第八十章

  平哥還是不相信:「不拒絕你?他不舉報你就不錯了!」


  杭文治也覺得這事沒譜。杜明強和劭師傅關係是不錯,工作的時候有說有笑的。但再怎麼樣大家的身份還是有本質區別。人家是守法公民,怎麼可能參與到幾個重刑犯的越獄計劃中來?

  阿山這時提了個建議:「過兩天不又拉貨了嗎?讓他先去試試劭師傅的口風,沒準真行呢。」


  平哥冷靜下來想了想,好像也只能這樣。畢竟現在要找接應,除了這個劭師傅,他們還能指望誰?於是他又多問了一句:「你幫過他什麼忙?」


  到了這個份上,杜明強也沒什麼好隱藏的,坦言道:「劭師傅心臟有病,沒錢做手術,我拆兌了幾萬塊給他。」


  杭文治立刻作證:「對,他心臟是不好。而且不是小毛病呢!」


  「哦?」平哥沉吟著,「這麼說來,你幫這忙倒有救命的意思。」


  杜明強還是那副穩噹噹的派頭,不急不燥,只說:「讓我去試試吧。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那你就去試吧。」平哥終於鬆口了,「你對他有恩,即便他不樂意,也不至於把這事捅出去。」


  把這件事又商量完,能聊的暫時都聊透了。監舍四人便耐心等到周五。這天下午劭師傅前來拉貨,杜明強和杭文治倆人自然又承擔了這個任務。而他們今日此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策動對方成為越獄計劃中的接應人。


  根據事先商議好的策略,杜杭倆人在幹活時保持正常狀態,以免讓監工的管教起疑。只是到了最後清點貨物的時候,杭文治故意出了個小差錯,使得清點下來的數目與實際走庫的數目不符。管教便有些著急,認真地盯著杭文治又清點了一遍。在這個過程中,杜明強把劭師傅拉到一邊閑聊起來。


  這一番折騰了十來分鐘,總算把貨物理清楚了。確定是杭文治犯的錯誤,管教便埋怨了他幾句。杭文治當然唯唯諾諾不敢反駁,心思卻在關注著不遠處的杜劭二人。只見那倆人肩並肩站在車頭附近,好像聊得很投機的樣子。杭文治心中一寬,隱隱覺得有戲。


  管教數落完了,道:「行了,過去交接一下,收工吧!」杭文治便過去把貨單交給了劭師傅。劭師傅接了也沒細看,直接扔進了車窗里,然後一邊和諸人揮手道別,一邊鑽進了駕駛室。


  借著那汽車發動時的雜訊掩護,杭文治問杜明強:「怎麼樣?」


  杜明強道:「沒問題了,回去細說。」


  杭文治大喜,如言不再多問。那卡車駛向監獄的大鐵門,杜杭倆人也轉身推著運貨的板車,跟著帶隊管教回監區而去。


  到了晚上熄燈之後,四二四監舍的四人又湊在一塊。杜明強把下午和劭師傅交流的情況給大家做個通告:「我已經說服了劭師傅。他願意幫我——不過我只告訴他是我自己要越獄,沒提你們的事。」


  阿山一聽有點著急:「那我們怎麼辦?」


  杜明強淡淡一笑,道:「你們只管跟著一塊去,但我之前不能說——我要是說了你們,這事很可能就成不了。」


  平哥明白杜明強的意思。他點點頭道:「不說也好。先讓他上了這條船,到時候就由不得他了。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把車搶過來。」


  杜明強卻道:「必須要搶車——這是計劃的一環。」


  平哥等人都看向杜明強,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於是杜明強又詳細解釋說:「行動的那天晚上,劭師傅的車因為出了故障,不得不停在監獄外的湖邊進行修理。這時我們四個正好從湖裡游上來,搶了他的車,把他捆起來扔在湖邊的草叢裡。」


  杭文治恍然輕拍手掌:「這個方法好,劭師傅不用受到牽連。」


  平哥也道:「嗯。我們自己開車走,省得留下個尾巴讓警方咬著。」他原本甚至想過必要的時候殺了劭師傅滅口,不過礙著杜明強在中間,這事恐怕不太好辦。現在杜明強這般安排把劭師傅給洗白了,後者還能幫著和警方周旋周旋,倒也不錯。


  卻聽杜明強接著說:「我讓劭師傅在車裡備了些現金和幾套工作服。到時候我們把車開出市外,找個偏僻的地方棄了,然後分了現金和衣服跑路。接下來大家就各走各的,自求多福吧!」


  眾人聽完這話都默不作聲,料是在想接下來自己該如何行事。這天下雖大,但要躲開警方天羅地網般的搜捕又豈是易事?可是無論如何,能逃出監獄之外已屬萬幸。以後的路能走成啥樣,真的要看個人的造化了。


  片刻之後,平哥打破沉默問道:「你們有沒有商議好哪天開始行動?」


  「暫定在下個周五,免得夜長夢多!」杜明強頓了頓,又道,「萬一有什麼變化,下周裝貨的時候還能有一次和劭師傅商議的機會。」


  「別再變化了。就在下個周五!」平哥做出拍板的手勢。這種事情商議好了就不能拖,而且監舍現在還空著兩個床位,萬一安排了新囚犯進來,那又節外生枝了。所以必須越快越好!

  阿山和杭文治也沒什麼不同意見。接下來四人又針對行動中的細節部分進行了商談。他們都是心思縝密之輩,一輪輪地磨下來,計劃也越來越完備,幾無滴水之漏。不過這種事情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真到了實施的時候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幾率就不錯了。大家都清楚這種局面,但他們每個人也都有要為之一博的理由。


  平哥在監獄中蟄伏了多年,本來已無意再涉江湖。但外面的世界忽然間風雲變幻,一直壓制著他的鄧驊居然死了。這讓平哥沉寂已久的內心又悸動起來,他要出去,趁著自己還沒有老去,他要重新打出一片天下。


  阿山則沒有平哥那樣的雄心壯志,他越獄的原因就是想保住自己的一條命而已。因為只要困在監獄里,那樁積案就是他永遠無法掙脫的枷鎖。前一陣他把那案子栽贓在黑子身上也是冒險之舉。張海峰那邊當然會把這事操作得死死的,但複審的權力終究在刑警隊那邊。到時候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引火燒身!所以現在有機會逃走,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

  杜明強要越獄的理由看起來不那麼充分。畢竟他是這四人組裡唯一的短刑犯,越獄這事帶給他的風險和收益似乎不成比例。平哥對此也曾有過質疑,杜明強卻只是笑而不語。後來平哥也不多話了——不管這小子什麼目的吧,有他作為同伴總比作為對手要好得多。如果問多了,他忽地改變主意可大大的不妙。


  作為這次行動的發起者,杭文治越獄的決心自然最為堅定。他蒙冤入獄,被判了無期,而家中老母親又重病不起……這一切都足以讓人深信:只有越獄才是他衝破壓力的唯一出路!


  這一夜沒人睡得塌實。計劃既確定下來,便意味著他們已然沒有退路。一個星期之後,他們的命運必將走向一個轉折點。是天堂,還是地獄?每個人都在這番難卜的猜測中輾轉反側。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沒有生產任務,所以前夜休息不好對大家也沒什麼影響。只有杭文治看起來要苦惱一些:當別人放風活動的時候,他卻被管教叫走了。箇中原因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定是張海峰又叫他去給自己的兒子輔導功課。


  杭文治隨管教來到張海峰的辦公室,張天揚果然已在等著自己。於是倆人便即開始討論這一周攢下來的疑難習題。張海峰對杭文治已足夠信任,他特意去監區巡視了一趟,以給倆人創造清靜的學習環境。


  臨近午飯的時間,張海峰帶回了三份工作餐,大家就在辦公室里吃完。吃飯的同時張海峰檢查了一下兒子的學習進展,情況令他頗為滿意。於是他便用獎勵的口吻對兒子說道:「一會吃完飯你自己去前面院子玩會吧。不準調皮搗蛋,也不準往後院監區那邊跑。」


  張天揚欣然歡呼,三口兩口把飯扒拉完,一人下樓玩耍去了。等兒子走了之後,張海峰對杭文治說道:「有些情況我要向你了解一下。」


  「您說。」杭文治放下手中的筷子,身體坐直。


  張海峰「嗯」了一聲,繼續吃自己的飯,同時很隨意地問了句:「杜明強這兩天的情緒怎麼樣?」


  杭文治無聲地笑了,反問:「您何必不直截了當地問:他心裡是不是仍然充滿了仇恨?」


  這話準確地點中了對方的心思。張海峰一怔,抬頭看向杭文治,後者居然也直愣愣地看著他,目光毫無避諱。


  張海峰的臉色有些變了,他慢慢地咀嚼著嘴裡的飯菜,半晌之後才沉沉問道:「你什麼意思?」


  「那天在禮堂里,我聽到了杜明強對您的威脅;我也很了解杜明強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且我還知道——」杭文治眯起眼睛,語氣中透出些調侃的意味,「--您害怕了。」


  張海峰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會說出如此放肆的話語,他勃然大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咆哮道:「杭文治,我看你是聰明過頭了!」


  杭文治卻並未被對方的態勢嚇倒,他悠然將身體靠向椅背,道:「我並不聰明,只是您不太明智而已。我如果是您,就決不會去招惹杜明強這樣的人。他是個短刑犯,和其他犯人是不一樣的,您在這裡再厲害,也制不了他多長時間。」


  「我制不了他?!哈哈!」張海峰怒極反笑,「好,就算我制不了他,我製得了你嗎?我就奇怪了,你們一個個憑什麼這麼張狂?難道你也忘了?你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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