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雨水
傍晚時分，夕陽斜照，青黃相交的大地上，一隊幾百人的隊伍在連綿的丘陵間順著彎彎曲曲的道路迤邐而行。
馬車構件的摩擦聲於衛兵甲胄的碰撞聲混合著蹄聲奏出一曲舒緩而沉靜的歌謠。
一陣濕潤的風從東南方向徐徐而來，拂過行人的臉龐，讓久行疲憊的行人感到一陣難得的清爽。
隊伍接近末端的一輛馬車上，一老一小祖孫兩個在車廂左右兩邊相對而坐，隨著馬車的起伏輕輕搖晃著身軀。
老者穿著一身洗的泛白的粗布藍袍，乾瘦的臉上布滿深深的溝壑，卻頗顯精幹睿碩；那孩子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穿著一身暗白色的精緻小褂，唇紅齒白的小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珠靈活的四處巡弋著，顯得十分機靈，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當那風吹拂到老人身上時，老者不由輕輕的抽了抽鼻子，然後抬首向東南方的天空看了看。
果然，一塊看不到邊際的烏雲從東南方的天空中露出了一角，正以不慌不忙的姿態向著整個天空緩緩侵染著。
依老者的經驗判斷，隨風而來的這塊烏雲在入幕之前就會給這塊大地帶來期盼已久的雨水，潛藏在大地中的生命將在雨水的滋潤下重新煥發出旺盛的生機。
想著這些，老者嘴角不由輕輕的笑了起來，仰望著天空到：「淘淘，雨季要來了，至高無上的雷霆之主將會把自己的仁慈灑落世間，為生命帶來不可缺少的甘露。」
被叫做淘淘的孩子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自己爺爺，高興的問到：「爺爺，要下雨了嗎？」懵懂的他還不明白雷霆之主意味著什麼，卻對即將到來的降雨感到歡喜。
「對，要下雨了。」老人看著自己的孫兒，溝壑縱橫的臉上滿是慈愛的笑意。
「哇哦，要下雨了！」淘淘高興的拍著手掌，歡快的又蹦又跳，突然一個骨碌滾到了車廂之中，對裡面那個倚著車壁半躺的年輕人到：「大哥哥，要下雨了你知道嗎？」
正在出神的年輕人回過神來，對淘淘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淘淘似乎在這笑容中得到了莫大的鼓勵，大著膽子向年輕人靠近了一些，疑惑的到：「大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呢，你不會說話嗎？」
年輕人輕輕搖了搖頭。
淘淘並沒有明白這搖頭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是不會呢，還是不是不會呢？
雖然如此，但孩子天真的覺得對方已經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似乎不應該在問下去了，只好換了一個問題到：「大哥哥，你之前睡覺的時候一直在哭誒，你為什麼哭啊？是找不到爸爸媽媽了嗎？」
是啊，為什麼哭呢？
大概是為了失去的親人吧？
老者看著這個三天來一言不發的年輕人，心中如此想著。
自己在小樹林中看到他的時候那渾身鮮血淋漓的模樣怕是遭了劫匪吧？
這段路可不怎麼太平，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活下來，不得不說這年輕人受到了雷霆之主的庇佑，但跟他同行的親人或者朋友怕是都沒逃過這一劫吧？
當時這年輕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的慘不忍睹，但依然能看出布料非常精美，顯然也是非富即貴的家庭，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年輕人受到這種打擊，不想說話也是正常的吧？
……
是啊，為什麼會哭呢？
看著面前孩子天真的眼神，鍾凡陷入沉思之中——
為什麼呢？為了吳彤嗎？但這臭小子明明沒死啊，他的命好好的在戒指里躺著呢，自己怎麼會為他哭呢？
不是因為他又是因為什麼呢？是因為不知在何處無法回去的故鄉嗎？還是因為葉清風的背叛？或者是因為這個世界真實而血粼粼的殘酷？
是啊，這個世界是那麼的殘酷，自己剛來的時候就差點丟掉了小命，怎麼到現在才認識到這一點呢？
鍾凡愣愣的盯著自己食指上的儲物戒指，想著這半年來發生的一幕幕畫面，又一次走神了……
三天以來鍾凡一直都處於這種狀態之中，隨時隨地的就會走神，或者回憶這半年來的一幕幕畫面，或者思索一些莫名其妙沒有答案的問題——關於生命的、關於人生的、關於情感的、關於人類存在意義的。
對於吳彤走下祭壇后發生的事情，鍾凡的記憶都是模糊的，只記得傳送的震蕩讓自己的傷勢加重，自己在昏迷前崩碎了識海中幾枚符文化為可用的精神力才將吳彤的本命靈珠收到了儲物戒指裡面，再醒過來時已經到了這輛馬車之上。
由於鍾凡昏迷期間無法對符陣體系進行維護，受到符文崩碎的牽連，已經有幾十枚符文接連潰散，如今鍾凡的修為已經從六層穩穩的跌落回五層。
由於連續的符文潰散，鍾凡識海中的整個符文結構變得十分不穩定，這三天以來鍾凡絕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來穩固符文結構了。在加上之前身體透支的太過嚴重，導致鍾凡現在精神力恢復非常緩慢，恢復的那點精神力用來穩固符文結構都顯得捉襟見肘，不過鍾凡對這些並沒有什麼太大感覺，他並不急於恢復自己的傷勢，甚至都沒有使用藥劑加速痊癒的想法，他覺得自己現在需要一點時間進行思考。
整天胡思亂想，什麼話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這就是鍾凡現在的狀態。
「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等到鍾凡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的暗沉沉的，一顆顆碩大的雨滴從天空滴落下來，在馬車頂上敲出連綿不絕的啪啪聲。
通過半掀的車簾，鍾凡看到車隊的前頭已經爬到了一座小山丘頂上，士兵們於侍從混在一起在雨中忙活搭帳篷，奇怪的是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愉快的笑意，對於這場可能耽擱行程的雨水似乎很是歡迎。
鍾凡獃獃的看著那從天而降的雨滴，看著那雨落入泥土中將乾裂的細縫填平，看著那雨落入乾枯的草叢中將枯葉打落，看著那雨落在樹枝上將綠葉洗凈，看著那雨落在人們的身上將衣衫侵潤，鍾凡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這雨水帶來的是喜悅，是歡欣鼓舞，是對生命得以延續與重生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