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醒悟
院子中間，有三間簡陋的木頭小屋。
中間小屋的門敞開著。
小鶴走了進去。
裡面沒有其他物什，只有兩個蒲團，慈安大師對著門盤膝而坐。
小鶴走到另一個蒲團邊，跪坐在慈安大師前面。「小鶴參見大師！」言罷，規規矩矩地磕頭。
慈安大師睜開眼，看了小鶴一眼，不語。
小鶴有點無措，想了想，這位慈安大師分明就是個有大本事的，可不是裝神弄鬼的那種。
小鶴不敢有絲毫的不敬，虔誠地跪坐著，挺直腰背，眼觀鼻，鼻觀心，漸漸靜下心來。
慈安大師又睜開眼，微微點頭。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
「你從何處來？」慈安大師突然問道。
小鶴一怔，靈機一動，回道：「從來處來。」
「噢，往何處去？」慈安大師接著問。
「往去處去。」這下小鶴答得順口。這不是在自己的世界也常常聽到的謁語嗎！
慈安大師緊盯著小鶴追問：「那你活在哪裡？」
小鶴又一愣，活在哪裡，自己不是活在大陳嗎？不是活在這個世界嗎？莫非，自己還活在原來的世界？原來的世界也有一個一樣的自己嗎？還是苦命的小姑娘替自己活著？
不對，自己已被撞得七零八落了，只怕早就是一把灰了！
那我活在哪裡？我還活著嗎？小鶴糊塗了。
其實聰明人常常對自身產生懷疑，小鶴無疑是個聰慧的，平時雖然開朗，一被追問，這腦子就往不知往什麼地方鑽。
「你-活-在-哪-里?」慈安大師一字一頓，猶如晨鐘暮鼓驚醒了小鶴。
「活在當下！」小鶴靈機一閃，脫口而出。
慈安大師笑，那滿是皺紋的臉舒展開來，居然也充滿神奇的魅力。
慈安大師伸出手，小鶴知機地把頭湊了過去。
慈安大師的手在小鶴頭頂輕撫。「記住，不管前生今世，你活在當下。」
猶如醍醐灌頂，小鶴心中無比清明，她覺得自己的心從未像現在一樣安定。
我是謝小鶴！
慈安大師的眼又閉上了。
小鶴等待良久，恭恭敬敬地又磕了個頭，起身，倒退，再倒退，一直到出了空無一人的院子。
等齊默雲從刑部衙門回來，剛進適園，追風湊上來。
「公子，有小鶴姑娘的消息。」
齊默雲微一點頭，示意追風跟自己進房。
「說吧，」齊默雲接過侍書手中的茶，揮手讓她出去，等侍書走出房間，才轉向追風。
追風肅顏，說道：「今日一早，小鶴姑娘隨柳老夫人去報國寺禮佛。午間，有湊巧趕上慈安長老講經的香客傳出話來，」
「等等，」齊默雲舉手，「慈安大師出關了？！」
「是，沒有任何前兆，今日突然出關，在前大殿講的經。」追風點頭，他可是管著公子手下的暗諜的，消息自然靈通。
「哦，慈安大師前一次講經是什麼時候，好像已經很久了。」齊默雲道。
「是啊，大師閉關已經三年了。」追風回稟道。
三年，齊默雲感嘆，不知這一次出關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對了，有什麼話傳出來，跟小鶴姑娘有關？」齊默雲把思緒回過來，問道。
追風點頭，「有香客說，慈安大師講經的時候，有個小姑娘居然入定了。」
「是小鶴姑娘？」齊默雲的眉微微皺了起來，「一個小姑娘也會冥想？奇怪！」
「是的，」追風道，「我們的人仔細打聽了，說是鎮國公府的表小姐。」
追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原本禮佛完了，柳老夫人一行人是要回府的，可後來是傍晚才回的。」
小姑娘身上的謎團益發多了，她跟慈安大師有什麼關係呢？
要知道，小姑娘進京還沒到半年呢！
「去，跟逐月他們說一聲，」齊默雲吩咐，「密切注意慈安大師的動靜，還有，下次小鶴姑娘出府一定要事先打聽到。」
小鶴回到鎮國公府，如實跟老國公爺和謝大將軍說了見慈安大師的經過。
那父子兩個也猜不透慈安大師有什麼特殊的用意。
最後，老國公爺告知小鶴，慈安大師非一般僧人，他的一舉一動，所有說過的話，必須反覆思量。
「是啊，」謝大將軍感嘆，「當初你娘出事後，我曾多次求見慈安大師，但大師始終沒有見我。」
小鶴謝過老國公爺和謝大將軍，點頭答應自己會好好琢磨慈安大師的行為，然後出了怡樂園。
其實，小鶴隱隱約約明白，慈安大師是在勸自己安安心心活著，忘卻前塵往事，只做一個純粹的謝小鶴。
小鶴也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
唉，活在當下，從此後盡量做該做的事吧！
小鶴帶著藍衣和青衣回了雪泠園。
張嬤嬤沒有跟著小鶴去怡樂園。所以小鶴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準備得妥妥噹噹，舒舒服服。
溫熱的水讓小鶴徹底放鬆下來，這一天也太精彩了。
小鶴細細思索，剛一上山時那片美麗得驚心動魄的銀杏林，現在想來，那個黃色影子只怕不是僧人。
可是，報國寺有世俗之人嗎？要知道那條道是事先清理過的，不大可能有外面的人。
至於慈安長老，小鶴不得不承認，的確高深，只是他為什麼單單見自己呢？
小鶴不相信僅僅是因為她是異世來的孤魂，迄今為止，她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不想了，小鶴把埋在水裡的腦袋抬了起來，長長呼了口氣。
貼心的赤衣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幫小鶴洗髮。
小鶴靠著浴桶，微微閉眼。
自己什麼時候開始習慣被人服侍的?老和尚說的太對，活在當下，我不是已經被同化了嗎？
一餐晚膳，吃得小鶴整個人都熨熨貼貼的。
小鶴靠在榻上，跟張嬤嬤說話。「嬤嬤，你說，如今什麼人最可憐？」
「姑娘是問這京城的人嗎？」張嬤嬤笑道。
小鶴的手掠過髮絲，「也是也不是，嬤嬤說說有什麼區別吧！」
張嬤嬤道：「姑娘，這世上形形色色的可憐人多了，說起來，京城的人還真不算可憐。」
「對啊，」橙衣接上話頭，「姑娘不知道，每當蝗災水患，那些流民才叫可憐，離鄉背井，一無所有。」
赤衣點頭贊同。
小鶴也點頭，也是，這可不是自己那世界，通訊發達，道路暢通，一點點災難，都能得到八方救助。小鶴根本就沒見過流民。
張嬤嬤又笑，「橙衣說得也對，不過，最可憐的其實是那些三國交界地段的百姓，人命真的是如草芥一般。」
小鶴凝神，對啊，戰爭的破壞力最大。
「青衣，明天去見小佑，」小鶴叫了青衣過來，「我後天去芙蓉巷小院，叫他抽個空來見我。」
轉頭又吩咐赤衣，「你去找茂叔，說我想看看今年的總賬。」
青衣赤衣齊齊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