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見
已是秋深，院子里那棵楓樹展現出一生中最美好的盛景。層層疊疊的紅葉彷彿燃燒一般，炫目得讓人不敢直視。
小鶴對著紅楓發獃，好景不常在，楓葉紅過之後便馬上落了。就像自己，正是意氣風發大展拳腳的時候，一輛醉酒的車，就把她送到這稀里糊塗的年代，還居然投身到被狼帶大的女孩身上。
「白髮魔女」，亦或是深山野人，幸而很快遇到了謝採薇，否則，小鶴真不確定會不會再死一次，四五歲小女孩的身子，二十多歲熟女的思想，叫她怎麼接受赤身裸體的跟著母狼在叢林生活，想過人的生活卻心有餘力不足。只一天，小鶴便要崩潰了，所以，即使後來一直是她在照顧謝採薇，小鶴還是很感激。
赤衣遠遠走來，天氣已經開始變冷，姑娘該加件氅衣。
正是清晨，草木間露水點點，晶瑩剔透，陽光照射下，似夢似幻。小鶴站在院中，雪白的錦衫，門襟袖口綉著淺綠色細花紋，下配淺綠色八折襇裙。白皙細膩的臉，黑眸中透著迷惘。赤衣找不出詞形容，只覺得姑娘彷彿是草木中的精靈，又彷彿染了仙氣，這神情，就像要脫空而去。
「姑娘，」赤衣急叫，把小鶴從虛無中喚回，一雙墨眼靈動起來。赤衣暗暗吁了口氣，把氅衣給小鶴穿上。
「姑娘，天已轉涼，早上一定要多加一件，女兒家可不好挨凍。」赤衣忍不住嘮叨。
「哎呦喂，我們赤衣姑娘化身老嬤嬤了，瞧這話，呵呵……」小鶴笑，迷惘的神情無影無蹤，往日的活潑重回身上。
赤衣聞言亦笑，親昵的輕扶小鶴。「姑娘，回吧！佐小爺該來稟事了。昨晚他就傳話進來，今早要見姑娘。」
「走吧，」小鶴點頭，「叫青衣做個白菊蒸糕，那個清口。」
小鶴在前院見小佐。她其實並不在意男女大防，但是林茂管得嚴，姑娘大了，那些禮儀絕不可省，尤其這是在京城，大家閨秀的規矩頗多。
上回在書坊見謝琛三人，已經被林茂好一頓埋怨，若不是小鶴堅持要親眼看看謝琛，肯定不能成行。
兩年時間，小佐小佑成長得很快，昔日跟著林茂跑前跑后的小男孩，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兩人手下招了十來個小廝，專門負責跟京城各大府邸的下人打交道，門房，馬夫，買菜的管事，買胭脂水粉的嬤嬤，甚至收糞便的。事情當然做的很隱秘，這些小廝之間並不認識，只是每月固定的時間在城外的土地廟向小佐彙報打聽來的瑣事，很多時候，他們也見不到小佐，只是把紙條放在指定的地方。
小佐冷靜，思維縝密，負責把這些看似沒用的消息整理出來，然後交給李大掌柜。現在小鶴到了京城，這些消息就很快到了她的手裡。
小佑天生的嘴甜，好結交三教九流的，小鶴給的銀子又多，久而久之，京城各路的消息就通過這走街串巷的買藝唱戲的匯攏到小佑手中，還有那些吃人嘴短的地痞混混，知道這愛請客的小爺喜歡聽朝廷以及各府軼事，那也是各盡所能，這說說大家都知道的各家長短就能吃白飯，有時還能借上點銀子，多好的事呢。這些有用沒用的消息通過小佐的整理也進了小鶴的手中。
如今，小佐小佑可是小鶴暗地裡的眼睛，替她盯著這偌大的京城。
「見過姑娘。」小佐進來就向小鶴施禮。
小鶴微微一笑，道：「小佐來了，坐下說，赤衣，給小佐上茶。」
小佐笑，也不跟小鶴客氣，跟著姑娘的人都知道，姑娘從不在自己人面前擺架子，叫你坐，那就是叫你坐，可不是嘴上說說的。
「姑娘，果然不出所料，有人暗裡打聽成蹊書坊和天一閣，」小佐稟告，「按照姑娘的吩咐，我們只透露了李大掌柜和朱掌柜的來龍去脈。」
小鶴輕啜了一口茶，然後搖頭道：「那隻對普通人有用，鎮國公府和謝大將軍如果只有這些本事，也站不到這大陳朝權利的頂峰。唉，娘是為了什麼呢？」
「對了，這兩天，書坊和天一閣往常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吧。」小鶴顰眉，細細想了一下，「你和小佑這兩天先不要有什麼動作，暫時不要和我這邊聯絡。跟綠衣說一下，也別往這送消息。」
「是，」小佐起身答應，「我馬上去通知他們。」
看著小佐出去，小鶴慵懶地靠上椅背，眯著眼自語：「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總得留點底牌。」
鎮國公府。
「屬下參見將軍，」謝南走進書房，「成蹊書坊和天一閣果然有關，天一閣的朱掌柜一年前把六成的股賣給了成蹊書坊的李大掌柜。」
謝大將軍點頭，示意謝南繼續說。
「朱掌柜是臨安人，他家在京城開酒樓已經有五十多年了，身家清白，只有一個兒子，是個書痴。坊間傳說，朱公子不願接手天一閣，所以牽線李大掌柜給他爹，這才有了兩家的合作。」
謝南頓了頓，斟酌著說：「至於這李大掌柜似乎是南粵大族閔家的人，京城有南粵來的珠寶商說曾在閔家見過他，我已經派人去南粵，只是這消息怕是沒那麼快傳過來。」
「南粵閔家，」謝大將軍鳳眼輕抬，「有地方查就好，那個謝歸呢？」
「最稀奇的就是這謝歸，我們居然查不到這個人，」謝南回稟，「不得已，我動用了戶部的關係，發現了個奇怪的事。」
「哦，說來聽聽。」謝大將軍來了興趣，凝神細聽。
謝南道：「原來這成蹊書坊和天一閣的大東家並非是李新遠李大掌柜，而是一個叫小鶴的小姑娘。順著這條線，我們摸到西城的芙蓉巷。」謝南又頓了頓，「我親自去看了看，我懷疑，大公子見到的謝歸只怕就是這個叫小鶴的姑娘。」
「將軍，當初小姐去的就是臨安府方向。」謝南的臉色益發慎重，「臨安府也有成蹊書坊，大公子有來自臨安的同窗，說是成蹊書坊最初是開在渡仙山下的青山鎮的。」
「好，」謝大將軍撫掌，「渡仙山上有九霄花。總算有採薇確切的消息了！」
「明日下朝，你和謝東隨我去天一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