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醉里挑燈看劍
小魔界晝夜交替之時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在這一刻,沒有人願意出門,大家都會等金烏東升,但這些人不包括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人。
天很黑,夜很冷,一個個火把如同灑遍人間的星辰,星星點點,不下十萬之多,舉著火把的是人,個個破衣爛衫,一臉菜色。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紀大的破包骨頭,眉稀發苦,全身上下就是一把老骨頭,年紀小的小蘿蔔一個,真正的小蘿蔔頭,脖子細,腦袋大,臉無血色,眼睛大大的無神,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在這一天中最冷的時間段,就是最飢餓的狼都不會在這個時間出來撲食,而這群人卻開工了,強壯的開採,婦孺打磨,這是一處採石場,而這些人就是採石工。
他們悄然無聲,卻又井然有序,相互之間協作極有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旁邊的工友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們的工作極有效率,就連旁邊因為起的早欲要遭人撒氣的監工都一時找不到對象。
「啪……嗚……」
「不要出聲……」
婦人堵住了小孩的嘴,小孩的腳上流著血,他搬石頭不小心砸到了腳,因為疼,所以哭出了聲,這是大忌,尤其是在早晨,他旁邊的婦人堵上了他的嘴,可還是慢了。
火光下,那個手裡拿著長鞭的男子,看著小孩腳上的血,舔了舔嘴唇,他找到了,應該可以暖暖身子,「你們……過來!」
所有忙碌中的人,聽到這個聲音,原本沉穩的手都抖了一下,婦人面若死灰,而小孩眼中儘是驚恐,他怕的瑟瑟發抖,他個男人的身影在火光下擺動,如同鬼魅,他的臉隱在夜色中,唯有一雙眼睛放著綠光。
他是狼,名副其實的狼,吃人不吐骨頭,他吃過很多人,尤其喜歡吃小孩,這個採石場無人不知。
「呵呵……過來……」他又輕輕的說了一聲,聲音很柔和,可聽到婦人和小孩耳中和催命符沒什麼兩樣,婦人將小孩擋在身後,輕輕的拍了拍小孩,眼神變的決然。
她睜開了小孩拉著她的衣角,朝著那頭狼走了過去,這是人入狼口,她很害怕,卻步伐堅定……
「不要過去……」一個強壯的手抓住了她,她的手在他的手裡顯得是那麼小,在他抓住她的那一刻,她哭出了聲,她竭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去,可那隻粗糙的大手握得太緊,她想推開他,可他的胸膛太厚,她推不動。
她既感動又傷心,他太傻,可這就是她的男人,男人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別怕,男人走向了拿著長鞭的男人,一個是低賤的礦工,一個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監工,兩個男人都看著對方。
一個無畏無懼,一個陰狠異常,狼人猙獰的笑了笑,眼中綠光閃過,他手中的長鞭卷向了前來送死的男人,這將是一頓豐盛的早點。
長鞭卷著男人到了嘴邊,婦人失聲大叫,小孩壓著聲音嗚嗚嗚的哭泣,一個個礦工抓緊了手中的工具,他的心中在滴血,雖然這一幕發生了太多,可他們不一樣,他們不是普通的礦工。
血盆大口張口,一夜的腥臭氣味熏得一聲不吭的男子差點暈倒,氣味太濃,也難怪,這位從來不注意口腔衛生。
「不要!」婦人撲了上來,她還是太軟弱,她寧願陪他去死,也不願獨活。
天空出現了一點光明,可卻給不了眾人一絲溫暖,反而讓這早晨顯得更加凄冷,人心都冷透了。
幾個青年看著狼人嘴邊的夫妻二人,恨得咬牙切齒,卻有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得忍,只有忍才能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雖然那個希望幾乎渺茫的看不到。
狼人的口又張大了一倍,一口吞下兩人,這已經算的上大餐,能吃飽,他眯起眼睛,腦海中出現了嘴中人肉嫩滑,人血甘甜的感覺,吃飽喝夠的感覺太美妙。
「啊……」
眾人的眼都本能的迴避,等了半天再無聲響,眾人睜開了眼,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他手上提著那本該喪命的夫妻,老人淡淡的看著怒氣沖沖的狼人。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來了,他還是放心不下,雖然他已經守護了他們無數的歲月,正因為有他在,他們才願意相信一切都會好的,他就是他們的守護神,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一定是。
「侯爺,你什麼意思?」狼人的眼睛要吃人一般看著老人。
老人放下那夫妻兩人,儒雅的臉上出現一陣潮紅,他忍住咽喉的癢痛,沒有咳嗽出聲,他腰桿挺的筆直,就這樣平靜的看著狼人,到最後狼人兇狠的眼神退避了。
「侯爺,你這可有些不講規矩了,這個礦區歸我所管,凡是怠工誤功者,生殺都在於我,」狼人開始講起了道理,因為他很忌憚這個老人。
老人冷笑了一聲,道:「人族的事,都歸我管,以人治人,這是尊上定下了政策,你敢違抗!」
狼人聽到尊上,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像他這樣的小嘍啰別說違逆尊上的發令,就是連尊上的兩個字都不敢叫出口,這也是他和眾妖忌憚老人的地方,老人是唯一見過尊上的人。
整個星羅域,誰不知尊上的神秘,誰敢違逆尊上的意思?妖魔鬼怪人,沒有誰敢違抗,尊上是誰,沒人知道,大家從出生開始,就只知道星羅域是尊上建起的,名字是尊上取的,規矩是尊上定的。
在這裡生活,你只要不違逆尊上寥寥無幾的規矩,其他想幹什麼都行,這裡也就成了妖魔鬼怪人共同生存的混亂之地,一個雅緻的名字,星羅域,沒人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星羅是什麼,沒人知道,因為此界沒有星辰。
狼人咽了咽口中的唾液,心中將這個亂扣罪名的老傢伙嚼碎吞下了無數遍,他其實已經慫了,從老傢伙出現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好事沒了,這種事不是第一發生,也不是發生在他一個人身上。
「侯爺,你這話可就過了,你我都是為尊上做事,何必如此打我老狼的臉,大家各退一步,給我一個。」
老人眼睛眯了起來,沉聲道:「狼六,你不要忘了,尊凰園修建由老夫全權負責,這也是尊上的命令,而石料廠的供應直接關係的尊凰園的進度,每一個人都很重要,你要想清楚!」
狼六頭上出了汗,瞪了老人一眼,心中罵了一聲晦氣,真是沒吃到人肉,碰了一聲騷。
老人回頭,礦場上就成以上的男子都單膝跪倒在地,老人看著這一個個熟悉的面孔,眼中淚光閃動,他答應過他們,要帶他們回家,可一晃三十年了,很多老兄弟都已經埋身在這異域他鄉。
三十年,他愁白了頭,他其實不過七十歲,對於一個數百歲壽元的道宗來說,他太年輕了,可這短短的三十年將一個文武雙全的儒雅男子熬成了滿頭華髮老人,他抑鬱成疾,心病難治。
「都起來吧,小心點……」
聽了老人的話,大家默默起身,開始忙碌起來,老人走過去將受傷的小孩牽在手裡,慢慢大走出了礦區,他救下了很多的人,但他卻只記得那些慘死的人,每一個都壓得他喘不過氣。
「爺爺,你要帶我去哪裡?」小蘿蔔頭,怯弱的問道,聲音細不可聞。
老人和藹的說道:「先去巫醫,再去吃飯,餓了吧?」
小蘿蔔頭搖頭表示自己不餓,可肚子卻不爭氣,咕咕的叫了,小傢伙紅著臉低頭盯著腳尖。
直到華燈上,夜朦朧,老人才回到了一座相對高大宅子,門上匾額「侯府」,這是星羅域人族首領的家,雖然只是奴隸的首領,可也沒人敢小看他,畢竟他是得尊上青眼的人。
「父親,您回來了……」
幾個守在門前的青年迎了上來,看到老人腳步有些踉蹌,知道喝了酒,而且不少。
青年感激攙扶老人,嘴裡輕聲道:「父親,您慢點,慢點……」
「沒事,我沒事,都累了一天了,明天還要開工,都去歇著吧!」酒微醉,心卻更加敞亮,老人本來是滴酒不沾的,可如今他卻總想喝醉,但他從來沒醉過,因為他不敢醉,他不能糊塗。
父子進屋,房間不大,卻收拾的非常規整,每一個東西都在應有的地方,這個房子的主人有強迫症,長桌,書冊、劍、擦的明亮的戰甲,這是一個軍人的房間。
「父親……」
青年的聲音有些顫抖,知父莫若子,父親早晚都會擦拭戰甲,一次又一次,整整擦了三十年,他親眼看著自己父親從青絲變成了白髮。
「禹兒,燈太暗了!」老人手裡拿著一塊布,仔仔細細的擦拭著,生怕一個地方遺漏。
「我這就再加一盞,」其實燈不暗,青年還是加了一盞燈,他眼睛泛酸,父親的視力又衰頹了。
擦完戰甲,再擦頭盔,其實這樣做的不知是老人一人,星羅域每天晚上還有數萬人在抹黑擦拭,他們的衣服也以破可以臟,但那漆黑的戰甲和戰兵卻一定要一塵不染。
「噌……」
寒光乍現,寶劍出鞘,老人手指輕輕撫過,屈指輕彈,劍吟悅耳,是寶劍,難得的寶劍,老人身動,一室寒光……
將軍舞劍,大氣凌然,揮劍萬軍動,劍指天下平,可惜舞到最後儘是空,英雄暮年。
老人嘆息一聲,有些愧疚的看著手中的劍,看著看著,他神思遠去……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