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寡人無疾
寧澤下車,諸家宗師、大儒、文豪……早已站定,此時各個怒髮衝冠,卻並無過激言語,他們自有修養。
「賢者大人……」眾人躬身見禮。
寧澤點頭,看向孤零零的百里亭,笑了……
李家家主,李東陽見寧澤不怒反笑,不解地問道:「大人,禹皇百官未來迎接,大人不怒反笑,這是為何?」
宗師諸家,也不解地看向寧澤。
寧澤笑道:「我是想起了自己第三次入皇城的情景,當時我為禮宗,本該禹皇率百官相迎,可卻是一隊甲士相候,比起那次,今日還有三位真心相迎,已經不錯了,諸位,知足常樂,我和咱們這位禹皇陛下,不對付啊……」
「噗……哈哈哈……」諸位老先生,聽寧澤這麼一說,也樂了,你何止是和禹皇不對付,你第一次見禹皇,三跪九叩,直接將人家皇運散了,當時禹皇還只受你半禮,要是受你全禮,禹皇早支撐不到今日了。
兩位玉冠少年攙扶著一位鬚髮蒼然的老者朝寧澤這邊走來……
「老朽旬陽見過賢者大人,諸位宗師……」老者先躬身行禮。
諸家宗師冷眼無相待……
唯有寧澤笑著問道:「老先生,一別經年,身體可康健?」
「多謝大人牽挂,老朽……唉,老朽本無顏見大人及諸位,可卻不敢不來,老朽恕罪來了……」旬陽眼中儘是悔恨。
「老先生,你的來意我已明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封禪山,我和身後的諸位,是必登上不可,天下要變,可以,但不能因一人而變,也不能變為一人之天……」寧澤表明自己決心。
眾人聽到寧澤論述,低頭細思,片刻,各個眼中鋒芒畢露,禹皇不來迎接,已經表明態度,這是要變天,正如賢者大人所言,變不是不行,但禹皇想一言定乾坤,他們不會答應,他們繼承的先賢道理,不會答應……
寧澤看著一直跪在地上,久久不起的兩位禮法大家,眼中心中皆是滿滿的感情。
「起來吧,都是大家之身,怎可行如此大禮?」
「夫子,希夷拜您,禮所當然,即使希夷成了禮宗,也當拜您……」青衣男子真誠叩首,隨即起身。
另一錦衣青年起身看著寧澤,只是傻笑……
寧澤看著他,嘆息一聲,道:「象,你不該來,可你來了,我卻很高興,非常高興……」
「先生,象只是來迎先生和諸位大人,也是來向諸位替我父皇賠罪的,」象又變成了樸實的少年,他不希望賢者大人和禹皇對立。
寧澤回頭對諸位老先生道:「諸位看,天下禮堂之首來了,東南禮法大家來了,皇室禮法大家來了,天下同道齊聚,其他人迎不迎,又有什麼關係?」
「大人所言有禮,是我等執著了,」吳氏老家主贊同。
其他宗師也是認同……
「象,你還是回去吧,你能來,我們已很高興,這是大道相爭,沒有退路……」寧澤拍拍象,登上七祥寶車。
異香起……瑞氣生……
眾位老先生也各自上車,車馬蕭蕭,一輛輛越過百里亭,駛向封禪山……
朱希夷,也登上自己車駕,跟隨其後……
旬陽和嬴象看著遠去的七香寶車,眼中熱切,兩人對看一眼,登上車駕,不管結果如何,這將會是萬古難遇的文道盛事,不可錯過。
……
「陛下,來了……」
坐在御輦上雙目緊閉的大禹,龍目微睜,寒光乍現,接著神光內斂,淡淡一笑道:「百步而迎……」
「是……」
禹王嬴珍看著高居御輦之上的大禹皇,對他作為雖不苟同,心中卻有些佩服,說這位前半生雄才大略,毫不為過,這五年,窮奢極欲,也不過分,這位在聖明和殘暴間游刃,卻未傷損國力,尤其是今日一局,誰都看不明白,無法猜透結果。
「吼……」
嬴珍抬頭,異香撲鼻,瑞氣祥雲,心中複雜,車中這位,曾是他摯友,今日過後關係難明,和他同樣糾結複雜的還有他的皇侄,十九皇子,嬴瑞。
「軲轆……」御輦前行,禹皇朝天冠上琉蘇擺動,寶珠相撞,一陣清脆的珠玉之聲。
禹王、太子、皇子皇孫、三十六王、七十二侯,文武百官,躬身相隨……
九頭龍鱗獸,拉著黃金輦,迎上七香寶輦……
「嗷……」九獸同吟,合為龍吟,龍威陣陣……
「吼……」白虎嘯天……
九牛抬頭向前,寶車身後的諸多車輛卻全部停滯,拉車的烈馬靈獸悲鳴,顫慄,甚至跪倒在地,諸位宗師既氣憤又狼狽,不得已,下車徒步而行,看到七香寶車依舊前行,他們心中一陣舒坦,果然是傳說的聖賢車駕,虎威震龍……
「賢者大人能來,本皇榮欣,」禹皇坐在御輦上大笑道。
「能參加陛下禪位大典,澤之榮幸,」寧澤同樣笑道。
禹皇臉色微變,接著一笑,問道:「賢者大人的座駕是七祥寶車吧?」
「陛下的車駕是九龍至尊輦吧?」寧澤反問道。
兩人同時一笑,寧澤開口道:「它們能在數萬年後再次相遇,還是在如此契機之下,讓人不得不感嘆機緣二字之玄妙……」
「機緣?有何機緣?寡人看,是賢者大人故意為之吧?」禹皇微帶諷刺。
「呵呵,天給叫機緣,人為也叫機緣,想當初,初代人皇駕著九龍輦想要懾服天下文人,隱世聖賢趙匡前輩駕著七祥寶車而至,二虎震九龍,天下從此禮治,你我今日重演此節,豈不是天命機緣……」寧澤滔滔不絕地講述著禮興典故。
禹皇聽得一陣氣結,眼中寒光大盛,他冷聲打斷道:「先生錯了,這不是重演,寡人不是先祖,你也不是趙匡……」
「陛下也知道這個典故?我還以為你不知,所以給你重講一遍,既然知道,你還駕著此車前來作甚?」寧澤疑惑反問。
禹皇氣結,接著一陣喘息,氣壞了,第一次相見,始元宮中,這位就沒讓自己說話。
寧澤接著道:「陛下不回答,就是沒想清楚,沒想清楚就駕車出來了,難怪將百里相迎,記成了百步相迎,看來是犯糊塗了,唉!這個我能理解,陛下也是八十高齡的老人,早該禪位,讓年輕人來……」
「你閉嘴……」大禹皇厲聲道。
無論前來迎接的禹王、親王、諸侯、貴胄、大臣,還是跟隨寧澤的諸家宗師、禮法大家、門第家主、大儒,都傻眼了,這話題怎麼轉的,就幾句話,大禹皇怎麼就老年痴獃了……
「陛下,您不應該諱疾忌醫,我就說您以前挺聖明的,怎麼越來越昏庸殘暴了,原來是有病,你還別不高興聽,忠言逆耳,利於行,你皇子皇孫這麼多,等你也好久了,你早該榮養了,趕緊開始吧,太子人呢?現在就傳位,這耽擱下去,要是陛下有個好歹,你可大不孝……」寧澤又是一陣滔滔不絕。
「住口,我再說一遍,寡人無疾!」禹皇臉都綠了,怒吼道。
「陛下,有病沒病,你得聽御醫的,一般病人都說自己沒病,我給你講個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吧……」寧澤聲情並茂地講起故事,三年故事會經驗,聽得眾人一陣陶醉。
禹皇聽到最後,發現蔡桓公死了,連喊寡人無疾的力氣都沒了。
「御醫……御醫……」寧澤高呼。
大家又是一陣眩暈,這是怎麼從痴獃上轉到禪位上的?又是怎麼轉到昏庸暴虐上的?怎麼又成了太子不孝?尤其這個『扁鵲見蔡桓公』深含至理,不對,怎麼最後成了御醫的事?信息量太大。
這難道就是賢者?能看透天地萬物皆有聯繫?
陛下到底有沒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