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蘇醒
楊庭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那種穿過了久遠時光的感覺,就好像是自己孤獨地度過了幾千年一樣。這還是楊庭滿第一次如此切身地體會到,脫離了嚴謹數據支撐的「感覺」是多麼的不靠譜。因為無論是什麼人都不可能真正知道,活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體驗。
說到底一個普通人的壽命也就那麼幾十年。依靠天堂島生命科學實驗室的黑科技,楊庭滿對自己能活過一百歲還是有些信心的。但是一旦超出了那個極限,無論是幾百年還是一千年還是一萬年,對於並非生活在神話世界里的人類來說,都不過是數字上的變化,再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別。
楊庭滿強迫自己的腦子甩開這些毫無意義的思考,因為他眼下有更為急迫的事情需要解決。雖然他渾身上下639塊肌肉沒有一個在聽他的指揮,但是他還是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正在慢慢的移動——因為此時他的後背正在被各種各樣堅硬的東西磨得生疼。楊庭滿在自己的腦中想到了幾種可能性:要麼是他變身超人,並且可以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控制自己的身體漂浮起來,要麼就是他正在被什麼人拖動著向前移動。
即便此時的楊庭滿還睜不開自己的眼睛,他依然能感覺到眼前有光線在不斷地閃爍。即便自己的鼻息極其的微弱,楊庭滿還是能聞到四周瀰漫著濃濃的發霉味兒。自從十年之前他登上天堂島以來,這還真是楊庭滿第一次聞到這種讓人不愉快的味道。
他想大叫,想伸手去抓住什麼,無論什麼都好,只要能證明他確確實實地還活著就行。然而他依然不能動,不能喊,只能任由後背被利刃一般的尖銳物體磨來磨去。
迷迷糊糊之間,楊庭滿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前晃來晃去,而且似乎還不止一個。其中一個人好像在不斷的埋怨著什麼,而另一個人卻一直不怎麼說話,只是為了避免冷場偶爾發出幾聲毫無意義的語氣詞。
雖然楊庭滿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耳朵也聽得不怎麼清楚。但是他依然可以確信,那兩個人說的竟然都是地道標準的普通話。這讓楊庭滿感到極其的詫異,同時也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畢竟他在天堂島生活了十年,除了和唐香蘭能偶爾說說家鄉話以外,一直以來使用的都是英語。
然而這種「老鄉見老鄉」的喜悅感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現在的楊庭滿還是太過虛弱,很快乏力之感就再度襲來。他的頭昏昏沉沉的,似乎馬上又要失去所有的知覺。
就在楊庭滿迷迷糊糊之際,忽然感到自己的移動停了下來。這一變故讓他頓時變得清醒了許多。他慢慢地嘗試著睜開自己的眼睛,竟然還真的睜開了一道細縫,讓一絲明亮的火光擠入了自己的眼中。楊庭滿大喜,趕緊向著火光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且衣衫破爛的人,手裡拿著火把正站在不遠的地方。令楊庭滿感到驚訝是,那個人扭著頭的姿勢怪異而扭曲,並且在用一道冷冷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自己,讓他感到無比的壓抑和恐懼。
楊庭滿吃力地用手撐地,試圖讓自己站立起來,但是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反而因為手上的力氣不足而讓剛剛爬起來一半的身子再一次栽倒了下去。
那個冷冷看著楊庭滿的人一聲不響地朝他走來。在楊庭滿看來,稱呼其為「走」並不太準確,感覺上那個人更像是在「飄」。雖然那個人的兩條腿在僵直地前後擺動,卻不知道為何輕飄飄的毫無聲息,就好像是一陣沒有聲響卻讓人心裡發寒的陰風一樣。
可畢竟這是楊庭滿在昏迷之後第一個遇見的人。他非常好奇這個人到底長得是什麼模樣,說著什麼樣的語言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年齡幾何身高几許,管不管人有錢沒錢,保險上沒上公積金有沒有,開的什麼車住的什麼房……
雖然楊庭滿也知道自己並非前來相親,更沒有打算通過比較來判斷是否和對方「門當戶對」。只不過最近父母一打電話就是催這些事兒,弄得楊庭滿經常性的心煩意亂,可他還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緊張的氣氛當中還能想起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來這詭異的環境和糟糕的空氣,讓他古板的性格都跟著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楊庭滿一邊試圖通過搖晃腦袋的方式來甩開那些詭異的念頭,一邊努力地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向那個人望去。出乎楊庭滿意料的是,這不看本來還不打緊,一眼看過去楊庭滿可著實被嚇得整個人都傻了。
那個人不就是唐香蘭么?沒錯,一定是她。對於楊庭滿而言,就算是有一天老到連自己的長相都記不得了,他也絕對不會把那個女人深深印刻在自己腦海之中的形象弄錯分毫。
那張古典美人標緻的瓜子臉,那兩道又長又細的柳眉。那雙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那隻精巧俏皮的小鼻子,還有那朱紅圓潤的一張櫻桃小口。除了是那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還能有誰?
可是,為什麼她的表情竟然會如此的凝重。為什麼她的青絲竟然會如飛雪一般慘白。為什麼在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怨恨惡毒。為什麼從她嘴角所露出的,再也不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盈盈笑意,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邪冷笑。這刺骨的笑意就如同尖利的冰錐一般,狠狠地刺進了楊庭滿的心窩。
楊庭滿吃力地抬起手來,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無法相信,或者更準確地說他不敢也不願意去相信,那個美麗的,精緻的,知性的,在他的心中無人可與之媲美的那個唐香蘭,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楊庭滿是個科學家,自然知道就是把自己的眼睛揉出血來,也不會讓眼前的怪異景象發生什麼奇妙的化學變化。他的理性和邏輯極度鄙視這種不會帶來任何實際改變的逃避行為。
然而讓楊庭滿大跌眼鏡的是,當楊庭滿把遮擋視線的手移開的時候,眼前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唐香蘭」竟然還真的變化了自己的模樣。
然而變化之後的「唐香蘭」,卻有著一張更讓楊庭滿感到心驚肉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