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幸福的日常
傑森周感覺身後有一個輕柔而又溫暖的手掌拍了怕他的肩頭。他知道，那一定是唐香蘭來了。他轉過身體，給唐香蘭讓開了一條道路。唐香蘭沖著他微笑了一下，手裡提著一個急救醫藥箱，向楊庭滿走了過去。
楊庭滿全神貫注之間，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優雅而別緻。那股香氣楊庭滿很熟悉，是唐香蘭身上獨有的淡雅芬芳。
楊庭滿曾經一本正經的請唐香蘭提供一份DNA樣本，目的是探索她這種從身體里自發而出的香氣的科學原理。當然我們都能想象得到，像楊庭滿這樣的人提出這樣的請求，目的自然是極其單純的。
一般來說目的往往並不是最重要的，過程和結果才是人們更關心的。楊庭滿的要求理所當然地被唐香蘭嚴辭拒絕。唐香蘭同時聲明，如果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她會直接向女王陛下投訴自己受到同事的姓掃擾。
女王陛下執法如山，天堂島的華人圈子戲稱她為「洋包公」。當然這個綽號在絕大部分意義上還是褒義的。就算給楊庭滿十個膽子，他也斷然不敢招惹女王陛下。實際上每次向女王陛下彙報項目進程，楊庭滿都如臨大敵。這個女人的眼睛里從來不揉沙子，言辭犀利不留情面。哪怕是一點小小的失誤，也不要妄想糊弄過去。幸好女王陛下大多數時間甘願充當一個超級包工頭，否則楊庭滿的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楊庭滿轉動座椅，一邊指著實驗報告書中的一處被他同時用紅色藍色和黑色鋼筆畫了好幾個圈的地方，一邊說道：「為什麼會這樣，這個數據太異常了，還有這個，不可思議，這樣根本就.……」
唐香蘭把本來屬於自己的眼鏡從楊庭滿頭上摘了下來，架在她自己嬌小卻挺拔的鼻樑上。
忽然間視野一片模糊的楊庭滿，一下辨別不出那些長相差不多的數字到底哪些才是他關注的重點。沒有眼鏡可戴對於楊庭滿來說還是十年來的頭一次，他從沒意識到那個時常讓他感覺麻煩的東西竟然如此重要。
他不情願的轉過腦袋，本來想要抗議唐香蘭這種妨礙他追求科學真理的「暴行」。但終究只是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雖然他只能看見唐香蘭模糊的穿著白大褂的倩影，但是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現在很生氣，最好別惹她。
唐香蘭一臉的無奈，指了指手上的醫療箱，說道：「大組長，大科學家，在討論實驗結果之前，可不可以耽擱您寶貴的幾分鐘時間。免得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實驗室的全體成員還要浪費更多時間開追悼會。緬懷那個因為流血過多而死在自己辦公室里，偉大的科學先驅楊庭滿博士。」
楊庭滿雖然是一個絕密項目的總負責人。但是在工作之餘，他都得乖乖聽唐香蘭的話。沒辦法，似乎唐香蘭永遠都站在真理的一邊，而且一旦真的發起火來，楊庭滿別說還想反抗，就是連句話都插不上，除了乖乖的坐在那裡挨訓什麼都做不了。
傑森周看見這一幕不禁笑出聲來。估計整個天堂島除了女王陛之外，也就他這個香蘭姐有這麼大本事，能把楊庭滿治得服服帖帖。
唐香蘭開始用酒精擦洗楊庭滿的傷口。在楊庭滿滿臉的血污之下，是大大小小因為碰撞而產生的淤青。唐香蘭不禁和楊庭滿一樣皺起眉來。她沒想到楊庭滿的傷會這麼重，他竟然是一個人從廢墟中爬出來走到實驗室，簡直是個奇迹。
「大科學家，我能不能申請提取你身上的一部分組織做樣本？」唐香蘭忽然表情嚴肅起來，甚至還學起了楊庭滿的標準動作——伸出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輕輕地頂在柳葉一般纖細小巧的紅唇上。
「為什麼？」楊庭滿被唐香蘭這突兀的一問問得有些懵。納悶為什麼突然之間竟然有兩個女人對自己的DNA如此感興趣。
「為了檢測大科學家你的DNA，看看你有哪些鹼基對發生了突變，讓你這個大科學家的腦袋變成了『榆木疙瘩』，疼都忘了，就知道你那個實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又或者是不出所料的，楊庭滿竟然開始表情嚴肅地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傑森周喃喃地說道：「看來組長要向女王陛下投訴香蘭姐姓掃擾了……」
唐香蘭狠狠瞪了傑森周一眼，嚇得他趕緊閉嘴。楊庭滿在用右手拇指頂著嘴唇思索了半天之後，一板一眼地回答說：「不用那麼麻煩了，我之前檢查過，沒有任何變異。」
傑森周強忍著沒笑出聲來。憑誰也能聽出來這是唐香蘭的諷刺。沒想到楊庭滿居然還當了真，一本正經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唐香蘭嘆了一口氣，楊庭滿這樣莫名其妙的回答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心裡也清楚，能正經說話的楊庭滿，也就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楊庭滿了。
楊庭滿看不清那兩個人臉上豐富的表情，實際上就算看得清他也並不太在意。他繼續說：「女王陛下還真是厲害。雖然我在彙報的時候曾經提過那幾個DNA片段，存在人為可控變異的可能性。就像我們這次實驗所要證明的一樣。我只是例行公事的彙報了一下，從來沒想過女王陛下還能記得住。畢竟專業用語太多了，比如.……」
楊庭滿邊說邊習慣性的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不過很自然地，他的手在鼻樑上摸了半天，只摸了個寂寞。他尷尬的把手收回來，用右手拇指頂在嘴唇上接著說：「沒想到前天晚上女王陛下用內部網路給我發信息，讓我檢查一下自己的DNA，並將實驗結果和樣本親手提交給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女王陛下擔心我出現了什麼變異的跡象。這個杞人憂天真是可笑，要是能這麼簡單就把自己變了，還搞那麼麻煩的實驗幹嘛。但是既然這是女王陛下的要求，我還是照做了。結果當然沒有任何變化。就向女王陛下常說的那樣，要相信科學。」
唐香蘭聽到這話眉頭一動，臉上淡淡的粉紅血色同時也退下去了三分。她喃喃地小聲嘀咕了一句：「原來你也.……」
「什麼？」楊庭滿發現自己竟然聽不清楚唐香蘭說的話。要知道唐香蘭說話的時候一向是語音洪亮中氣十足。很少有這種讓人聽不清楚的時候。這反而引起了楊庭滿的好奇心。
「我是說……」唐香蘭提高了自己的嗓門，帶著明顯不悅和嘲諷的情緒說：「科學告訴我們，如果你身上的傷口再不消毒，過不了三天，你就會因為感染而丟了小命。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天堂島鼎鼎大名的楊庭滿博士死於敗血症。我可以給媒體提供第一手的資料和照片，想想就覺得有點小興奮。」唐香蘭沒好氣的邊說邊伸手去脫楊庭滿那一身沾滿血跡的襯衣。
楊庭滿不知道為什麼，聞著越來越濃的香氣，模模糊糊地看著一隻纖細潔白的手伸向自己，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說實話他來天堂島十年，也就和唐香蘭認識了十年。雖然唐香蘭總是揶揄楊庭滿的種種莫名其妙的舉動，但是還從來沒有一次，能讓楊庭滿感到這麼緊張。
「這事兒讓傑森周來干就行了，用不著……你來……」楊庭滿說話都有些哆嗦，下意識的往後躲。
唐香蘭沒好氣地說：「讓他來？信不信如果他來做，保准可以讓你在醫院多躺上半個月。」
楊庭滿一時竟然啞口無言，傑森周的業餘愛好只有自由搏擊，別看他長得又黑又瘦，動起真格的一巴掌就能把楊庭滿拍飛出去。江湖人稱「印度戰神」絕非浪得虛名。當然傑森周是絕對不會把楊庭滿拍飛的。他對楊庭滿在學術上的造詣，可是充滿了崇敬之情。如果說唐香蘭像是他姐姐(雖然年齡上好像不太對)，那麼楊庭滿就是他的偶像。
唐香蘭這句話用的是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普通話。傑森周雖然略懂中文，但是這麼複雜的句子他可聽不懂。看見楊庭滿用古怪的表情看了自己一眼，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還以為受到了自己這位香蘭姐的表揚，咧嘴傻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唐香蘭可能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在工作之外就是一塊木頭一樣的楊庭滿，現在緊張得不得了。她只想趕快結束cosplay護士的工作。實驗室並不是醫院，自然也沒有護士。要不是受傷的是楊庭滿，她才懶得這麼大費周章，弄得倒好像是她有求於人一樣。
就在楊庭滿步步後退，唐香蘭步步緊逼的關鍵時刻。辦公室的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傑森周回頭看過去，一時間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他用那口純正地道的印度英語結結巴巴地說道：「您……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