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傷心豈是花汀州
傍晚時分,花逐月在一處小村落邊勒馬停下,她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村莊,決定今夜就在這村莊借宿了。
仔細算起來,除了和原隨雲一道,花逐月獨自行走江湖的時日並不算長。這次又突然分開,且還落在太平王府位於金陵城外的莊子之中,她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出了那個有些詭異的山莊。幸好不多時就遇見了林詩音,至於那個一道趁亂逃出來的白衣少年,花逐月雖猜得出他的身份不簡單,卻也不想細究,想來總是太平王府的不為人知的陰私之事罷了。
花逐月看著這破敗的村莊,見散落的房舍上有炊煙升起,想了想便牽馬走到了最外頭的一家院外。她抬手就扣響了籬笆門,揚聲問道:「主人可在家中?小女子路過此地,想借宿一夜。」
不多時,一個老漢滿臉為難地出來了,他也沒有請逐月入院子,笑道:「姑娘恕罪,老兒家中只三間屋舍,可家中兒孫俱在,實在是空不出屋子供姑娘借宿。我們村裡頭老孫家是最寬敞的,他們家的也有個和姑娘差不多大的女兒呢,全家人也都很好客。姑娘不如去他家借宿。」
老漢說完,還好意地將老孫家的屋舍指給逐月。逐月轉頭看去,外形上瞧著確實是這村裡最好的,唯一的一戶青磚黑瓦房。
花逐月謝過了老漢就往孫家而去,不過等那老漢回了院子裡頭,她才停步看向那老漢家,好看的眉頭皺了皺,那好漢家的院子里晾曬的衣物不過兩三人農家衣裳,屋中也不見喧鬧,根本就不像老漢所說的有喧鬧之聲。他家中應該有什麼秘密呢。搖了搖頭,花逐月走向孫家,並不去管閑事。
老漢家中,一把簡陋至極的竹椅上,坐著一位身穿紫色錦袍頭束玉冠的中年男子,若非臉色青白,只怕會雍容俊美得猶如明珠,讓這簡陋的村居茅舍都像是華堂高屋。
「大人,那姑娘果真去了孫家。她應該不是跟著我們來的探子。」身材瘦高的護衛轉過身來稟道。
花汀州搖著竹椅,微微笑道:「探子有不會寫在臉上。是不是探子,今晚便能見分曉了。好了,小北啊,你和小南一樣都去歇一會兒,趁著天還未黑養養神,今晚本大人能不能安然度過,可就看你們啦!」
小北抽了抽嘴角,大人你這悠閑從容的樣子,哪裡像是被人盯著一路追殺的人喲。嘴裡卻是應了聲是,便果真去了後頭一間屋舍歇息去了。
老漢笑道進了屋,「花三爺,我家沒什麼好東西,怠慢了你啦。」他身後使他家老太婆,端著一碗摻和了不少白大米的濃粥。
「老丈說哪裡的話?若非是你老家人收留了我養傷,我也好不了這麼快的。」花汀州笑著接過老漢家的端上來的濃粥,當著老人家的面將粥都用完,惹得兩位老人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
數年前在太湖鬧水患,正好花家三爺和花四爺路經姑蘇,花家整整賑濟災民兩個月,讓他們這些家園盡毀無錢無糧的貧苦人家渡過了最艱難的兩個月。老漢遠遠地看過花家三爺的樣子,從此便記在了心上。沒想到這日他和老太婆從女兒家回來,會在村外的莊稼地裡頭發現昏迷不醒的花三爺。當即說什麼就讓花三爺和兩個手下住進了家中。
老漢記著花三爺花雲溪的恩惠,卻不知眼前這人並不是花三爺,而是花家二爺花汀州,官至戶部侍郎。至於為什麼會出現在荒郊野外裡頭,自然是和他此次秘密南下查的案子有關了。
花汀州不知他們家人找尋了多年的妹妹就在他的不遠處,花逐月自然也不知她二哥此時就在老漢家中,就是老漢家中不能讓她借宿的原因。
花逐月給了二兩碎銀與孫家,得到了孫家「熱情」的招待,他們家女兒將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飯食和熱水不用她說都準備妥帖了。
用了飯又簡單洗漱了一番后,花逐月拍了拍才換上的乾淨被褥,想起原隨雲和獨孤求敗曾說得話,悶悶地盤腿坐在床上開始打坐練功了。
「叮——」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著,激得本該緩緩運行的真氣變得急促暴烈起來。花逐月趕緊平息真氣,收勢起身,凝神一聽,臉色就變了。她拿出火摺子點亮了油燈就出了房,果然孫家上下八口人全都睡得死死的。她放下油燈,走出孫家的大門,只見夜幕中新月如輕描的細眉,星子掛在夜空中閃閃爍爍的,而老漢家中方向卻是火光衝天,音樂還有刀劍相擊之聲。只是這麼大的動靜,整個村子都毫無動靜,可見這打鬥的兩方人都很克制,不敢真傷了無辜的村民將事情鬧大。
花逐月皺了皺下眉,終究還是念及傍晚那老漢拒絕她借宿的好意,提步朝著老漢家走了過去。
「花汀州,你這狗官,受死吧!」一個蒙面人將佩刀在空中揮舞出了一個美麗的弧度,刀光雪亮划向火光下那不見絲毫慌張的雍容俊逸的中年人。
「大人!」常北和常南兩人正被十來個人圍著,根本就援救不及,雙眼瞪圓,聲撕欲裂。
花逐月也看清楚了花汀州的樣子,聽到了蒙面人口中之語,她像傻了一樣,身形如離弦的箭般沖了過去,雙手揮出,使出天山折梅手來,一手旋轉如圓,空手奪下了那大刀。而另一手更是將其餘蒙面人手中的兵刃奪下。霎時之間叮叮噹噹之聲不絕,十三件兵刃被花逐月丟在地上。
「二哥。」花逐月雙眼忽而一紅,定定地看著花汀州流下了淚來。
花汀州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少女,感覺到莫名的親近,正要說什麼,卻見一道長鞭從她身後捲來,不禁出聲高聲道:「姑娘小心背後!」
花逐月頭也不回地手掌輕描淡寫地揮動著,竟是將那長鞭也奪過了,她身子輕轉,不高興地看著大群的蒙面人,真討厭,阻礙她和二哥相認。
花逐月身形一動,衣衫飄飄,身姿優雅至極,雙掌揮動,掌影幻成一片虛影,看的人只覺好看得緊,忍不住驚嘆連連。然而只那些黑衣人才知道這掌影后的殺機,竟是無所不在無處可逃。
花逐月連連拍出天山六陽掌中的白日參辰現,其後又是一掌安禪制毒龍,待最後拍出日斜歸路晚霞明后,十來個蒙面人全都被打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后更是紛紛吐血不起。
常北和常南雖驚訝突然出現的姑娘武功奇高,眼看蒙面人全部被放到后,自然不然放過機會,兩人也不想什麼留活口追問幕後黑手什麼的,提著劍就將十來個黑一人全部給結果了。
花汀州被花逐月看得很尷尬,他知道自己的長相不錯,雖然三十有三歲,早就娶妻生子,但依舊很得大姑娘小媳婦的喜歡。不過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這麼不含蓄地看著。
花汀州摸了摸鼻子,笑道:「姑娘……」
花逐月鼓起了雙頰,眼淚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二哥你這個大傻瓜!你還記得十一年前的元宵燈會,你將凝華姐姐不喜歡的海棠花燈強塞給我嗎?其他哥哥都知道我喜歡小老虎花燈……」
花汀州頓時呆住了,半晌才放下鼻子上的右手,定定是看著花逐月,「你是逐月,小八?」他突然奔到了花逐月身前,抓起了她做的左手腕,在手腕三寸處的地方看見了一顆嫣紅如血的小痣。
花汀州緩緩伸出手摸了摸花逐月的頭髮,又捏了捏她的臉頰,感受到指下的溫熱,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這才將小姑娘緊緊摟緊了懷中,良久才放開了她,上下打量著,「小八長大了,容貌和你七哥很相似。是我的不是,竟然沒有認出你……」被朝堂上不少老大人罵為花狐狸的花汀州,難得地紅了眼眶。
兄妹倆突然的相認,讓常北常南兩人驚訝不已,還是常北機靈,拉著常南尋了兩把竹椅來,讓人家兄妹倆坐著說話,他自是常南避開,去看早就躲在他處的老漢一家的安危情況。
等坐下了花汀州的智商才上了線,「小八,你這些年在什麼地方?爹娘和我們不知道找了多少地方,幾乎尋遍了天下,也沒有找到你的蹤跡。難道是被什麼人帶到深山老林學藝去了?」
不怪花汀州會這麼想,方才花逐月露的幾手武功,和七童都差不多厲害了。花逐月拉過花汀州的右手,邊替他搭脈,邊道:「差不多吧。不過比在深山老林拜師學藝還要遙遠,所以我雖然想家想爹娘和哥哥們,可是沒辦法回來。我本來就是打算一路南下回杭州的,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二哥你。二哥你在朝廷做官嗎?我記得你從前不愛做官的啊。」
華聽著瞧著花逐月微笑道:「還不是為了找你?花家生意再大,再有錢,也沒有朝廷的勢力大,只有進入朝堂做了官,才能藉助朝廷之力來尋你,至於為皇上辦事,做個好官啥的,不過是順帶罷了。」
花逐月忽而又滴下淚來,她收手抹了抹眼淚,故意嗔怒道:「臭二哥,明明是你想給凝華姐姐鳳冠霞帔誥命身份,找到才是順帶的吧?等我回家了,定要告訴爹爹娘親和大哥三哥他們,你找到了我還抱怨我!」
她把脈出花汀州中了青藤毒,雖然不太深,卻拖了些時日,對花汀州這個沒武功傍身的人來說,對身體自然是極有危害的。
花逐月從袖中取出一小瓶,倒出一顆解毒丹遞與花汀州:「二哥吃了吧,這是解毒丹。」
花汀州看著花逐月手心裡的藥丸片刻,目光微閃,卻什麼都沒有說,笑著接過放於嘴裡吞下後方道:「小八跟著你師父學了不少的東西?」
花逐月不是沒看出花汀州眼裡的疑惑,心裡有一點點的酸澀,便低聲說起了十來年的經歷來。
身邊火光印天,花汀州聽著花逐月的話,神色雖有些動容,心裡的疑惑卻是更深了,他是儒家弟子,並不太相信怪異亂神之說。直覺告訴他眼前之人確實是失蹤了十來年的妹妹,可是心中的疑慮終究放不下——十年太長了,她已經不是從前珍珠糰子般的小妹了。
花逐月這樣聰慧之人,自然感受到二哥花汀州言辭間的試探了,瞬間心裡湧起了莫大的委屈和不甘。一日之後,在花汀州的又一次試探中,委屈和不甘終於讓花逐月爆發出來,讓她也更加思念起原隨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