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嫁女
第96章 嫁女
順慶十五年臘月初七,是薑瑗出嫁的日子。
小秦氏和粱氏準備了一個多月,把府上裝扮得很是喜慶,隻是從昨夜開始下雪,四下裏白茫茫地一片,屋簷樹枝上懸掛的紅綢帶也都落上了一層厚厚的雪,一如前世那般。
薑瑜夜裏沒有睡好,夢裏全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和那個溫暖的懷抱,那人的氣息,即便在夢裏,也讓她安心不已。
她在夢裏問他,你是誰,為什麽要救我?
可是那人的臉始終在煙霧繚繞中,她看不清,他也不曾開口說話。
醒來,她便再也睡不著了,前世今生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覺得看似平靜的日子,實則波濤暗湧,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前世她跟父親,早早去了。
她所看到的眾人的結局,不過是因果輪回的報應而已。
可這輩子就不一樣了。
嘉和公主未曾遠嫁和親,趙禹將要迎娶燕國公主,殷貴妃失寵,蘇妃得寵,趙禹的母妃秦貴妃有了燕國公主這個後盾,怕是日後更不會安分了。
雖然這都是別人的事,卻都跟他們父女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首先殷貴妃就不會放過她。
其次薑行遠也會再次成為他們爭先拉攏的目標,再不得安寧……
薑瑜望著窗外的雪,心生感慨。
前世此時,她已是一縷孤魂,眼睜睜地看著薑瑗替她上了花轎,嫁到了裕王府,她滿心怨恨地跟了去,卻剛好聽到了殷貴妃說的那番話,殷貴妃說她死有餘辜,跟她娘殷氏一樣就不該活著。
那一刻,她如夢初醒。
看似繁花錦簇的京城,對她來說是個無底的深淵,她早被困其中卻毫無察覺。
直到臨死才明白,殷貴妃有多恨她,有人多麽希望薑行遠去死……偌大的京城,竟容不下他們父女。
“姑娘,窗邊風大,小心著涼。”阮媽媽替她披了一件桃色纏枝鬥篷,輕聲道,“大姑娘正在滄瀾院拜別二爺和二夫人,隨後便會去錦合堂見老夫人,卯時中就上花轎了,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已經去觀禮了。”
“知道了。”薑瑜笑笑,“她們去她們的,咱們這就過去陪父親用早膳吧!”
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和父親。
至於其他人,是半分都不會考慮的。
阮媽媽道是。
薑瑗在屋裏吐得一塌糊塗。
身邊的丫鬟婆子嚇得臉都白了。
粱氏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給她吃了兩顆酸梅壓住胃口,又心疼又生氣地囑咐她:“今兒無論如何你得忍住,千萬不能在眾人麵前露出馬腳,等到了裕王府就好說了。”
薑瑗月事不準。
前幾天嘔吐不止,才知道有了。
婚期臨近,粱氏也不敢去找趙啟,硬生生把此事瞞了下來,除了小秦氏,她連薑謹遠都瞞著,對丫鬟婆子們說,她著了涼,胃口不好。
小丫鬟自是懵懂不知。
年長的婆子卻是甚麽都明白的,隻是她們都被粱氏告誡過,自然不敢聲張。
薑瑗吐得眼圈都紅了,又羞又愧地問粱氏:“母親,不知裕王殿下得知此事,會不會高興……”
“他當然是高興的。”粱氏壓住心頭的尷尬,安慰道,“等到了裕王府,他自會安排一切,到時候你隻管對外稱病即可,要千萬保重身子,且不可跟他親近。”
“是……”薑瑗吃了酸梅,總算好了一些,繁重的頭飾和婚服還是壓得她渾身不適,整個人暈暈乎乎,但還是在丫鬟婆子的攙扶下,跪別了父母,又被眾人簇擁著去了錦合堂。
薑謹遠到底是男人。
卻也沒懷疑。
外麵下著雪。
盡管不停地有仆人在掃雪,路上還是鋪了薄薄的一層白,薑瑗被冷風一吹,精神反而好了許多,這兩個多月的禁足她幾乎沒怎麽出門,如今她苦盡甘來,終於等到了出嫁的這一天。
往事固然不堪回首,從今天起,她就自由了。
她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她想嫁的男人!
心裏想著,她的腰板也挺直了許多,她現在是裕王的側妃不要緊,他日等她生下孩子,裕王殿下說不定會把她扶正……正妃也好,側妃也罷,她都是府上嫁得最好的姑娘!
二皇子有意薑瑜有什麽用,他現在是燕國公主的駙馬,薑瑜連當側妃的資格都沒有,四皇子閑雲野鶴之人,跟兩個哥哥都不睦,也絕對不會跟薑瑜有什麽。
日後薑瑜見了她,都得行君臣禮。
薑瑜早就聽到薑瑗要去錦合堂的消息,刻意放慢腳步等薑瑗一行人進了錦合堂才繞道去了碧山院。
她的好姐姐自以為給自己謀了個好前程,實際上是自己義無反顧地跳了火坑,她甚至不屑跟她多費工夫。
待她再讓父親進一步看清小秦氏的嘴臉,便會跟他們一刀兩斷。
讓他們搬出國公府。
到時候,他們的命運自有天收。
薑行遠和薑離依然在院子裏練劍。
大雪天的,兩人都出了汗。
侍衛們陸續回府,院子裏又多了好幾個人,他們各司其職地在院子裏掃雪清理角落,原本清冷的院子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有性子開朗的侍衛還在牆角堆了雪人,惟妙惟肖。
父女倆用完早膳,才一起去了錦合堂。
薑行遠知道莊頭們來的事,便問薑瑜:“是不是莊子上出了什麽事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修河堤的事,我讓他們慢慢修,不著急。”薑瑜說得雲淡風輕,“父親不必為這些事操勞,女兒自有主張。”
“那就好。”薑行遠也沒多想,“要是有什麽為難事,你隻管跟父親說,一切有為父給你做主。”
殷氏那幾個莊子,一直有慕容氏的人在打理。
他很放心。
“好!”薑瑜道是。
小秦氏哭得眼睛紅紅地,一再囑咐薑瑗為人婦的道理,粱氏和馮氏也跟著抹眼淚,薑謹遠和薑慎遠則是沉默不語,薑行遠進去後,更是一臉黑線,不管怎麽說,都是薑瑗搶了薑瑜的郎君,於情於理,都是薑瑗理虧。
薑晉和薑軒也是不停地喝茶,誰都沒吱聲。
薑瓔薑珞更是大氣不敢出地站在馮氏身後,薑瑗出嫁並不光彩,她們也不敢多言。
氣氛很是凝重。
小秦氏一哭,粱氏的淚水也止不住。
薑瑗也跟著掉眼淚。
薑瑜頓覺莫名其妙。
粱氏哭一哭也就罷了。
小秦氏哭得這麽傷心就讓人費解了。
最後還是錢媽媽上前勸住了婆媳倆,說大喜的日子應該高興才是。
婆媳倆這才擦幹眼淚,破涕為笑。
時辰一到,小秦氏便領著眾人簇擁著薑瑗去了大門口,上了裕王府的花轎。
花轎遠去。
粱氏又哭出了聲。
因是側妃,趙啟不必親迎。
加上雪天路滑,門口連個觀禮的都沒有……
馮氏則不停地安慰她:“兒孫自有兒孫福,二嫂就等著享福吧,裕王府怎麽說也比咱們府上強,裕王又沒有正妃,瑗娘進門就是當家主事的,不會受委屈的。”
“借你吉言……”粱氏淚眼婆娑地望著花轎遠去的方向,歎道,“要不是太後賜婚,我還想多留她幾年呢!”
薑瑜冷笑一聲。
轉身就走。
第二天,雪總算停了。
天也放了晴。
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小秦氏知道趙桓允邀請府上的姑娘賞花一事,但她並不想去,便推說身子不適,不宜外出。
老王妃高高在上,入眼的人沒幾個,她可不想自討沒趣。
粱氏剛剛嫁了女兒,更不想拋頭露麵,便也推說病了,不肯去。
薑行遠隻得讓馮氏帶著薑瑜和薑瓔薑珞三姐妹去了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