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隱情
第61章 隱情
江藜蘆被關在密室裏。如今藥效漸漸地上來了,她本就新受了傷,如今更是渾身乏力,頭昏目眩,還有些惡心。
所幸她神智還算清明,所幸這密室裏沒有人看著她。她手腳都被綁著,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掙脫了繩索。太監綁起人來還是不專業,若非她如今中了毒,隻怕很快就能掙脫了。
她勉力站起,隨手理了理頭發,把鬢邊亂發別到耳後。沈從敬把她扔進牢裏的時候特意搜走了她身上所有能用的利器,如今她連一根簪子都沒有。
她先去門邊看了看那鎖,看出了這鎖由機關操縱。這機關不難,她隻恨自己手邊沒有稱手的工具。想著,她環視四周,企圖在房間裏找出可以用的東西,可剛一轉身,她忽然一個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她在地上蜷縮著,拚命地想多呼吸幾口氣,她感覺自己呼吸起來好累。
“阿月……”她在心裏不斷默念著,“我要回到你身邊……”
她要逃出去,她不能讓自己成為公主的拖累。如果一定要死,她也不希望自己死在這裏。
她想再看看她的公主。
想著,江藜蘆又勉力站起,一步步挪到門邊,可剛到門邊,卻又支撐不住扶著牆倒了下來。她覺得周身越來越冷,冬日裏的寒氣在不受控製地向她身上竄,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嘭!”一聲巨響,門從外邊被打開,一縷光照進了屋子裏。江藜蘆哆嗦了一下,抬頭看去,隻見青娥正持劍看著自己。
“師父?”江藜蘆虛弱地喚了一聲。
“怎麽成了這個樣子?”青娥隨口問著,便讓身後的一個暗衛扶起了江藜蘆,又問,“還能走嗎?”
“能。”江藜蘆強忍著,咬著牙點了點頭。
“你還是別逞強了,”青娥上下打量了江藜蘆一眼,說,“我們帶你去見公主,她一直惦念著你。”
“好。”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公主了,江藜蘆心裏頓時輕鬆了些。
“多謝師父。”江藜蘆又說。
青娥本來要走,聽了這話不禁沉默一瞬,背對著江藜蘆,開口道:“你不必謝我,我有私心的。我隻是不想讓公主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那種……刺痛的眼神,”說著,青娥回頭看向江藜蘆,“我很羨慕你,她每次看你的目光都是溫暖的,她很少有這樣的目光了。”
江藜蘆聽了這話,又想起了當年的事。她始終覺得當年的事有隱情:“師父,當年……”
“不要提當年了,”青娥打斷了她,“走吧。”
江藜蘆見青娥再次拒絕提及當年內情,隻好藏住了所有的疑問,不再去問。
於是,一個暗衛背著江藜蘆,青娥在前開路,另一個暗衛在後斷後。此時的紫崇宮已然亂哄哄一片,四處都是喊殺聲,明晃晃的火把將宮城映得亮如白晝。
江藜蘆看著那些火把,一時隻覺眼前有無數虛影浮現。她忙使勁眨了眨眼,又狠狠咬著唇,逼著自己清醒一點。
“過了這道門,沿著那路走,到了牆邊,我們便可翻牆出去。”青娥帶著幾人走在宮內小道上,搖指不遠處的一扇小門。
這是個偏僻的地方,周圍並無禁衛把守。小門外有幾排樹立在那裏,枯枝在北風裏搖搖晃晃似要折斷,可卻一直堅持著沒有落下。
“師父,”江藜蘆又喚了一句,“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真的不信你會傷害公主。”
青娥沉默了一瞬,並沒有理會江藜蘆,隻是自顧自地向外走去。幾人一起穿過小門,到了偏僻的小道上,趁著月色一路潛行。
“師父――”
“你有完沒完!”青娥不耐煩了。
江藜蘆苦笑一聲,如實道來:“師父,我中毒了,我怕我撐不住了。我隻是實在是不放心公主,當年的事沒弄清楚,我難以安心……還望師父莫怪。”
“你中毒了?”青娥愣了一下,“什麽毒?”
“南星,”江藜蘆垂眸道,“被沈從敬灌了一碗,就在白日裏。我如今喉嚨很痛,已有些喘不上氣了……”
青娥聽了,定定地看著江藜蘆,又歎了口氣:“如果你非要一個內情,那我便告訴你。當年,我並不知太後向我拿藥是要去給公主用。太後對我說,她是想把藥用在孫貴妃身上,再帶陛下前來捉奸……為了以防萬一,她把所有的藥和解藥都拿走了。靈鷺來找我拿藥的時候,我還在奢望還有剩下的藥,又找了很久,可是並沒有藥可給。待我反應過來時,已然遲了。後來想想,隻覺可笑,孫貴妃那樣防備太後的人,豈是那麽容易就讓太後得手了?而我當日竟然信了。”
江藜蘆聽了,頗為驚訝:“為何不告訴公主?”
“終究是我當日蠢笨,未能察覺,太後的藥也是從我這裏拿的,我和這事脫不了幹係。難道我告訴了公主,公主便不會受難了嗎?更何況我當年也是讚成公主下嫁瀛陽侯的,公主下嫁瀛陽侯是最有利於局勢的。從這一點來說,我和太後又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太後用了手段,而我糊裏糊塗地推波助瀾了一把。”
“可你不是有意背叛公主的……”
“有意如何?無意又如何?事情的結果已然如此。江藜蘆,你可知道,公主恨的不僅僅是下藥一事,是所有人都把她當作籌碼、當作棋子……而我,”青娥說著,搖頭輕歎,“而我,當日實在是蠢笨,實在是太不懂她了,如今也隻能後悔了。”
青娥頓了頓,接著道:“前些年,我抱著僥幸心理,一直騙公主說沒有解藥,我想這樣她或許能好受些,我也可以好受些……可是並沒有。我每次看到公主,都會想到我當年一時不察讓公主受了那樣的苦。後來,兩年前的那一天,公主知道了太後的藥是從我這裏拿的。我那時反而輕鬆些,我覺得我終於要為當年的錯誤負責了。可公主卻並沒有懲罰我,她依舊讓我在府中做暗衛,依舊讓我在人前保持著自己的威嚴,唯一變的,隻是她再也不願見我。”
青娥說著,語氣裏盡是苦澀。她在前引路,可她的腳步卻很明顯地沉重了不少。
江藜蘆猛烈地咳嗽了兩聲,又看向青娥。她知道青娥為什麽不願和公主說當年的內情了。這些年裏,青娥也是活在自責和內疚當中。她後悔當日的不察,後悔當日對公主的無知……在她看來,那些內情都隻是開脫的借口,雖然她說了之後公主或許會對她寬容一些,可她不想對自己寬容。
她是在以此懲罰自己。
一行人在小道上走著,沉默無言,靜悄悄的。
“師父,”江藜蘆終於又開了口,“出去以後,還是把這件事對公主說了吧。這也是公主的心結。公主一直覺得她眾叛親離,你若告訴她你是被太後所騙,無意背叛她,她心裏會好受一些的。”
“嗯,再說吧,”青娥淡淡道了一句,又看了眼江藜蘆,似在安慰她道,“南星並非無藥可解,隻是你拖的時間太久了,怕是要費些功夫。”
江藜蘆聽了,知道青娥是有意安慰她,便認真地道了一句:“多謝師父。”說著,她又努力地呼吸了幾口氣,頭腦也越來越發昏了。
她覺得自己似乎出現了幻覺,她似乎看見了家人正在前方站著。她眼睛漸漸有些睜不開了,她覺得似乎有人在喚她:“藜蘆……”
不,不能這樣昏沉下去!
江藜蘆忙又努力振作起來,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身上的傷,不禁發出一聲輕嘶。
“我答應了公主要把你帶回去,”青娥察覺到了江藜蘆的不適,回頭看了一眼她,“你可要撐住了……我可不想再讓公主失望了。”
江藜蘆虛弱地點了點頭:“我能撐住。”
江藜蘆覺得這條路好長,她以前竟從未發現紫崇宮裏的路這麽長,在宮裏的時間這麽慢。
“小心!”青娥忽然低低喚了一聲。江藜蘆抬頭一看,隻見前方不知何時湧出了一隊禁衛來,約有三四十人的模樣,各個手持長兵。
而他們隻有四個人……其中一個人還背著中毒虛弱的江藜蘆,根本不能施展拳腳。
“這小道怎麽突然這麽多人!”背著江藜蘆的暗衛有些驚慌地問。
“想來是先前的暗衛進宮救人已打草驚蛇了,這條路平日裏的確沒什麽人的。”另一個暗衛道。
“此路不通,你們走,我斷後。”青娥登時抽出劍來,持劍擋在幾人身前,警惕地看著麵前的禁衛,一步一步地向後退著。
“師父,一個人帶我出去就好,再留一人在你身邊。”江藜蘆忙道。
一人對數十人,根本是以卵擊石。
“我答應過公主的,”青娥隻是看著麵前的禁衛,她的發絲在北風裏淩亂著,“我不能再讓她失望了。”
另一個暗衛見狀,連忙道:“師父,我可以留下來――”
“我可以攔住他們,我可是你們的師父!”青娥根本不給他們把話說完的機會,登時揮劍迎上了那一隊禁衛。
刀光劍影刺的人眼睛生疼,夾雜著飛濺的血液噴灑在宮牆上。江藜蘆一時目眩,不禁閉了眼,她感覺到背著自己的暗衛調轉了方向。
片刻之後,待她再努力睜開眼時,暗衛正背著她轉過宮牆。她回頭看去,隻看見了青娥手中揮舞的劍反射在牆上的劍光……
“此路不通,回公主府還要再繞路。今夜公主親自督戰,我們不如直接去找公主。”一個暗衛說。幾人一路潛行,好容易到了個沒人的地方。
隻是這裏的殺伐之聲明顯大了許多。他們離紫崇宮的戰場似乎隻隔著一道宮牆。兩個暗衛硬生生在冬日裏跑出了一身汗,而江藜蘆則麵色蒼白,說話都困難,隻是努力呼吸著。
背著江藜蘆的暗衛問:“那師父呢?不知師父怎樣了?”
另一個暗衛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她又開口道:“我們去找公主吧。我看江藜蘆快不行了,讓她在活著的時候再見公主一麵,也算了了公主一樁心願。至於師父……她可是我們的師父。”這暗衛說著,強顏歡笑。
背著江藜蘆的暗衛聽了,不禁歎了口氣,道:“好。”
殺聲震天。江藜蘆半睜著眼,隻覺得所有聲音都離自己越來越遠,連這兩個暗衛說了什麽她都聽不太清了。所幸還有這震天的殺聲,不斷地鑽進她耳中,提醒她還活著。
她看見這兩個暗衛改了路徑,竟沿著宮牆根向殺聲更大的地方而去。她昏昏沉沉的,隻是任這兩人帶著她走。不多時,眼前的光忽然明亮了起來,明晃晃的火把出現在她麵前,她一時恍惚,覺得好似天亮了。
“小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