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謀逆
第58章 謀逆
“那藥是我自己配的,也隻有我知道解藥在哪,”江藜蘆說著,調整了個較為舒服的姿勢來減輕疼痛,“我勸你們最好對我客氣些,不然五天之內,靖安殿所有人必然毒發身亡。”
江藜蘆說著,語氣十分隨意,仿佛在說什麽無足輕重的小事。拷問她的太監登時急了,在門外用尖細的聲音高喊著:“來人!上刑!我就不信她不說!”
江藜蘆閉了眼,根本不理會外邊的喧鬧。她感覺一群人從門外湧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把她綁縛在架子上,又抬進來了許多刑具。
良久,這些太監似乎終於把一切都布置好了,江藜蘆這才終於睜開眼看了一眼……都是些很常見的刑具了,毫無新意。
“不過如此。”江藜蘆故意這樣說著,又閉上了眼睛。她曾作為暗衛受訓,暗衛的訓練裏不乏刑訊之事,有教如何刑訊的,也有教如何忍過刑訊的。而眼前的一切,她早已看慣了。
“死丫頭嘴硬!”太監說著,一鞭子抽在了她身上。
江藜蘆一聲不吭,隻是閉著眼,似乎根本感覺不到這疼痛一般。她保持著她一貫的沉默,她向來是擅長保持沉默的。
“太傅大人。”
江藜蘆突然聽見太監恭敬又慌亂地喚了一聲,睜開眼來,隻見沈從敬也到了門邊,正遠遠地怒視著自己。
“陛下仍未醒來,太醫無解,”沈從敬看著江藜蘆,忍怒問她,“你究竟下了什麽毒?”
江藜蘆實在是有些虛弱了,根本不想理會沈從敬,便隻淡淡道了一句:“你猜啊?”
“你!”沈從敬咬了咬牙,“給我打!”
江藜蘆聞言,點了點頭:“好啊,打死了我,皇帝必然沒命。”
江藜蘆知道,沈從敬手中並無實權,如今這樣得勢靠的不過是一個小皇帝罷了,若是小皇帝不在了,沈從敬必然下場淒涼。他怎麽會拿小皇帝的命賭呢?
“你若不交出解藥,我便踏平公主府,”沈從敬急了,“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用解藥來換。”
江藜蘆聽了,毫不意外,她早就料到沈從敬會用公主來威脅她了。於是她立馬做出緊張的模樣來,喝道:“你敢!”
“我如何不敢?”沈從敬見她如此,自以為得逞了。
江藜蘆若有所思,又看向沈從敬,語氣柔和了許多,不似從前冰冷淡漠。她歎了口氣,又說:“我就是想不通,我姐姐怎麽會看上你這種卑鄙小人?”說著,又故意去罵,“若非看在我姐姐的麵子上,我早就殺了你!豈容你作亂到今日!”
“休要說這些前塵往事來岔開話題,我隻問你,解藥在哪!”沈從敬頗有些急躁。
而江藜蘆卻又閉了眼,一句話都不說。沈從敬急了,給了身側太監一個眼神,太監見狀,連忙上前,又是一頓鞭子,狠狠抽在江藜蘆身上。
江藜蘆一開始還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住悶哼出聲。受刑過後,她看起來已是虛弱至極,竟昏昏沉沉就要睡去。太監見狀,連忙又一桶鹽水潑了上去,一下子又把她疼醒。
這寒冬臘月,江藜蘆的身上都被水打濕,冰冷的衣服裹著血漬緊緊貼在身上。她眼睛已然有些睜不開了,虛弱地垂下頭去,口中念念有詞,隻是無人能聽清。
“她在說些什麽?”沈從敬問。
太監忙道:“奴才去聽一聽。”
說著,太監便湊到了江藜蘆身邊,附耳去聽,隻聽江藜蘆迷迷糊糊地痛苦地念叨著,似乎已神誌不清了:“他活該,活該……姐姐……他若還記得你……早該知你便是解藥……可他沒有,你癡心錯付……他活該……”
這話說的又輕又含糊,太監聽了好幾遍才隱約聽了個大概,卻也沒怎麽聽明白。
“她說什麽?”沈從敬問。
太監疑惑地答道:“她說,她姐姐是解藥。還說,活該什麽的。”
“她姐姐……”沈從敬想著,眯了眯眼,“南星?”
沈從敬恍然大悟:南星、藜蘆,都是藥材!
“快,去找太醫!”沈從敬忙吩咐著,帶著一群人匆忙離開。看管江藜蘆的太監見太傅走了,江藜蘆已然挨不過刑罰招認,便也帶著人離開了。
屋子裏空蕩蕩的,一時隻剩了江藜蘆一人,和一些可怖的刑具。
聽到周圍再無聲響,江藜蘆總算睜開了眼。她忍著痛呼出泛白的氣來,隻覺身上冰冷無比。
“這些人未免也太好騙了。”江藜蘆心想。
若沈從敬真的用南星給皇帝解毒,那便有趣了。江藜蘆記得,自己和姐姐的名字很奇怪,都是劇毒的草藥。當年她聽母親說過,父親給兩人取名的時候不想落俗套,又不想學男人取名字,便尋了本藥書來找好聽的名字。
恰好,都是毒藥。
毒藥也好,誰敢招惹毒藥,那便有的受了。
雖然她知道太醫定會向沈從敬說明南星的毒性,沈從敬或許會謹慎地把藥用在靖安殿其他人身上試一試。可隻要一想到沈從敬會因此浪費好多時間,她就開懷的很。
這些刑罰她從前也沒少見識,早就學會了如何扛過刑罰了。雖然痛,但並不礙事。
隻是太冷了,她現在十分想念公主為她準備的炭火,想念公主懷抱裏的溫暖。
她好想再抱一抱公主啊。
瀛陽公主府裏,宋筠月正在書房裏坐著,查點一切自己可以用到的勢力。她隻穿著家常衣服,未施粉黛,頭發也隻是隨意地綰起……一個那般在意自己外表的人,哪怕是生病虛弱都要勉力打扮得豔麗一些,如今卻也並不怎麽在意了。
“陛下這些年過於信任沈從敬,臣子中除了沈從敬,他便沒有別的可以談得上是心腹的人了。其他人或是偏向我,或是中立,如今都被金吾衛軟禁在自家府中……事發突然,隻怕他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王都之中其他可用的兵士不及禁衛訓練有素,也不及金吾衛熟悉城中情況,卻是沒什麽大用。”
宋筠月說著,又翻開了一張地圖,認真察看了一番,道:“信使被我們攔住了,如今王都之外對此也是一無所知。隻怕有些地方官會在王都之內安插自己的人觀察王都動態,他們或許會知道王都生變,但不會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至於那些江湖人,如今全由你指揮,”宋筠月說著,看向沉英,“他們手腳功夫不錯,可實在沒規矩,用一時或許可以,但絕對敵不過訓練有素的禁衛。我們如今人手不夠,隻讓他們一部分人守在府裏,一部分人觀望報信。援兵來時,需有人裏應外合打開城門,到時候還需這些江湖人再次去城中轉移視線,給援兵進城製造機會。”
沉英聽了,忙領命道:“奴婢明白,”說罷,卻又悄悄看了一眼青娥,又忙問宋筠月,“殿下,那暗衛聽誰指揮?”
宋筠月眼睛也不抬:“我看你不在的時候,你妹妹倒還機敏,就先讓她來吧。”
青娥聽著這話,半點反應也無。沉英又看了眼青娥,默默無言。沉華略微猶疑了一下,這才應了一聲:“是。”
“若我弟弟遲遲收不到回信,隻怕會起疑心。我們還需要假造各位將軍的回信送進宮去,讓我弟弟放鬆警惕。隻要我們能撐到兵馬到來,便可打進紫崇宮,誅殺沈從敬。”宋筠月說著,隻覺她的小江兒似乎是把這一切完全安排好了一樣。於大局上,她根本不需要再做什麽。
唉,她的小江兒……
她不禁又心疼起她的小江兒。本來,她想著,她再也不能把她的小江兒牽扯進這些混亂無情的紛爭裏了,她要好好保護她的小江兒,可她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這個樣子。
她的小江兒依舊在受苦。
“紫崇宮那邊遲遲沒有動靜,想來是小江兒在想辦法給我們拖延時間,我們可不能辜負她。”宋筠月說。
“攻進紫崇宮後,難保沈從敬會用公主府的人做人質。這些日子我們要嚴防宮裏的人向外送信,也要嚴防外邊調兵的消息傳進宮裏。待到大軍進城之際,暗衛便去紫崇宮把公主府的人救出來,把小江兒也救出來。”宋筠月說。
“攻進紫崇宮後,陛下怎麽辦?”書房裏安靜無比,隻有杜公公突然開了口,小心翼翼地問著。
“陛下,”宋筠月微微出神,似是陷入了沉思,一陣安靜後,她又輕啟朱唇,“那便廢了吧。”
這話說的聲音極輕,可有如千斤磐石狠狠砸下,在場所有人都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廢帝這麽一件大事,她竟然就這樣決定了?
杜公公連忙道:“殿下,這話可不能胡說。”
“為何不能說?”宋筠月反問著,抬眼看向了杜公公,“我弟弟要置我於死地,而我隻是想廢了他的帝位,都不可以嗎?”
杜公公一時語塞,隻是吞吞吐吐地道:“殿下不能這麽想。”
沉英沉華見情形如此,對視一眼,又忙低下頭去。她們根本插不上話,也不敢再說些什麽。
“他是我扶上帝位的,他不夠格,那我便廢了他。”宋筠月說著,又低頭去看王都的城防圖。如無意外,瀛陽侯舊部應該已經在點兵了。攻進紫崇宮不是小事,時間緊迫,調兵倉促,她要保證一擊必勝,把她的小江兒救出紫崇宮,便不能掉以輕心。
“殿下,”一片寂靜之中,青娥突然開了口,“不可如此。”
“如果我沒記錯,你已不是我公主府的人,還要插手我公主府的事嗎?”宋筠月根本沒有抬眼去看青娥,隻是一邊審視著地圖,一邊說,“你這些日子插手暗衛之事已是不妥,如今卻還要插手我的事嗎?”
“殿下……”
“看在你在三司會審時說了那樣的話又闖宮救我的份上,你從前插手暗衛之事我可以不追究,”宋筠月說著,抬起頭來,“但我自己的事,你別想再插手了。”
“殿下,”青娥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深深一叩首,“殿下此次調兵前來便是打的‘清君側’的旗號,若殿下廢帝,那瀛陽侯舊部會作何感想?朝臣會作何感想?天下人又會作何感想?就算殿下廢帝成功,天下人的口誅筆伐是不會饒過殿下的啊!”
“我難道還會害怕別人的口誅筆伐嗎?”宋筠月微笑著抬起了頭,看向青娥。
青娥哽了一下,道:“殿下,這是謀逆,風險太大了!”
“謀逆啊,”宋筠月垂眸淺笑,“不過是謀逆而已,我十一年前就做過一次了。”
書房之中鴉雀無聲。宋筠月坐了下來,理了理鬢邊碎發,看似無意地問房裏的人:“還記得嗎?當初父皇可是把皇位傳給了趙王。可趙王結局又如何呢?”
在場所有人盡皆大驚失色,尤其是杜公公和青娥這樣知曉內情之人。事關重大,公主這些年對此事一直閉口不言,而今卻這樣突然提起……
“殿下――”
“我意已決。”宋筠月說著,語氣裏是不容置疑的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