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僵持
第54章 僵持
靖安殿裏,宋筠月困倦不已。已是深夜,她幹脆直接趴在案桌上打盹,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宋廷時見了,皺了皺眉,又特意過去把她推醒。看著宋筠月惺忪的睡眼,宋廷時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姐姐,這緊要關頭,你在宮裏的暗衛都被朕的禁衛抓住關押了,你竟還睡得著覺?”
宋筠月慵懶地一笑:“陛下啊,你又不急著殺我,又不想和我說話,我又什麽都做不了,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麽呢?”又問:“陛下,你不困嗎?陛下若是累了,盡管去休息。你這裏這麽多有功夫傍身的太監宮女,總不會擔心在睡夢中發生什麽事吧?嗯?”
宋廷時本也困倦了,可他聽宋筠月這樣說,原本的困意登時消散。宋筠月隻覺得可笑,弟弟倒是一直防備著她,生怕他的姐姐殺了他。
“你不擔心在睡夢中發生意外嗎?”宋廷時咬牙反問著。
宋筠月又趴在了桌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我擔心什麽?陛下若要殺我,早就殺了。如今遲遲不動手,隻不過是在等一個借口罷了。畢竟姐姐在朝中還算有些實力,瀛陽侯的舊部至今仍聽命於姐姐,若你的姐姐不明不白地死在紫崇宮裏,陛下怕是會有麻煩。”說著,又抬眼問宋廷時:“好弟弟,我說的對不對?”
宋廷時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宋筠月見狀,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直起身來,又問皇帝:“陛下還在等沈從敬來給你出謀劃策麽?恕我直言,陛下未免太依賴太傅了。”
“你懂什麽!”宋廷時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可話音剛落,他便覺得一陣香氣在空中蔓延開來,登時渾身發軟。
“那你懂什麽?”江藜蘆冷笑一聲,問著皇帝。她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一把扶住了即將倒下的宋筠月。
宋筠月看見江藜蘆,不禁目瞪口呆。她從未想過她的小江兒會出現在這裏,可她反應過來後,不禁又是一陣後怕。
太危險了!
“殿下,解藥。”江藜蘆抱著宋筠月,輕聲說著,拿出了一粒紅色的小藥丸,小心地送進了公主的口中。
宋筠月服下解藥,可不自覺盈淚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江藜蘆。她愣了愣,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她的小江兒拉進的懷裏,緊緊擁住。
江藜蘆被她這一抱,也不禁微微愣住,伸手輕輕撫上了宋筠月的背。她感覺到宋筠月的眼淚落在自己肩頭,她聽見了她喉嚨裏的哽咽聲。
“阿月,別哭啦,”她手忙腳亂地輕聲安慰著,又瞥了眼一旁癱倒的宋廷時,“你弟弟還在這裏呢。”
“你這小孩子,怎麽不聽話,又做這麽危險的事?”宋筠月隻是緊緊擁著她,埋怨著她。
“因為你在這裏。”
“為了我再次闖宮,不值得的,”宋筠月說著,抬起頭來,用手輕輕捧起江藜蘆的臉,又無奈地輕歎一聲,“小江兒……”
她眼裏盡是纏綿的情意和深深的擔憂。
一旁的宋廷時見狀,卻幹笑不止。江藜蘆登時瞪了宋廷時一眼,猛然站起,大步向宋廷時走去,一腳將宋廷時踏在腳下。
“你如此忘恩負義,公主當日的犧牲都白費了!”江藜蘆發自內心地為宋筠月抱不平。她隻要一想到宋筠月當年受了那許多屈辱,犧牲了那麽多,就是為了這個狗屁皇位,為了這個白眼狼弟弟,她就覺得不值!
宋筠月聽了她這話,心裏一沉。她知道江藜蘆已然知道了她的過往。
宋廷時卻沒有回答江藜蘆的問題,而是望向了宋筠月,故作輕鬆地笑問著:“姐姐,你是從哪裏找到的如此忠心的小情人?相貌不錯,也挺有蠻勁兒,怪不得姐姐之前不想嫁人呢。”
可他話音剛落,便感覺胸前一沉,江藜蘆踩在他身上的腳登時加重了幾分力氣。
“小江兒!”宋筠月喚了一聲。
江藜蘆愣了愣,回頭看向宋筠月,頗有些委屈地問著:“你還要護著他?他都這樣對你了!”
宋筠月沒有回答江藜蘆的問題,隻是站起身來,走到了她的麵前,輕輕牽住了她的手,低頭道:“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江藜蘆見她如此,也不好阻攔,隻是默默收回了腳,向後退了一退,站到了宋筠月的身後。
宋筠月蹲了下來,看著弟弟。不得不承認,弟弟長得真是太像故去的太後了。
“你真的想殺我?隻是為了你皇帝的威嚴?”宋筠月問。時至今日,她仍心存希冀。她記得以前母後為難她時,弟弟總會幫她說話的。
宋廷時卻反問:“朕是皇帝,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宋筠月不禁苦笑一聲,又問:“沈從敬看似恭謹,卻也藐視了你皇帝的威嚴,可你卻不想殺他?反而是聽了他的話想對自己的親姐姐下手?”
“那不一樣。”宋廷時說。
“有何不同!”宋筠月質問著。
宋廷時冷笑一聲,卻問宋筠月:“姐姐,你還記得趙王哥哥嗎?他的人頭被你的夫婿砍下,扔在了朕的麵前。或者你忘了趙王哥哥,畢竟趙王哥哥向來與你我不和,但你總該記得母後吧?母後辛苦養育你我,可她卻被你趕出紫崇宮!時至今日,朕在這靖安殿,好像都能聽見她被從這大殿強拉出去時的嚎叫……姐姐,天家無情,你也是曾對親人痛下狠手,如今你卻在問朕,為何要對自己的親姐姐下手?姐姐,你不覺得可笑嗎?”
宋廷時說著,又正色道:“姐姐,朕知道,生在皇家,親人帶來的威脅,永遠比臣子更可怕。”
“可笑,”宋筠月微微發怔,又低頭苦笑,“的確可笑啊。父母早逝,你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是我失職,我竟然讓沈從敬做你的太傅,把你養成這個樣子。”
宋筠月說著,又仔細打量了下弟弟,似有些失神地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像母後?不僅長得像,脾性都很像。母後被孫貴妃壓製多年,不僅是孫貴妃的原因,還有她自己的原因。她看起來是有點小聰明,實際上她很蠢,又蠢又膽小……她那樣的人,你怎麽能這麽像她呢?”
“不許你這麽說母後!”宋廷時忙喊著。然而他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江藜蘆遠遠地看著他,隻覺他可笑。
“那沈從敬呢?”宋筠月問,“我真的不解,沈從敬用那樣的事威脅你,你卻不顧及帝王威嚴了?”
“朕可以先殺了你,再殺沈從敬!”宋廷時說著,眼神似有躲閃。
宋筠月微微蹙眉:“陛下,你應當知道,你說謊做戲的本事還是我教的。”
宋廷時卻輕歎一聲,道:“自朕登基以來,他是陪伴朕時間最長的人。他是太傅,是他教朕、陪朕……他和你們都不一樣。他就算心思不純權欲過盛又如何?朕心甘情願。”
宋筠月愣了愣:“你……喜歡他?”
宋廷時閉了眼,一言不發。
宋筠月見弟弟如此,便知道答案了。但是看弟弟從前作為,多半沈從敬還不知道皇帝有這份心思,不然沈從敬從前怎麽敢做出求娶公主的事來?
她突然發覺弟弟也是個瘋狂之人,竟還能幫著沈從敬給自己下藥,還能藏著這份心思努力做出一個帝王的模樣來。隻是不知,沈從敬若是知道自己一直以來依賴的那保命符並不是一道虛無縹緲的詔書,而是皇帝的這點小心思,又會作何感想?
宋筠月突然覺得弟弟可悲。
她站起身來,審視著弟弟,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卻隻說了一句:“你還真不是個當明君的料。”
“朕不是,趙王哥哥是嗎?”宋廷時問著,輕蔑地笑了笑,“又或者,姐姐想說,自己才是做明君的料?”
宋筠月沒有說話,隻是回頭看向身後的江藜蘆,對她的小江兒伸出了手。江藜蘆見狀,連忙湊了過來,與公主十指相扣。
“我帶你出去,”江藜蘆輕聲說,“隻是,如今王都之內已全部被金吾衛和禁衛控製,你怕是要多費些周折才能脫困。”
“你?”宋筠月敏銳地察覺到了江藜蘆話裏字眼的不對。她的小江兒為何不說“我們”,說的卻是“你”?
可她卻聽到了弟弟在此時發出的一陣輕笑。她回頭看去,隻見弟弟斜眼看向自己,頗有些苦澀地問著:“姐姐,朕問你,若有一天,你這小情人也拿可能危及到你性命的事情來威脅你,你會選擇包庇她,還是殺了她?”
宋筠月聽了,無奈搖頭,她還當是什麽問題呢。想著,她不禁握緊了江藜蘆的手,道:“我們已經做過選擇了。”
她的小江兒永遠不會威脅到她的性命,她也會永遠寵著她的小江兒。
“阿月,”江藜蘆輕聲問,“陛下怎麽辦?”
“先打暈吧。”宋筠月看著自己的弟弟,她心亂如麻,看向弟弟的眼神裏隻有憐憫,再無姐弟溫情。
“好,”江藜蘆說著,便走了過去,利索地將宋廷時敲暈在地,又回身來牽住了公主的手,道,“我帶你走。”
宋筠月一邊走,一邊不禁回頭看向昏倒在地上的弟弟。她知道自今日以後,姐弟倆連表麵上的和平敬重都維持不了了。弟弟已然動了真格,王都被控製,再見麵,恐是兵戎相見了。
隻怕,這靖安殿又要沾染上皇室的血。隻是不知,這次血灑靖安殿的,會是自己,還是弟弟?
平心而論,她哪個都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