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反常
第47章 反常
沈從敬為什麽還沒有慌?
江藜蘆望著沈從敬,呆呆地想著。明明搜查沈府的人已帶回了一籮筐的罪證,明明東方陌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說明白了,沈從敬被定罪已是鐵板釘釘……可他為什麽還沒慌?他為什麽半分緊張的情緒都沒有?
反常,太反常了!
一定有什麽事情是她疏忽的了。
江藜蘆忙絞盡腦汁地想著一切她可能忽略的細節,她抬頭看向宋筠月,隻見宋筠月也是同樣的疑惑。卻聽宋廷時故意陰沉著臉,問著:“太傅,你可認罪?”
沈從敬拱手答道:“陛下,這是有人陷構臣,還望陛下明察!”
他聽起來底氣十足的,江藜蘆不禁又和公主對視了一眼。
“哦?你可有證據?”宋廷時問。
沈從敬頷首答道:“說來也巧,臣昨日裏剛巧在府中抓住了一個潛入的可疑之人,隻是當時不知這人是來做什麽的。可如今三司會審,臣被誣陷至此,便也明白了。”說著,他又看向宋廷時,道:“陛下,還請準許臣把那人證傳來。”
宋廷時看向宋筠月,假意要詢問,還沒開口便聽宋筠月冷冷道了一句:“準。”
宋筠月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好弟弟把要緊的東西都留在後麵了。隻是她怎麽都想不到,究竟是什麽把柄握在了弟弟手中,讓他這樣胸有成竹?
她很是好奇,沒有半分緊張,她知道沒人能奈何得了她。可不多時,當那青色的身影出現在門邊時,她所有的輕鬆從容卻蕩然無存。
“姐姐,這不是你的侍從嗎?”宋廷時故意問著。
青娥,是青娥,她早該猜到的了。
“是從前太後的侍從,也曾是公主府的侍從,如今,我卻不知她究竟為誰效力。”宋筠月說。
她不禁在袖中握緊了拳頭。青娥,又背叛她了。
那夜,青娥帶到了靖安殿裏。她在宋廷時麵前說了許多話,從頭到尾沒有半句虛言。
“青娥姐姐,你說的可是真的?朕從未想過姐姐會如此!”青娥說的話完全印證了宋廷時的猜想,可他一時竟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且不論奴婢曾是太後暗衛,陛下如今是皇帝,奴婢怎敢去犯欺君之罪呢?”青娥垂眸說著,又跪了下來,“奴婢在此立誓,若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
“那此事怕是真如太傅所說,多半是公主設計的,公主讓自己的暗衛假做刺客引太傅上鉤,又讓她來行刺朕。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沒成,她也可挑撥朕和太傅……姐姐,你真的好狠心。”
宋廷時看著青娥,沉吟一瞬,又忙吩咐道:“去請太傅來!”
青娥隻是跪在地上,抬頭凝視著宋廷時。宋廷時又問青娥:“青娥姐姐,你可願為朕做事?”
“奴婢自然願意。”青娥道。
“好。”宋廷時總算鬆了一口氣。
所以宋廷時今日這樣胸有成竹,所以沈從敬麵臨指控卻依舊淡定從容……因為他們知道,隻要坐實了刺客和公主之間的關係,公主的勢力便會遭受重創。他們甚至不用真的坐實刺客和公主的關係,隻需咬緊牙關堅持青娥是公主派去太傅府的,這都會對公主府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響。
到時候沈從敬的一切罪責,都可以推到公主身上。那些證據,都可以說成是公主為排除異己栽贓陷害……反正沒人在意真相。
青娥,她知道太多了和公主有關的事了。她若投向皇帝和太傅,那公主必然處處受製。
“她真的會倒向弟弟嗎?”宋筠月看著青娥,心想,“多半是會的了吧,弟弟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從前那麽聽母後的話,弟弟又得母後寵愛……她被我趕出公主府,走投無路,還能去找誰呢?”
她鼻子似有些發酸,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背叛我,又背叛我……”
宋筠月不住地猜測著。
江藜蘆看見青娥,也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麽。自她離開公主府後,她便再沒有關心過公主府中除了公主以外的人,自然也未曾主動問過青娥的情況。她隻是隱隱約約地知道青娥被公主趕出去了,原因好像很複雜,有自己的原因,還有過去的原因。
江藜蘆本還猜想這或許也是宋筠月安排好的,可她看向宋筠月,卻見宋筠月麵色凝重,她便知大事不好了。此事完全發生在意料之外,而看皇帝和沈從敬的模樣,似乎青娥已經倒向了他們一邊。
江藜蘆不禁垂眸細思,她不覺得青娥會傷公主,青娥很護著公主的,她頂多是對自己有些意見罷了。當初江藜蘆曾向青娥許諾,她走了便不會回來,可如今她卻不僅沒走,還暗暗決定要一直陪著公主……
青娥會不會因此報複自己呢?江藜蘆忍不住地思索,若她真要借此機會報複自己,那未免也太拎不清輕重了,這實在不是青娥的性格。
江藜蘆想著,內心安定下來,她相信青娥不會對公主造成威脅,這就足夠了。
可宋筠月卻不這樣想,宋筠月已然在心中認定了青娥此次仍是背叛了她……她被青娥背叛的次數太多了。
“姐姐,那她為什麽不在公主府繼續服侍姐姐了呢?”宋廷時明知故問。
宋筠月根本不想理會弟弟,便隨意應付道:“她犯了錯,被我逐出公主府。”她說著,一直看著青娥。
陳淩看著這一切,頗為頭痛,也頗有些惱怒。好好的三司會審,被皇帝公主當成了自己的棋盤,你出一個棋子,我出一個棋子……三司會審的意義何在?
但案子還是要審的。於是陳淩一拍案,把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又厲聲審問著青娥:“太傅說他是被人構陷,你可否能作證?”
青娥隻是頷首不語。沈從敬忙道:“青娥姑娘,你隻需把那日你對我說的話再說一遍即可。”
青娥似是恍然大悟,忙點了點頭,看向陳淩,道:“這名為江藜蘆的刺客本是公主府侍從,與公主向來親密,公主向來寵愛她,多次回護她。她曾離開公主府去江湖上闖蕩,成立了江月閣,專行刺殺之事。”
這一段話也是她那夜裏對宋廷時說的。
宋筠月聽見這話,恨恨地看著青娥,把袖口死死地捏在手裏。江藜蘆也是十分不解,如今之計,該把她和公主的關係全部撇清才是啊!
“然後呢?”陳淩瞟了一眼宋筠月,又冷著臉問青娥。
“然後,”青娥看向沈從敬,十分平靜地說著,“公主讓這刺客去刺殺皇帝,嫁禍給太傅。若是成了,則永絕後患;若是不成,也可挑撥陛下和太傅,太傅必然會被定罪。公主讓我挑唆離劍門刺殺江藜蘆並把幕後主使說成是太傅,公主又讓我潛入太傅府,把太傅府的一切細節摸清,把偽造的罪證放入太傅府。”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宋筠月一臉的不可置信,可她轉念一想,青娥又不是第一次背叛她了,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於是,她臉上的驚訝憤怒逐漸變成了苦澀的微笑。
江藜蘆也是完全不敢相信青娥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相信青娥會被沈從敬收買。
而宋廷時和沈從敬則微笑著對視一眼。
“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陳淩謹慎起見,又問。
“沒有。”青娥十分坦然。
“沒有證據?”陳淩冷笑,“那本官怎知你不是在血口噴人?”
青娥微微一笑,看向沈從敬,卻對著陳淩道:“因為奴婢本來就是在血口噴人。”
滿堂的人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宋筠月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看著青娥。而江藜蘆看著青娥,忽然明白青娥想做什麽了。
沈從敬和宋廷時也怔住了,看著青娥,完全不知她要做什麽。隻見青娥跪了下來,連叩三首,道:“這些話都是太傅大人教奴婢說的。奴婢早在陛下遇刺之前就已被逐出公主府,如何能知道那許多內幕?隻是太傅大人認出了奴婢,幾日前把奴婢抓了進府,用了刑罰,逼奴婢在三司會審的堂上做偽證!”青娥說著,撩起袖子,隻見小臂上一條條鮮紅的血印,一看就是新近留下來的。
暗衛受過訓的,知道該怎樣說謊,真假參半的謊言最是難以分辨了。
“大人如若不信,奴婢可以說出在太傅府內受刑時的周圍環境的細節,大人一一對照,便知奴婢絕無半句虛言!”青娥高聲說著,看向了宋筠月,眼中似乎有淚。
宋筠月看著青娥,不禁微微蹙眉。江藜蘆看著青娥望向公主的眼神,她忽然看懂了那眼神,那眼神裏分明藏著深深的眷戀。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討厭我。”江藜蘆心想。
陳淩看著堂上被審問的所有人,江藜蘆、沈從敬、東方陌、青娥、還有那大理寺的侍女……他皺了皺眉頭,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雖然誠懇,但他知道這些人裏沒有一個完全說了真話的。
不對,或許那個叫東方陌的江湖客說的都是真話。畢竟是江湖人,未曾經曆過朝堂的陰暗詭譎、人心算計,他若說謊,應當很容易分辨出來。
而東方陌指認的是誰呢?那個唯一坐實了罪證的人?
陳淩想著,先是同刑部禦史台略做商議了結果。他又要秉明皇帝和公主,可公主和皇帝似乎早就沒心思聽了……陳淩剛好也不想他們多說話,省得他們繼續幹擾他判案。
“來人,將堂上所有犯人押回牢中,”陳淩發令,又看向沈從敬,“將當朝太傅沈從敬收押至大理寺,再做取證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