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流
第24章 暗流
宋筠月坐在步輦中,一直癡癡地看著江藜蘆留下的帕子。那帕子上的娟秀字跡現已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後會無期……”宋筠月看著那四個字,眼神苦澀。難道真的要後會無期嗎?以後,真的不能再見了嗎?
她知道自己做過許多錯事,奪嫡之爭時便對不起江家,後來又隻顧著自己有趣便把江藜蘆帶回了公主府……如果她沒有這麽做,如今,她的小江兒就不會這樣難受了。
可惜,沒有如果。那錯終究是鑄成了。今日的宋筠月,終究是要為往日的她而擔下苦果。
後會無期。
“殿下?殿下?”
“怎麽了?”
“已到了宮中了。”靈鷺輕喚著宋筠月,連著喚了好幾聲,才把宋筠月喚回了神。步輦已停下許久,而公主卻坐在步輦之中半點動靜都沒有。靈鷺知道公主近日來心情不好,便也沒有立即打擾,等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輕喚出聲。
“好,我知道了。”宋筠月說著,把帕子塞進了懷裏,這才掀開簾子,下了步輦。
這幾日宋筠月心情不好,紫崇宮也是不想多待的。本來今日下了早朝,她隻是和宋廷時假模假樣地閑聊了幾句便出宮了。可沒想到,走到半路,竟又被弟弟使了個太監叫了回來。
也不知是有什麽事。
宋筠月頗為無奈,就算如今她再怎麽樣看不上自己的弟弟,那也是君臨天下的皇帝。皇帝發話,她還是要聽的。她隻得忍著心中的煩躁,調轉方向,又向紫崇宮而來。
紫崇宮、紫崇宮……
她望著巍峨的紫崇宮,一時感慨萬千。許多年過去了,每日她踏進紫崇宮時,都能想起當年血流成河的一幕。每次,她走在那大理石打造的台階上,都會覺得自己是踩在了兄弟姐妹的屍身之上。
可這是她必須要走的路,她不能回頭。
靖安殿裏,皇帝宋廷時正在等待長公主。熏香嫋嫋,靖安殿裏煙霧環繞。見長公主來了,皇帝連忙丟下了手裏的茶盞起身相迎,嘴裏還說著:“姐姐可算來了。朕這裏可有一要緊的事要和姐姐相商。”
“哦?為何方才不說?”宋筠月說著,坐了下來。宋廷時又十分主動地為姐姐斟滿了茶。
“朕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消息,”宋廷時說著,放下了茶壺,正襟微笑,“前幾日,金吾衛在街上抓住了十幾個鬥毆生事的。”
宋筠月有些不耐煩:“鬥毆生事者時常有之,陛下若是每件都要放在這靖安殿來說,那說到下輩子也說不完。”
宋廷時頷首道:“姐姐說的有理。隻是這一樁有些不同。”
“哦?如何不同?”
“這一樁,和公主府有所牽連。”宋廷時說罷,隻是微笑著看向宋筠月,靜靜地等著宋筠月的反應。
“是我的家奴生事了嗎?陛下不用問我,直接按照律法處置即可。”宋筠月說。以前公主府出現過這種情況,家奴醉酒生事,打死了一個平民,打死之後還嚷嚷著自己是公主府的人……宋廷時當時本想借機發難,還好宋筠月果斷親自出手,賜死那仆人,才平息事端。
“那倒也不是,”宋廷時笑了笑,“隻是那夥賊人說,和他們打架鬥毆的是一個刺客,似乎和公主府有關。”
“刺客?”宋筠月登時警覺起來。難道是她的小江兒?
這麽多天,她難得地得到了些關於江藜蘆的消息。她的小江兒和人打架了,也不知如今是否安好。
隻聽宋廷時接著說:“姐姐,若真如他們所說,姐姐你可要小心。這不知是哪裏的刺客,竟盯上了你。”
宋筠月倒還算鎮定,隻是微笑道:“陛下放心,我的公主府可是如鐵桶一般,隻怕比這紫崇宮還要安全幾分,若有人想來行刺,隻管叫她來。”她此話意在提醒皇帝,她的公主府可不是誰都能隨便撒野的地方,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姐姐此話極是,可朕還是不放心,”宋廷時看似關懷,“所以,朕方才派了一隊禁衛,吩咐他們要日夜守護公主府。姐姐,你看可好?”
宋筠月愣了一下,這才聽明白了。原來把她從宮外叫回來閑話,是借此趁機監控她的府邸。禁衛日夜看守公主府,往來之人都要過禁衛這一關……她弟弟這見縫插針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誰學的,這借口聽起來倒是溫情滿滿,可先斬後奏,未免顯得居心叵測。
宋筠月明白,弟弟越來越大,想要親政的心越來越強烈,然而卻事事都要有她這個鎮國長公主過問才可以。宋廷時內心自然是不滿的,他很早以前就曾派出過暗探來監視公主府的一舉一動,想要借機打擊公主府從而達到奪權的目的。可是公主府的暗衛實在是太厲害了,他派出暗探都被公主府的暗衛當做刺客處理了,因此最終竟是一無所獲。
宋筠月不是沒想過還權於他,可她心中總是不服氣的。說到底,當年奪嫡之時,她犧牲了太多,這個鎮國長公主的地位是她自己爭來的,不是誰大發慈悲賜予她的。更何況,她幹政多年,弟弟對自己早就有了一股子怨氣,她若真的放棄權位,那怕是隻有死路一條了。
兩人僵持多年,如今,總算被宋廷時又抓住機會了。
“依我說來,陛下的安危更為重要,把宮中禁衛派去守衛我公主府,未免大材小用了吧?”宋筠月說著,挑了下眉,又拿起茶杯飲了一口,同時細細地觀察著宋廷時的反應。
宋廷時卻麵不改色:“姐姐,天下間可以沒有朕這個皇帝,卻不能沒有你這個鎮國公主。姐姐為朕付出了這麽多,姐姐的安危更為重要。”
“哦?陛下這話,可就太抬舉我了。”宋筠月依舊微笑著。
“姐姐,”宋廷時看起來頗有些不好意思,“朕永遠不會忘記姐姐做過何事,姐姐,朕會保護好你的。”
這話聽起來頗為鄭重,十分具有迷惑性。然而宋筠月一想到前不久她的好弟弟還想著給她下藥逼她嫁人,她心裏就十分不舒服。
“陛下如此說,我就放心了。隻是陛下,禁衛本該守衛紫崇宮,貿然派出宮去,怕是不合規矩吧?”宋筠月又問。
“派都派了,也沒有再收回去的理,”宋廷時說,“姐姐,你就收下吧。禁衛去守衛公主府,又不是去吃公主府的,姐姐你可是一點損失都不會有。”
宋筠月聽他如此說,便知這一時半會問題是解決不了的了。如今,她也隻能收下這份大禮了。
“好吧,那就多謝陛下了。”
宋筠月說著,站起身來,就要告退。可她剛轉過身,便又聽見宋廷時在她身後說著:“姐姐放心,那要去公主府行刺的刺客,朕也會替姐姐找到的。”
宋筠月身形一頓,又擠出一個微笑來:“多謝陛下了。”說罷,便頭也不回拂袖離去。
可在她剛出門不久,太傅沈從敬便從屏風後繞了出來,對宋廷時拱手道:“陛下做的對。”
宋廷時也微笑道:“是太傅指導有方。若非太傅,朕還真想不出可以用這借題發揮的法子。”
沈從敬頷首笑道:“陛下謬讚了。長公主如今還不會和陛下撕破臉,因此這小題大做的法子對她來說是最有用不過的了。”
宋廷時點了點頭,接著說:“公主府近日總是請太醫,想來應當是我那好姐姐近來身上不太舒服。身體一弱,就沒太多精力顧及別的事了,這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沈從敬立馬附和著,又行一禮:“陛下,臣會竭盡所能,助陛下親政。”
宋筠月走在宮裏大道上,心中一直在想方才在靖安殿之事。這時靈鷺卻忽然湊到她身邊,低聲道:“殿下,據我們的線人說,太傅方才也去了靖安殿。”
“我說呢,”宋筠月不禁冷笑,“就我弟弟那個膽子,他敢光明正大地派禁衛去看守我的公主府?”
“殿下,我們怎麽辦?”靈鷺問。
宋筠月冷冷說著:“且受著吧。他是皇帝,禁衛都送到我家門口了,還用了那樣一個好聽的借口,難道我還退回去不成?我倒要看看,他還想耍什麽花招。”說著,她便上了步輦,出了宮門。
靈鷺聽見宋筠月如此說,便知皇帝日後一定有苦頭吃了。瀛陽鎮國長公主豈是好得罪的?今日是公主心不在焉,無意與他爭鬥。若皇帝得寸進尺,那後果可就不好說了。
唉,說起來,公主這幾日一直心不在焉的。
“靈鷺,”靈鷺又聽見公主喚她,“盡快找到她。”
公主說著,又歎了口氣,聲音裏有落寞,有苦澀,但更多的是擔憂。
靈鷺自然是知曉公主口中的“她”是誰。除了那位江姑娘,還有誰能有這樣大的本事,讓公主這般牽掛?
“她和人打了一架,我實在是不放心。更何況,我那好弟弟應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絆倒我的線索,想必他已經派人在四處查訪刺客的下落了。”宋筠月用僅能讓靈鷺聽見的聲音輕聲說著。她又從懷中掏出了帕子來,細細地看著上麵的字跡。
“好,奴婢明白了。”靈鷺道。
“若是找到她,若是她還活著……務必提醒她多加小心,還有,”宋筠月頓了頓,“找到她之後,不必把她帶回公主府了。”
後會無期……她又想起了這四個字。
禁衛如今雖不能威脅到公主府,可若被禁衛發現有一人和公主聯係緊密,讓她的好弟弟發現,隻怕又要借題發揮了。
“是。”靈鷺應著。
宋筠月不禁揉了揉肩頭,那裏的傷還沒好全。江藜蘆走了,走得幹淨利索,給她留下的隻有一方手帕和這肩頭的劍傷。
她還有些頭疼:紫崇宮裏暗流湧動,怕是要壓不住了。
她隻希望這次的紛爭,不要再波及到她的小江兒了。她的小江兒受過的苦已經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