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忌日
第12章 忌日
得知宋筠月要大張旗鼓地去祭拜故去的瀛陽侯李正,江藜蘆不禁又動了歪心思。如此張揚,必然也會抽調許多暗衛一同前去,那公主府內必然空虛,江藜蘆又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逃,必須要逃,”江藜蘆心想,“等我做足了準備,再回來殺她。”
兩年前,她也是這麽想的。可惜她在外邊兩年,都沒能忘掉她,都沒能成功下狠心。
“小江兒,想什麽呢?”一旁傳來宋筠月慵懶的聲音。她正在美人榻上坐著,吃著水果。
江藜蘆倚在牆邊,看向宋筠月,故作鎮定:“沒什麽。”
“過來。”宋筠月衝她招了招手。
江藜蘆搖了搖頭,不僅沒過去,還別過頭去不再看她。卻不想竟又惹得宋筠月一陣輕笑:“你那天主動抱著我,還掛在我身上,最後還睡在了我的床上,怎麽如今連看我都不敢了?”
“你胡說……”江藜蘆一時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分明是你用……用強!”
宋筠月倒也沒說什麽,她知道逼著江藜蘆承認那日她沒有拒絕的事實會讓這小家夥沒麵子。這小江兒一向心口不一的,若什麽時候真能說出心裏話來,那才是奇了。
“好啦,對不起,”宋筠月軟語道歉,又挑眉一笑,“那我賠你一次可好?”
“想的美。”江藜蘆氣哼哼地嘟囔了一句,扭過頭去,雖依舊是冷著臉,卻又開始止不住地回想那日的事。唉,就說不能離公主太近,不然會滿腦子都是她的。
滿腦子都是她……
不行,她要控製住自己,她不能總想這些事。她應該想的是報仇,就算現在報不了仇,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她也可以逃出公主府去慢慢籌劃。如今這樣總想著仇人算怎麽回事?難道真要把那日無奈逢迎的權宜之計一直用下去嗎?
在認識到了自己在思想上犯了多大的錯後,江藜蘆又開始連連暗罵自己。
“你是江家的女兒,還有滅門之仇等著你報;你還是江月閣的閣主,堂堂一閣之主,你豈能被困在這小小的公主府中?”江藜蘆在心中質問著自己。
“要逃走,報仇,”她在心裏不住地道,“不許想她!”
連續暗暗罵了幾遍之中,她看向宋筠月的眼神終於又冷了下來,似乎回到了從前。她看了宋筠月一眼,道:“殿下後日還要祭拜瀛陽侯,想必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就不打擾殿下了。”說罷,她便逃也似的轉身回屋了。
她要時刻提醒自己,不能越陷越深,報仇為重,報仇為重!
然而她的反應盡數落入了宋筠月的眼中。宋筠月悠悠地歎了口氣,又往嘴裏丟了一小塊切好的桃子。
“好端端的,提瀛陽侯,”宋筠月十分無奈,“你的心思我還不清楚嗎?”
她早就習慣江藜蘆如此了,時冷時熱,別別扭扭的。她一定要想個辦法,讓江藜蘆承認自己的內心,而不是如今這口是心非的模樣。
不過,宋筠月也知道這不能怪江藜蘆,若非當年她對江家下手太狠,江藜蘆也不會是今日這個模樣。
每次,她看著陷入噩夢驚懼不已的江藜蘆,心中都會百感交集。可她又能做什麽呢?過去已然發生,改不了的,她能做的也隻是安撫在睡夢中的小江兒罷了。
唉,奪嫡之爭,牽扯了太多了。她、江家、瀛陽侯……全部都是犧牲品。
江藜蘆回了暗房之中,坐在榻邊,又狠狠地掐了自己小臂一把,把小臂上掐了個通紅。似乎疼痛能讓她清醒一些。
“藜蘆,報仇。”那個聲音又開始在她耳畔回蕩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很危險,和兩年前的情況一樣危險。必須要走了,不然她隻怕會一輩子陷在這公主府裏,再也出不去了。
“靈鷺。”美人榻上的宋筠月輕聲喚著,靈鷺便從屋外走了進來,等著吩咐。
宋筠月看向了那道暗門,手指不自覺地撚動著衣袖,她對靈鷺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去:“這件事你務必辦妥。”說罷,便是一番耳語。
靈鷺聽罷,眼中盡是不可置信:“殿下真要如此?”自家公主在對待這件事上總有些莫名其妙的主意,靈鷺實在是看不透。
“別廢話了,去辦事吧。”宋筠月道。
瀛陽侯李正的忌日,當朝皇帝與鎮國公主攜同文武百官一起來到了宣陵。宣陵是先帝的陵寢,瀛陽侯李正少時曾是先帝的伴讀,後來又南征北戰為大齊開疆拓土,在他人生的最後兩年,他不僅娶了先帝的女兒,還出兵平叛擁護新帝……因此,在他故去之後,當朝皇帝宋廷時便把瀛陽侯葬在了宣陵,陪伴先帝。
可就算瀛陽侯功勳卓著,他也僅僅是一個臣子。當朝皇帝和文物百官在他的忌日時一同來祭拜他,未免有些不符合禮法。但無人敢說,人人皆知皇帝畏懼姐姐,也知瀛陽侯的舊部頗為擁護長公主。如今長公主發話,瀛陽侯在軍中的舊部無不雲集響應,其他人哪裏還有說話的份呢?
上了香後,瀛陽長公主便在瀛陽侯的墓前跪了下來,哭哭啼啼,抽噎不停。皇帝宋廷時忙上前安撫,要扶姐姐起來,卻不想姐姐哭得更厲害了,隻是跪在地上不肯走。
“姐姐,朕……”
“夫君啊,”宋筠月的眼淚嘩嘩直掉,根本不給宋廷時說話的機會,“你離開我已九年了,你可知我這九年是怎麽過的?我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你,日日以淚洗麵。你去得早,隻留下我一個獨活在人世間,你可知未亡人的痛苦?你怎麽去得這麽早啊?”
這一番話帶著哭腔,在場聽者無不動容。身後的沈從敬也未免歎息一聲。
宋筠月接著抽泣道:“你走之前,還擔心我,讓我好好過日子,我都記著的。可你不在了,我怎麽可能好好過日子?有人看我是瀛陽侯遺孀,便多尊敬我幾分,還想著替我照顧你……可天下間誰能比得上你?你是什麽樣的人物,年少成名,百戰百勝,又剛正不阿,如今天下還有你這樣的人物嗎?”
宋廷時見她在文武百官之前這般哭法,一時也隻好陪她做戲,安慰她道:“姐姐,莫哭傷了身子,瀛陽侯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也會心疼的。”
卻不想宋筠月一把抓住了宋廷時的手,接著對墓碑哭道:“夫君呀,弟弟擔心我,他怕我沒人照顧,張羅著要把我嫁給別人。我知他是好心,他卻不知我的一顆真心早就全部交付給你了。嫁了你後,天下男子,哪個還能入我的眼?夫君,你是這世間無雙,而我隻想要你。你若能複生,那該多好。”
宋廷時如今隻想趕緊把她拉走,便一揮手,要讓侍從把她拉走。卻不想宋筠月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但卻仍有力氣躲過來拉扯她的人。隻見她哭著高聲道:“夫君,今日我宋筠月在此立誓,我此生絕不嫁與他人!若有背誓,身首異處,不得好死!天地、陛下、百官,都是我的證人!”說罷,她又叩了一個頭,這才任由著皇帝的侍從將她拉起來。
此言一出,誰也別想逼她嫁人。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雙眼通紅。身後的文武百官裏也有感傷落淚的,她甚至聽見有人說:“瀛陽侯得妻如此,也算無憾了。”
宋廷時在此時扶住了姐姐,還小心地為姐姐拭淚。可宋筠月分明聽見他在耳畔輕聲說道:“姐姐的眼淚說下就下,把自己未來的幸福全部葬送,著實難得。瀛陽侯就這麽好嗎?”
“瀛陽侯好不好,陛下自己不知道嗎?不然陛下何必在剛登基時就給我改了‘瀛陽’的封號,”說著,宋筠月又伏在宋廷時身上假裝哭著,同時還不忘低聲說道,“對了,陛下,你宮裏那些亂七八糟的藥,還是給你自己留著助興吧,畢竟你身子弱,但姐姐實在是不需要了。”
這話說完,宋廷時臉色一變,卻還不得不強撐著在人前裝作一副仁愛溫和的賢君模樣。他微笑著說道:“姐姐真是說笑了。朕就不信,姐姐真能忍受獨守空房的寂寞?朕實在是關心姐姐啊。”
“我的好弟弟,你還真是個好皇帝,不僅關心天下大事,還關心姐姐的床帷之事……是否關心的太多了?思慮太多,對身體可不好啊。若母後在天之靈知道陛下如此不愛惜自己身體,會心疼的。”宋筠月冷笑道。
“姐姐倒是沒讓母後的在天之靈失望,至今仍掛念瀛陽侯。朕隻是關心姐姐,想讓姐姐安心嫁人,過上平靜的日子。卻不想姐姐今日竟在人前立下如此重誓……那朕隻得關心關心了。”宋廷時微笑著假意安撫著宋筠月。
而沈從敬一直在遠處看著,聽見宋筠月在亡夫墓前立誓,他似乎有些落寞。可他好像並沒有灰心。
今日的公主府裏,守衛頗為寬鬆。江藜蘆敲暈了看守成練的暗衛,帶著成練出了屋子,一路過關斬將,終於來到了圍牆邊。
可她站在牆邊卻猶豫了,然後便被成練扯了扯袖子:“閣主?怎麽了?是不是又有機關?”
剛才這一路過來,簡直到處都是機關。成練自忖,若非有江藜蘆,她早就死在這裏了。怪不得人人都說瀛陽公主府是天下最難闖的地方,而自己當日竟然還敢獨身一人來闖這裏?現在想來,真是一陣後怕。
江藜蘆回了神來,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沒事,我在檢查有沒有機關。我們走吧。”
她剛才又在想宋筠月了。不知宋筠月回來後發現她不在了,會作何感想?
罷了,不管了,先走吧。
她先讓成練翻了牆,可她自己再要翻牆出去的時候,卻聽見了府裏亂哄哄地喊道:“公主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