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炙焰
第58章 炙焰
走廊裏光線幽暗, 外邊的人聲跟這兒是隔開的,拐角宿管阿姨的休息室亮著燈。
進樓之前,逢冬碰到了上次偷拍被抓的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看到她,還記著上次被盧妤抓的事, 第一反應是有點心虛地在胸前按了一下, 沒摸到相機, 鬆了口氣,攤手朝她示意。
逢冬安安靜靜地往那邊看了一眼, 這個校區的位置偏, 靠近郊區,冬天的時候妖風特別大,她的圍巾被吹得擦著耳根往後飄, 散下來的幾縷長發也因此纏進去,右邊臉頰被吹得微紅。
那個男生因此吸了口氣, 臉頰也跟著紅,紅完誒了一聲:“你怎麽得罪周藝然了,她在學生會那邊沒少說亂七八糟的,你那張照片她出了半個月的夥食費。”
說完立馬歎了口氣:“那個事吧, 哥們是錢都扔遊戲裏了, 月末沒錢了才接了這麽個活, 結果接完就開始流年不利了, 我媽說得還挺對的, 虧心事不能幹。”
逢冬嗯了一聲,看他沒有讓開的意思, 抬頭問:“你在這兒等人?”
與此同時看到他手裏拿著幾張紙, 風太大, 角被吹得嘩嘩作響, 第一張正中間三個大字:“檢討書”。
下邊跟著一行字——老子錯了,以後不打架了,保證不打,再打我是狗。
這個檢討水平,充滿湊字數的嫌疑,不過挺情真意切。
男生露出了點一言難盡的表情:“昨天走路上被人揍了,碰上輔導員了,後邊還跟著一幫校隊的兄弟,那會兒就剩我一個,我能說是被揍了嗎?這不就被罰了三千字檢討,交檢討來了。”
這麽個事幹得多少有點缺德,又特聰明,要是用一個字總結,就是損。
太特麽損了。
逢冬想了想,問:“看清臉了嗎?”
那個男生看了她一眼。
明白了,沒看清。
於是說了第二句:“你媽說得對。”
她的聲音是那種偏冷的,有點脆,特別好聽,所以那個男生下意識點了下頭。
五迷三道地點完才回過神,扭頭,逢冬的心神已經有點散了,靠在牆壁出神,半邊臉都沒在漆黑的夜色裏,背挺得很直,明顯是舞蹈生從小到大練出來的體態。
男生看了幾眼,沒忍住,問:“周藝然說的那些不全是真的吧?”
她偏了下頭:“你覺得呢?”
操。
有點撩。
“不是。”這次說得篤定。
把好好一姑娘說成那樣,挺缺德的,但是也知道這裏邊周藝然隻是推波助瀾,最大的導火索還是之前媒體那波報道,一夜之間所有版麵都是這件事,都沒挑明,但是為了聚焦熱度,每個字裏都是暗示。
那個私生女的名號隻是為了針對陳棟手下一個即將上市的公司,剩下的諸多言論則是為了足夠刺激,至於當事人的以後,顯然不在考慮範圍內。
逢冬準備走的時候,男生突然說了一句:“聽說你被C舞團那邊雪藏了,所有演出和比賽都停了,荊楚劇院知道嗎?”
逢冬的眼睫顫了顫。
荊楚劇院是近幾年的後起之秀,名頭不算大,但是勢頭挺足。
“我有朋友在那邊,說最近要排新舞劇,在招募團隊,現在位置基本都滿了,不過還有個第三順位的替補人選沒定。”
第三順位替補,什麽概念呢,訓練強度不會比團隊裏的任何一個人低,但是可能一個上舞台的機會都沒有。
也正是因為這個,導致這個位置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到現在也沒定下來人選。
那個男生就是隨口一提,畢竟怎麽說呢,要是沒有那件事,以逢冬的履曆,絕對是鑲金邊的程度,得耀眼得一塌糊塗,他們都得仰視。
否則周藝然也不會把什麽手段都用上了,生怕她的名聲不夠爛。
那個位置A舞最吊車尾的學生都不願意去,更別說逢冬這樣的。
三秒鍾後,逢冬問:“可以給我一個聯係方式嗎?”
幾乎沒有猶豫。
男生的目光經曆了“肯定腦子糊塗了”“到不了這個地步吧”“臥槽真慘成這樣了”三重情緒變化,才從兜裏拿出手機,解鎖:“有郵箱,掃你微信發過去?”
“你讀,我記。”
男生嘖了一聲,的確挺難泡的,連微信都這麽難要。
——
逢冬回宿舍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正好是洗漱時間,宿舍外稀稀落落地過著人,水汽從最右端的浴室往外擴散。
宿舍裏馮小青在大聲外放電視劇,在她進去的時候往那邊瞥了一眼,完全沒有調小的打算。
逢冬放了快遞,轉身出宿舍。
她在等一個電話,手機就擱在掌心,這個電話不一定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心底有點燥。
往便利店走的時候,看見了消失小半天的陳北炙。
便利店外就是操場,學期末的熒光夜跑活動還沒結束,跑道上有不少人,音響放著周傑倫的歌。
他插著兜,站在便利店外,大冷的天身上就穿了件T,兩指間有根燃到半截的煙,煙氣不斷往上溢,混進幹冷的空氣裏。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側頭看她一眼,她的胸腔因此輕微起伏了一下,而他慢悠悠地伸手,把她被吹偏的圍巾撥攏回來。
周圍人來人往,他的動作流暢自然,兩秒鍾後收回手,又恢複了道貌岸然的模樣,繼續閑閑散散地抽剩下的半根煙。
那麽多雙眼睛都在往這邊看,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兩人之間的互動。
逢冬拿完酸奶,在櫃台排隊結賬的時候,餘光看見陳北炙被人要了微信。
他身上的懶意和疲意有點明顯,絲毫沒影響他的帥,隻是心神有點散,指間的煙慢悠悠地燒,視線被麵前的女生擋住,他側了下頭,視線往便利店的櫃台旁瞟一眼。
那個女生也跟著他看,看到他在看旁邊那排東西,目光就有點意味深長。
他懶得解釋,也沒給微信。
那個女生憑第六感覺得他應該是有人了,好奇問:“你喜歡什麽樣的?”
這個時候逢冬行便利店往外走,邊走邊擰酸奶的瓶蓋,那個瓶蓋不好擰,她中途輕輕甩了一下手,第二次才哢噠一聲擰開。
“塗黑甲油的。”陳北炙說。
聽得出來有點敷衍,也覺察出他的心神不在這兒了,女生還要說點什麽,他的視線已經收回來,食指在煙上彈兩下。
逢冬就跟兩個人擦著肩過,在聽電話,手機貼著肩膀,空出手來攏著頭發紮。
對麵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
動作因此停頓了一下。
她等的電話終於到了。
“朱言學姐?”她問。
朱言沉默著,像是在思考。
逢冬繼續說:“我留的信息學姐應該看到了,我是A舞今年大一的新生,叫逢冬,學姐不用緊張,我跟周藝然沒什麽關係。”
朱言終於說了話:“你的登記信息,上麵的名字,就是為了讓我打這個電話過來?”
逢冬留的名字是朱言檔案資料裏的高中好友,算是朱言唯一一個交心的朋友,在朱言出事前半年因為車禍離世了。
所以如果朱言看得到,就一定會想辦法打過來。
朱言那邊又是長久的沉默,逢冬沒催促,過了兩三分鍾,朱言才說:“她們說我有病,說我是瘋子。”
酸奶蓋在掌心壓了一下:“他們是誰?包括你的父母嗎?”
“包括,他們來這裏,就是為了監視我,怕我做出點什麽,說出點什麽,所以我得是個瘋子。”
朱言的嗓音發抖,說得很快,她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進行什麽周旋試探,事情再糟糕也不會比眼前更糟糕了。
逢冬的呼吸輕輕起伏一下。
“周藝然當時都做了什麽?”
“那段時間我被她帶頭孤立,有一天晚上宿舍隻有我們兩個,她說你這麽糟糕,怎麽不去死呢?那段時間她經常這麽說,當時我在吃抗抑鬱的藥物,被反複刺激,後來從宿舍跳下去了,宿舍是二樓,所以隻是被送了醫院,原本我爸媽說要起訴,可是後來接了個電話,突然態度就變了,後來聽說我弟轉學到B市了,我那時才知道自己被放棄了。”
朱言的語氣帶著彷徨,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他們都說隻要我做個瘋子,我弟就會有個好前程,到時候家裏就都好起來了。可是憑什麽呢,我也是她們的女兒,也是活生生的人,我的人生呢?我不想做一輩子瘋子,現在我要怎麽辦?”
逢冬的手在抖,嗓音很輕:“ 現在很晚了,該睡覺了,學姐。”
朱言愣了兩秒:“好。”
“把通話記錄刪掉。”她再說,“如果下周四前你能出來,就打這個電話找我,如果不能,等我過去再想辦法。”
朱言捂著嘴,無聲點頭。
電話掛斷。
逢冬坐在冷風口吹著風,黑色長發被吹得跟圍巾一起飄起來,她拉了下圍巾,微垂著頭,像是情緒上湧,像是思考。
操場上熒光夜跑的人群越來越壯觀,鼎沸的人聲和音樂聲裏,特別熱鬧,熱鬧得跟剛才的電話裏是兩個世界。
她埋頭坐了一會兒,恢複了點力氣。
陳北炙還沒走。
他現在待在A舞的時間儼然快比待在T大的還長了,論壇上有人猜他在追A舞的姑娘,不過又很快被否認。
逢冬的手機震了一下,之前約的美甲師臨時有事,問她明天能不能早點過去。
她回了好。
美甲師又問她想要做什麽樣顏色。
她說:“乳白。”
陳北炙斜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姑娘們,這兩天剛剛開學事情太多,為了保證質量都寫到半夜,過兩天爭取多更點嗚嗚~
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