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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逢冬

  第32章 逢冬

    回去的時候, 雨將停未停,逢冬在單元樓前收傘,抬頭時看到一個人影。


    在她開單元門的時候,那個人影動了。


    消停了一個多月的逢誌遠不知道從哪兒冒出頭, 這回沒怎麽沾酒, 人看著挺清醒, 估計是兜裏那點錢徹底沒了,但凡他還能搞到幾個錢, 現在也不會這麽清醒。


    逢冬轉頭看他。


    逢誌遠明顯沒有上一次那種氣勢了, 這回像是走投無路來碰運氣,出來的時候先探頭往周圍看了一圈,

    逢冬把一縷碎發別回耳後, 細小水珠從指尖劃到掌心。


    “他不在。”


    逢誌遠琢磨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鬆口氣:“侄女, 借我點錢,等大伯在這邊找到活幹就還你。”


    他現在還不上錢,東躲西藏,確實有點混不下去的意思, 不過這個慘是他自找的, 也不是沒有地方招工, 但是他寧可遊手好閑餓肚子, 也不想混個生計。


    逢冬抬頭看著她, 沒說話。


    於是逢誌遠繼續說:“上回倒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你身邊那個是陳家的, 倒是跟你媽,”


    逢冬的胸腔起伏了一下:“別提我媽。”


    逢誌遠的耐心快要告罄, 終於撕破臉皮:“你就不怕陳家聽到點什麽?那天倪蓉都跟我說了, 你來B市就是為了那段錄音吧, 你今天把錢借了,我不壞你的事,否則你就不怕你男朋友知道點什麽?”


    “他還不是我男朋友,”逢冬抬起頭,手裏的透明傘觸在地麵,雨珠順著半合的傘麵往下滑,“而且,我怕他知道什麽?”


    逢誌遠冷笑一聲:“翅膀倒是硬了,小時候我就看出你一身反骨,不是什麽乖的,他知道你的那點事嗎?知道你紋過身抽過煙,知道你媽坐牢是因為把你爸殺了,知道你來B市壓根不是為了什麽上學,是來找…”


    他的話說到一半,逢冬的手放進衣兜裏,那裏有煙盒跟火機,陳北炙的,他最近經常順手把東西放在她這兒。


    她就那麽咬了根煙在嘴裏,胸腔起伏著,火機點煙,火光被濕潮的水汽攪得亂竄,最後挨到煙尾。


    半邊臉被火光映亮,她很輕地嗆咳一聲,抬起眼看著逢誌遠。


    逢誌遠愣了一下,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很快回過神繼續:“提你媽怎麽了?她不就是…”


    逢冬把煙拿下來,直接按到逢誌遠伸過來抓她衣領的手背上。


    皮肉灼燒,逢誌遠的第一反應是慘叫了一聲,然後揪住她的領子。


    逢冬抬起眼睛,安靜地看著他:“你沒發現自己這段時間有點背?你那些債主的電話,陳北炙閑得沒事整理了一份,他這個人挺有點脾氣。”


    逢誌遠的動作僵了一下,他現在很有點光腳不怕穿鞋的意思,但是那些討債的都是亡命徒,手段夠狠,算是他為數不多怕的。


    在蛇打七寸上邊,陳北炙一向老手。


    逢冬繼續說:“你剛才問我怕什麽,我其實不怕什麽,大不了就是下地獄,要是真下了,我不會拖著他扆崋,但你得一起。”


    逢誌遠的神色僵了一下:“白眼狼,我是你爸的親哥,你大伯。”


    逢冬自始至終都是平靜的語調,煙霧從細細的手指漫開,像極了不良少女,看了眼逢誌遠的手背:“我十歲那年逢誌達拿著煙頭往我身上燙,現在還留著疤,他覺得我是個野種,沒把我當過女兒,沒把我媽當妻子,所以他不是我爸,你是他的什麽人,跟我沒有什麽關係。”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雨霧往下斜,而她安靜地看著逢誌遠,目光沒有什麽起伏,隻有眼尾是燒燙的,濕冷的雨水順著長睫往下垂。


    最後逢誌遠鬆了手,撂了三次狠話回了兩次頭,但沒再糾纏。


    逢冬站在門口的路燈下,濕潮的長發從肩頭鬆散垂落,燒到半截的煙掉在積水的地麵上,迅速熄滅,被浸得透濕。


    過了一會兒,她拿出手機撥號。


    8,3,8…


    鍵盤上也沾了層水霧,她一個鍵一個鍵地按,按得很緩慢,夾雜著猶豫和踟躕,在最後一位數字上停留的時間格外久。


    在她點出撥號鍵的幾秒鍾內,對麵的電話通了。


    挺吵,電音和人聲混雜,又在十幾秒內安靜下來。


    陳北炙慢悠悠地打一根煙,擦地一聲。


    旁邊不斷有人跟他搭話,他全身上下一副懶痞樣,心神明顯在電話上。


    “陳北炙。”逢冬叫他的名字,因為剛才那口煙,嗓子還有點啞。


    “爺在。”


    一把少年的輕狂囂張勁。


    逢冬捋了下頭發:“你的煙盒跟打火機落在我這兒了。”


    “放你那兒吧。”


    她嗯一聲,繼續說:“陳北炙,明天我想喝冰牛奶。”


    陳北炙回去的時候,裏邊氣氛正嗨,他撈起一邊的外套跟車鑰匙往外走,章子正跟人拚酒,他最近剛失戀,人姑娘心有所屬了,他爸又在抓他的學習,考不上C大立馬準備出國,最近挺失意。


    “阿炙,過來幫個忙啊。”


    陳北炙側頭往那邊看了一眼:“走了。”


    章子:“幹什麽去?”


    “買牛奶。”


    就三字,聽上去挺牛逼,跟在說給老婆買牛奶去似的。


    ——


    第二天到學校的時候,教室裏一如既往地混亂,某些小區域的緊張氛圍跟其他小區域的聊天八卦聲交雜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討論晚上的一場球賽,是整個B市高中聯誼賽的最後一場,京大附中對體校,京大附中主場。


    聊球賽的裏邊十有八九不是在聊球賽,關注點基本都放在陳北炙身上,逢冬坐在座位溫書,耳邊時不時蹦出陳北炙的名字。


    陳北炙這天來得有點晚,進教室的時候正好早讀鈴響,他推門往裏走,身上那件T的衣領被風吹起,少年感和痞氣摻雜在一起。


    剛才聊得火熱的話題短暫打住,他單手拎著盒冰牛奶,走到座位上時,牛奶換成了煙盒跟火機。


    對於這場要到來的決賽,校內的關注度挺高,尤其是高三年級,最後一個月了,複習得有點疲,都憋著股勁,在這個時候短暫爆發出來。


    球場隻有兩排看台,一邊給了四中,另一邊的座位第二節 課間在論壇開放搶票,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地盯著最中間的幾列位置搶。


    逢冬那會兒在幫課代表收作業,聽見李冉寧周圍那片的女生在那兒抱怨網不好,登進去的時候沒有連座了,隻剩下邊角零星的幾個,等輸完信息基本提示無票。


    季夢然被記大過處理後請了兩天假,據說是惹怒了家裏,逼她休學去看心理醫生,所以李冉寧旁邊的座位空著。


    李冉寧明顯沉默了不少,沒有參加旁邊的熱聊,作業本放在桌角,在逢冬過去的時候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帶著點意味,她很快收回來,低頭繼續看桌麵的一本單詞書。


    下午的時候,陳茜拿了兩張票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看賽。


    這兩張票是第三節 課的時候由一個校隊裏暗戀陳茜的男生遞到陳茜桌上的,第三排正中間的位置,不算紮眼,但是全場絕佳視角。


    那個男生因為腳傷沒參賽,校隊隻給參加比賽的人每人留兩票,這兩張肯定不是從他那兒來的,逢冬往後看了一眼,陳北炙的食指和中指壓著根筆,身後一片光,亮得耀眼,他懶懶散散的模樣,身上那件T的領口略鬆垮,也看她。


    明白了,票是從陳北炙那兒來的。


    論壇裏一堆人盯著中間幾個位置的票要收。


    他把這個事做得挺滴水不漏。


    球賽在傍晚,逢冬被陳茜拉著過去的時候,球場兩邊的看台已經快要坐滿了,離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陳茜從包裏拿出個給京大附中校隊應援的橫幅,是學生會在賽前統一發的。


    逢冬往下麵看,看到坐在球場一角的陳北炙。


    他翹著二郎腿,旁邊放著籃球,低著頭,大概是在發消息,頸骨略垂,帥得要命。


    看台上一大半目光都匯聚在那個角落。


    陳茜這時候側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逢冬聊天,她的狀態還算不錯,前幾天去了兩三趟心理谘詢室,基本從那件事的陰影裏走出來了。


    陳茜問:“你的誌願打算報哪兒?”


    逢冬說:“A舞。”


    “那就還在B市啊,” 陳茜想了想,“挺好,我原來也想報B市的學校,不過現在打算去別的地方待幾年了。”


    裝在衣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逢冬拿出來,看到兩條消息。


    第一條,下來。


    第二條,德育樓東麵。


    逢冬往下看,陳北炙已經不在球場了。她跟陳茜說了一聲,站起來往外走。


    德育樓東邊挺偏,是不良少年翹課抽煙的地方。


    像席子強那種好學生估計整個高中三年都不知道這麽個地方,陳北炙就不一樣,他在第一天就摸得門清。


    逢冬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到了,身上換了球衣,逢冬問:“票是你給的?”


    他慢悠悠看她一眼:“你朋友之前就想要那個票,趙黎在隊裏找了一圈,正好我沒家屬。”


    趙黎就是那個給票的男生。


    他斜過頭,目光裏帶著點痞壞勁兒,逢冬點頭,左邊衣兜沉了一下,她的視線垂下去,看見裏邊多了一串車鑰匙。


    陳北炙繼續問:“沒什麽要說的?”


    逢冬:“加油。”


    陳北炙的舌尖抵著左邊臉頰,笑了一下,接著把煙盒往她右邊衣兜裝。


    逢冬的兩個衣兜都被他的東西裝滿了,他按了按脖頸,右手的水瓶滑進她手裏,然後兩手徹底空了,插進兜裏,看上去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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