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逢冬
第8章 逢冬
逢冬跟陳北炙成了最後到操場的兩個人。
一個低著頭,從側邊插進隊裏,一個插著兜,從後頭走。
陳北炙進隊時受到戚辰的短信,說製服沒借到,問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他回了三字。
解決了。
然後手機揣回兜裏。
戚辰之後回了個‘給大哥點煙’的表情包,陳北炙沒看見。
新來的校長站在台上講話,從誌存高遠勇攀高峰到注重細節抓好紀律,再到高考即將來臨,要勤奮刻苦擺正心態,由於這一講話環節,這天的學生大會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長。
要不是北風呼呼地吹,底下的學生估計早就昏昏欲睡。
校長的講話接近尾聲的時候,學生會的人開始查儀容儀表。
逢冬扭頭往隊伍的最後看,想找個機會把校服還回去,陳北炙已經插著褲袋站出隊伍。
不少人都在往那邊看,逢冬的注視被湮沒在無數道目光裏,並不起眼。
站出來的人不多,校長剛說完要注重細節抓好紀律,身體力行,挨個訓話。
輪到陳北炙的時候,校長把人上下看一圈,他調過來之前就聽說過這個少年,尖子生,一身痞勁,不馴。
“製服呢?”
陳北炙的手從兜裏拿出來,態度良好:“樂於助人,丟了。”
校長:“,”
“我還得給你頒個獎?”
“您別。”
吊兒郎當的模樣,壞得要死。
底下一片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隊伍裏都沸騰了啊,很快陳北炙“樂於助人”的事跡輪廓就拚湊出來了。
“我上學的時候看見一個人被一幫混混堵了,陳北炙把人拉開的。”
“真的假的,男的女的?”
“女生,穿著隔壁藝校的校服呢,好像是那個校花,叫什麽瑩。”
“好家夥這是出恩愛情仇的大戲啊。”
“臥槽別胡說,明明是個拄拐的大爺,炙爺還把拐給扶起來了。”
“那製服呢?”
“讓一小混混的刀給劃了,他嫌醜,扔了。”
,挺合理,是陳北炙幹得出來的事。
有人感慨:“我想魂穿大爺啊。”
校長重重咳了兩聲,然後眼風淩厲地往陳北炙身上掃,他的上身就一件襯衫,下擺掐出一截勁瘦結實的腰線,底下的好多目光都往那兒看。
校長在心裏琢磨著這也不冷,不愧是年輕人。
逢冬站在角落裏,是個能被輕易淹沒的位置。
身上的製服實在太大了,卷好的袖擺一直往下墜,她拿手壓著,然後聽到那句樂於助人。
心虛啊。
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席台上,沒人注意到她這兒。
隻有陳茜往這邊探頭:“你借到製服了?”
逢冬抿了抿唇:“之前有件買大了,還沒來得及退,先拿來救急了。”
她之前確實訂錯過尺碼,陳茜哦一聲,連著說了兩句還好,沒懷疑什麽。
沒人會把陳北炙助人為樂丟的製服跟逢冬身上這件聯想在一起。
畢竟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上的人。
陳茜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往主席台上掃,然後扭頭:“臥槽陳北炙太A了。”
逢冬下意識往主席台看,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的腰。
陳茜還在說:“這身材,要是泡到了,那就是牡丹花下死。”
逢冬還沒想好怎麽接這話,陳北炙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往下掃。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撞在一起。
逢冬倏地垂了頭,被那道目光一灼,渾身上下都升溫。
攥袖口的手無意識地鬆了,袖擺往下垂,她在那道區分男女式的灰線露出來前反應過來,快速壓回去,然後鬆了口氣。
守住了這個隻有她一個人惴惴的秘密。
——
整個上午,逢冬都沒找到機會把製服還給陳北炙。
他的身邊永遠圍著一群人,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中午的時候,陳茜問逢冬要不要去食堂,逢冬搖頭。
魏子蓁給她留的卡上有不少錢,一筆之後要給魏長明,剩下的還得給之後的律師費留著,她一點都不能動。
所以逢冬現在挺缺錢的。
她撕開從便利店買的全麥麵包,屏幕顯示收到一條新消息。
一個熟悉的頭像。
逢冬的手僵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點進去。
挺短的一條消息。
“你來B市了?”
一共五個字的消息,逢冬讀了三四遍,然後回,是。
打字的手在顫。
然後接著打。
“最近還好嗎?”
備注下麵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她又逐字刪掉。
半分鍾後,界麵上跳出一條新消息。
“周末有時間見一麵嗎?”
按滅屏幕的時候,混亂的教室已經安靜下來。
逢冬閉了下眼睛,洶湧的情緒往胸腔湧,她快要分辨不清。
愧疚,恐懼,擔憂,卻又鬆了口氣。【看小說公眾號:玖橘推文】
半晌她才從這些情緒中抽離出來。
除了逢冬,教室裏隻有兩個人。
肖檸在陳北炙桌邊問一道數學題,放在桌角的手機屏幕映出兩個人的影子,少女微微俯身,一隻手壓在桌角,馬尾順著灰色製服散下來。
“這個圖我不會畫,”她的語調裏難得沒有平時的高高在上,低而輕地念了一個公式。
逢冬咬了口麵包,想著等會兒應該能把製服還回去了。
這件製服她穿也不是,收也不是,燙手山芋啊。
她一邊咬麵包一邊想事,想著想著,注意力就被後邊吸引過去。
肖檸還站在那兒,又念了一個新的公式。
是個外擺線的公式。
逢冬昨天剛複習到正餘弦,正好這個公式裏有正弦,她順手在紙上推,推完往坐標係裏畫,畫完的曲線穿過四個象限,圍成了一個心形。
笛卡爾的心形線。
肖檸壓根不是問題。
逢冬的手臂疊在紙上發呆,耳朵不自覺地捕捉後邊的動靜。
半分鍾後,陳北炙的聲音響起來。
慵懶的。
“太複雜了,我不會。”
肖檸愣了會兒,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轉身往外走。
教室裏隻剩下兩個人,逢冬味同嚼蠟地吃完最後一口麵包,突然覺得有些緊張。
凳子腿劃過地麵,呲啦一聲。
她的餘光順著陳北炙的眉骨,一直滑到他鋒利流暢的下頜線。
在陳北炙經過她桌邊時,逢冬抱著製服站起來。
“早上謝謝。”
他的眉骨揚了揚,伸臂,接過製服,目光掃過一處,停下。
黑色的水筆印,斷斷續續,一條心形線。
是剛才不小心印上去的。
逢冬把衣服還給他時沒注意到,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愣了一下:“我洗了再還你。”
少女安靜地垂著眼,黑色長發落在肩頭,耳尖有凍傷,淡淡的紅暈一直擴到耳垂。
教室外邊的人聲漸近。
陳北炙慢悠悠看她一眼,順手把製服搭在椅背上:“不用。”
斷斷續續的心形線壓在椅背,若隱若現。
陳茜走進來的時候,陳北炙從她身側走過。
白瓷磚的地麵上,兩個人影貼近,重合,纏繞,分開。
逢冬繼續低頭寫卷子。
陳北炙站在外邊的走廊,叼著根煙,打火機擦地一聲,煙絲燒起來,灼紅,他側頭跟從一班過來的戚辰說話。
戚辰今兒春風得意了一天,之前的一筆投資連本帶利狠賺了一筆,早上還幫到了他小女神,他現在覺得自己站在人生的巔峰了。
雖然小女神是陳北炙替他幫的。
投資其實也是跟著陳北炙投的,他們一幫紈絝子弟整天混在一塊玩,別人是光玩,陳北炙不一樣。
他一邊玩一邊琢磨,琢磨出門道就開始搞投資,一開始有虧有賺,後來賺的漸漸就比虧的多了。
這次賺的這個投的是前幾天去的那家基地,去年年初基地剛開始做,規模小,拉不到什麽資金。
陳北炙那段時間熱衷於玩車,B市大大小小的訓練基地都被他去了個遍,最後把手裏一半的錢都投進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基地。
結果一年過去,這裏成了B市的政府扶持企業,發展得飛快,躋身龍頭,之前的那些資金足足翻了七八翻。
陳北炙的眼光挺毒。
戚辰缺錢的時候一般無腦跟著他投,賺個翻倍不成問題。
戚辰說:“之前章子還不信,投進去的那點錢還沒他去年過年收的紅包多,剛跟我發消息,說被他家老爺子經濟製裁了,後悔得要命。”
又說:“晚上我做東,去小京都那邊。”
沒回應。
戚辰抬頭,看見陳北炙的手肘懶散撐在窗沿,心不在焉的模樣。
過了會兒,才說:“把你表哥叫上。”
戚辰嘖一聲:“怎麽著,你又看上什麽了?”
戚辰的表哥戚仁接了戚老爺子的班,跟陳北炙一樣,都是眼光毒敢想敢幹的,陳北炙第一筆投資的資金就是空手套白狼從他那兒搞來的,說好虧了陳北炙還,賺了三七分,後來戚仁狠賺了一筆,之後就跟陳北炙搭在一塊。
隻是分成從三七變成了七三,虧了全算戚仁的。
陳北炙手黑啊。
不過戚仁基本沒怎麽虧過,像他這麽精明的生意人,別說虧本買賣,賺得少一點的買賣都不會做。
陳北炙抖了抖煙灰:“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