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
密室無窗, 頂部裝有感應燈,隨著人進入亮起冷白光線,照亮整片空間。
最先讓人注意到的, 是貼滿照片的牆壁,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個女孩兒,按照時間排序, 最開始是青澀稚氣的大學生,隨即是逐漸消失的嬰兒肥, 逐漸蛻變成長。
“瀟瀟,竟然都是你的照片欸。”鍾淑雅震驚道。
所有照片, 都是丁瀟瀟不曾見過的偷拍照,因為時隔太長, 看著最早期的照片,她甚至都想不起自己當時在做什麽,又是處於什麽階段。
大概是不久前,她才從陸南舒的書房發現了有關自己的大量偷拍照,所以此刻看到這些照片, 她要比鍾淑雅表現鎮定。
唯一打破平靜的,是她發現這些照片中, 有大部分是她直播的截圖。從她第一天懵懂開播始,幾乎期期不落, 哪怕她後麵不再露臉改穿玩偶服,照片也被截圖保存下來。
“天呐, 他怎麽會有你直播的照片?”鍾淑雅人都要傻了,就連她都做不到期期不落看好友的直播。
丁瀟瀟人也有些呆, 仔細觀察這些照片, 她發現其中一張截圖暴露出一串亂碼, 正是那位說她聲音可以助眠的亂碼君。
“竟然是他……”丁瀟瀟低喃出聲。
之前從未深思過的怪異,此刻忽然變得明朗清晰,將陸南舒代入亂碼君,一切也都說得通了。其實在很早很早之前,她苦於難消分手陰影時,不是沒幻想過這種可能性。
隻是怎麽可能呢?陸南舒是亂碼君這種想法隻一秒就被她按熄,甚至唾棄自己的沒骨氣。
是他啊。
原來真的是他。
丁瀟瀟抬手觸摸那些照片。
原來陸南舒從沒離開過,一直在用另一種方式默默守護她。想到那些艱難日夜的陪伴,丁瀟瀟感受到自己砰砰跳動劇烈的心髒,胸腔中充斥著一股激湧熱流,正以極快的速度流淌她的全身。
最近一張照片,拍攝於臨市山頂的纜車內,是那名熱心女孩兒偷偷抓拍的,他手中竟然也有。
大概是知道丁瀟瀟不會喜歡,所以他並未提過,丁瀟瀟細心注意到,這些照片上都標注了時間。
“瀟瀟,你來看這個!”鍾淑雅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從照片牆離開,丁瀟瀟走到內側的透明展櫃前,發現裏麵放置著她送他的禮物。
除了情侶對戒的盒子是空的,其他東西都完好的保存在透明玻璃內,還有很多是丁瀟瀟直播做過的手工。隻要是她親手做的,展櫃中必有,哪怕是她掛名設計的小物件,也都放在了裏麵。
鍾淑雅驚歎:“這麽全,堪比咱們放在MISS倉庫的展示櫃了。”
連她都生出一種錯覺,好像陸南舒一直參與在她們的生活中,從未落下。
丁瀟瀟晃了下神,想到很久之前他們一同去歡樂穀,陸南舒戴的那頂情侶棒球帽,當時他說是助理買給他的,如今想來,應該是陸南舒自己買的。
“這間密室裏竟全是關於你的東西,陸南舒還真是花了心思。”按理說會讓人覺得有些恐怖,可她們卻完全怕不起來。
密室裏還貼牆放了一張床,床上鋪著丁瀟瀟親手織的花毯,桌邊放置著水杯,像是長期有人居住。注意到水杯旁的小白瓶,丁瀟瀟走過去拿了起來。
“這是什麽?”鍾淑雅也湊過來看,像是藥瓶,上麵寫滿英文。
認出幾個特定的詞匯,她說:“這好像是治療失眠的藥物。”
頓了下,鍾淑雅想到什麽,“原來林洲說的都是真的。”
“什麽意思?”丁瀟瀟攥緊藥瓶,“林洲說了什麽?”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瞞的了,鍾淑雅歎了聲氣道:“林洲說陸南舒有睡眠障礙,在國外讀書的時候,他幾乎要靠藥物助眠,精神反複拉扯疼痛時常耳鳴,有次最嚴重吞了小半瓶藥,要不是被人發現及時,就……”
鍾淑雅聲音減弱,後麵的話就算不說,她也知丁瀟瀟會明白。
一直到回國,陸南舒的情況才有所好轉,但還是會出現間歇性失眠,每天睡眠時常都很短。
“你別多想啊。”見丁瀟瀟垂了眼睫,鍾淑雅忙補充,“林洲說,他哥在讀高中時就有這毛病,是後來才加重的……你重新和他在一起後,他有一段時間藥都停了。”
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說完鍾淑雅就後悔了。
丁瀟瀟說出了事實,“所以,還是和我有關。”
高中時,丁瀟瀟確實發現了陸南舒睡晚醒早的習慣,每次踩點去上課,不過是他不願在學校浪費時間。當時她沒多想,等重逢後再同居,她隻當陸南舒維持了多年習慣,因為她是睡眠質量很好的那類人,和陸南舒談戀愛時經常一覺到天亮,所以一直未發現他入睡困難的問題。
他們分手後,陸南舒每次現身的狀態確實差,想來她又讓他失眠了。
丁瀟瀟從未想過……自己對陸南舒的影響竟這麽大。
,
回醫院的路上,兩個女孩兒都有些沉默。
將丁瀟瀟送到醫院門前,鍾淑雅沒有下車,“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
看到了那間密室,丁瀟瀟不可能沒話和陸南舒說,她們也不是傻子,也都能猜得出那間密室,是陸南舒故意讓她們發現的。
送走鍾淑雅,丁瀟瀟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往病房走。
VIP病房在五樓,這裏不似其他樓層嘈雜,走廊空蕩無人,很是安靜。
陸南舒所在的病房沒有閉闔,丁瀟瀟靠近時,順著半掩的房門聽到裏間的談話聲,林洲憋著火道:“都是什麽廢物玩意兒,隻拿錢不幹活嗎?”
“哥,要不我幫你把那群保鏢開掉?這麽多人在暗處跟著還讓人鑽了空子,連個人都看不住險些害了你,真是越想越氣。”
“還好沒出什麽大事,不然舅舅要扒了我的皮。”
丁瀟瀟定在原地,聽到陸南舒淡淡回了句:“和他們沒關係。”
“什麽意思?”
他說:“是我讓他們候在原地。”
其實不需要他出麵,跟在暗處的保鏢完全可以護住丁瀟瀟,早在司暘出現時,他們就該現身。
但丁瀟瀟沒需要他們的保護,靠自己輕易從司暘手中逃脫,當時陸南舒遠遠跟在身後,幾乎立刻看出不對勁兒,命保鏢去前麵接應,自己則朝丁瀟瀟追去。
他的猜測是對的。
也幸好是他出現的及時,才替丁瀟瀟擋下致命一擊。
這個時候,保鏢就該出場護他們離開了,但他們接了陸南舒的死命令,隻要威脅不到丁瀟瀟的安全就不準現身,哪怕陸南舒把她塞入巷子中,她聽話跑了而陸南舒被捅死,他們都不能出現。
“哥,你是瘋了嗎?他們手中有刀啊。”林洲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真相,“他們是司暘找來的逃犯,身上背了人命是真的敢殺人,要是你們當時被他們堵到,現在命都沒了。”
“放心。”陸南舒不為所動,“我死前肯定不會讓瀟瀟出事,到時候保鏢會救她。”
“那你呢?!”林洲最在意的就是這個,“你怎麽辦?”
陸南舒聲線平靜,像是在形容今晨的好天氣,“我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滿腦子都是丁瀟瀟那句‘我不願愛你了’,陸南舒沒辦法再騙自己,他真的再被丁瀟瀟放棄,自己心愛的姑娘,正在用一點一滴的行動走出他的世界。
一直以來,為了實現心中計劃,他一直在強迫自己清醒理智,所以比起逃避痛苦,他更願直麵現實接受殘酷的真相,陸南舒對此一直做的很好,唯獨在丁瀟瀟身上,他屢次栽了跟頭,至今沒能爬起來。
病房裏,陸南舒靠在床前顯露最真實的自厭情緒,垂著眼自嘲,“我沒辦法活著看她與其他男人戀愛,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大概會失控。”
林洲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話。
之前,丁瀟瀟一直對陸南舒說司暘如何可怕,其實他想說,他並不比司暘好多少。他與司暘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他還有能力控製自己的陰暗麵,盡可能不在丁瀟瀟麵前暴,露傷害到她。
在丁瀟瀟第二次和他說分手時,陸南舒曾很理智思考過,究竟該如何把人追回。
大多數女孩兒喜歡默默守護的溫柔騎士,可他之前暗地裏對丁瀟瀟的保護與之本質沒差。他並非溫柔之人,也做不出那種假惺惺的大度,事實證明,對於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丁瀟瀟來說,這招沒有絲毫作用。
為了單方麵維係兩人的關係,他隻能釋放陰暗人格對她用強,但這個度太難把握了,稍有不慎就會把人越推越遠。哪怕陸南舒已經很小心在自控,但鳥籠的事已經刻入丁瀟瀟心裏,難不成真要讓他關她一輩子?
沒有辦法了,陸南舒真的沒有辦法了。
“如果可以,我倒真想被他們一刀捅死,最好把我的胸膛豁開,把心挖出來送給她。”隻是想想,陸南舒就愉悅的失笑出聲:“我死了,她也能解脫了。”
陸南舒沒有騙她,不死不休是真的,她若真的不愛他了想要重新開始,他的死就是對她最好的祝福。
總之,那件事馬上就要落幕,他該做的都已經做了,除了丁瀟瀟其他也沒什麽好留戀的。
嗒——
抱在手中的文件夾掉落在地,發出沉悶響聲。
房中的說話聲停了,林洲急匆匆跑過來開門,看到了門外的丁瀟瀟。
“學姐。”他有些慌,“你什麽時候來的?”
丁瀟瀟不語。
似還在消化剛剛聽到的內容,她好半響才彎身去撿地上的文件,問:“你還有事嗎?”
“啊?什麽?”林洲茫然看著她,聽到丁瀟瀟慢吞吞說:“你要沒事,就先回去吧。”
“我有事要和陸南舒單獨聊聊。”
“……”
病房的門重新關闔,寬敞的病房中,隻剩丁瀟瀟和陸南舒。
走出床前,她將文件整理好放到床頭櫃上,低著眸道:“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帶來了。”
陸南舒嗯了聲,說:“麻煩你了。”
他靠在床前,縫針的右手自然搭垂,另一隻手背上貼著醫用膠帶,穿著寬鬆的病號服露出深痕鎖骨,臉上是情緒隱匿的靜,靜到讓人一眼看出是假。
丁瀟瀟忽然很想打破他的平靜,所以她說:“密室裏的東西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是故意讓我看的。”
“剛剛的話我也都聽到了,聽的特別清楚。”聲音微頓,她抬起身看著陸南舒的臉,繼續說:“我也知道,你是故意讓我聽到的。”
丁瀟瀟喊他的名字:“陸南舒。”
“這也是你追回我的手段嗎?”
長睫顫動,陸南舒抬睫對上她的目光,麵上依舊維持那份寂靜。
片刻後,他才彎起唇角笑,大方承認,“你說的沒錯,這是我追回你的最後籌碼。”
“瀟瀟,你滿意了嗎?”
這一刻,丁瀟瀟似回到了數年前,生爬二十二層樓砸門見到的少年。
物極必反,昳麗的玫瑰枝莖利刺嗜血,真實的陸南舒並不冷漠,而是極致的尖銳富有攻擊,厭世陰鬱,又同樣一碰就碎。
眼前的陸南舒與那時的少年重合,終於徹底碎裂在她麵前。
陸南舒打碎了自尊自傲,擊潰了自己高高砌起的壁壘,將最脆弱真實的自己打碎給她看。
他在用最後的方式展示給她,他究竟有多愛她。
那場分手後,沒有上帝視角的他隻當丁瀟瀟背棄了他的真情,他走的決絕,卻忘了帶走自己的心。橫跨半個世界,他開始日夜難眠煎熬不堪,時刻捂著空落遺失的心口。
當他默默開始觀看丁瀟瀟的直播時,他的自傲就已經塌了。
沒辦法不看她,又不該去看她,當陸南舒戴著口罩帽子,靜默出現在她所在的大學時,他的自尊也已經折了。
如果可以,陸南舒這輩子都不想讓丁瀟瀟知道這些事,可現在,他卻要借此證明自己對她的愛,將自己徹底打碎。
他真的沒有辦法了,這是他最後的辦法。
陸南舒閉了閉眸,笑了聲問:“如果這還不算深愛,瀟瀟你告訴我,究竟怎樣才算愛。你想要的安全感,我又該怎麽給。”
丁瀟瀟說不出來。
壓抑了一路的情緒,最終在眼眶逼出,她快要在陸南舒麵前站不住了。
陸南舒知道,導致他們多次分手的罪魁禍首,是來源於他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第一次分手,確實是陸南舒錯了,可是第二次重逢,錯的還有丁瀟瀟。
“安全感不是隻有我單方麵的給予付出,前提是你要試著相信我,肯接納我。”
“你總說我在記恨被你分手,但你不是同樣在意當時和我說了分手嗎?”
陸南舒將她徹底拆穿,“你一直記掛著那次分手不肯接納我,在你心裏早就認定我不愛你,認為我們的戀愛不會有結局,你從開始就把我否定了,又怎會獲得安全感。”
看似丁瀟瀟敞著心房,其實她閉闔嚴密容不下陸南舒入,侵,任由他在外麵如何翻攪都無動於衷。
“現在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阻礙我的陸家再也沒辦法影響我,瀟瀟,真的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她敞開心房,他來證明給她看,他究竟有多愛她。
橫隔在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層牆裂了,這一刻,他們要比任何時候都要貼近。
丁瀟瀟感覺自己的心在融化,心裏亂糟糟成團,剪不斷理還亂,也不知該怎麽回答。她隻能憑本能問出最後的疑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還是不願接受你呢?”
“那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陸南舒認真凝視著她,薄唇彎起好看的弧度,像是釋然了,“我隻能放手,祝你幸福。”
【這次換我來追你,我會爭取活久一點。】
【人生漫長而無趣,與其花時間在其他事情上,倒不如與自己執著之事糾纏不休,至死也是值得。】
【我沒辦法活著看她與別的男人戀愛,我死了,她也能解脫了。】
那些他曾說過的話,開始一遍遍在耳邊回蕩,丁瀟瀟讀懂了他的深意,睜大眼睛惱而無力,“你總嫌棄我幼稚,可你這種要死要活的追求手段,才最為幼稚低級。”
陸南舒認了,“那我確實幼稚。”
能夠喜歡上幼稚的小朋友,說明他們是同類。
丁瀟瀟又被他噎到了。
一時間無所適從,也沒辦法利落給陸南舒答案,她匆匆逃離時隻留下一句:“你讓我再想一想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