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受挫
第111章 受挫
那日的泰山廟會上,南天門上忽然金光乍亮。
常子彼時距離南天門還有一段距離,忽然聽到前麵有人高聲喊了起來。
“南天門亮了!南天門亮了!神光降臨了!”
這喊聲一出,像常子這樣趕來拜神的人,跪下就是磕頭求神。
常子那會還以為自己真的撞了大運,撞上了神仙路過,神光降臨,不想等他繼續向上攀爬,一路到達南天門前的時候,卻見前麵被人圍住了。
他在人群外看不清上麵的情形,但是身邊的人告訴他。
“了不得了,公主來了!”
常子當時嚇了一大跳,自家公主什麽時候趕來了,還趕在他前麵上了山?
但接著就聽見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內傳來的聲音。
“,,那女子是假,她根本不是先太子殿下的遺孤,而是竊奪了真公主手中的先太子遺物,以假亂真!肅正軍分明知道她是假卻仍舊擁立她為公主,暗藏私謀,其心可誅!蒼天可鑒,,”
此言一出,半山嘩然。
常子擠著想要進去看一眼,但是那位自稱“真公主”的女子,被團團護了起來,他什麽也沒能看清,那些人高聲呼完此事,很快就消失了。
他們一走,山上整個都沸騰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南天門上又是一道金光掠過,萬裏晴空竟雷聲轟鳴,半晌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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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恬聽常子說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回應什麽。
半晌,才問了常子一句。
“你說,雖然沒有看清,但還是看了一眼,看出什麽了嗎?”
常子聽見公主問話,這才仔細又回憶了一下。
他本想說自己眼拙也看不出什麽,但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瞧了一眼自家公主的麵容。
“回公主,小的也沒看清楚,但、但那女子,似乎比公主看起來年長一些,有十八九歲的樣子。”
十八九歲,與傳聞中的公主正好相符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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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已經囊入肅正軍的地盤,肅正軍對於百姓向來寬和,即便戰事在前,也容許百姓舉辦廟會。
可這一次的泰山廟會,竟然就在肅正軍眼皮子底下,出現了一位“真公主”,此人如同孫先生在孔子像前做的“魚腹中書”一樣,竟也有南天門上金光作證。更重要的是,比起秦恬,她的年歲更加符合傳聞的公主年歲,也更符合先太子在世的時間。
這件事很快就從各路傳到了肅正軍人的耳中。
孫文敬不甚在意,“什麽南天門金光、雷鳴?說不好就是炮仗而已?沒得什麽人自稱公主,我們都要同他們計較一邊。”
孫文敬這麽說,何老先生卻捋著胡子沉吟了一下。
“雖說,之前也有過旁的造反軍立假公主一事,但在朝廷打擊之後,此事就沒再出現過,而今都知道肅正軍裏有真公主,更不會有人同肅正軍打擂台,怎麽這個時候,竟然還有所謂的公主,跑到肅正軍的地盤裏麵來高聲喧嘩?”
齊吉同意何老先生的意思,補充了一下,“我派人去泰山附近尋找那假公主的蹤跡,不想此人和手下都消失甚快,根本抓不到。可見不是一般人。”
兩人都這般說辭,孫文敬著實想了想,轉眼瞧見了半晌未開口的張守元。
“道長怎麽說?”
張守元開口便道。
“此人定不一般,而且一定還會再次出現。”
話一落地,眾人都向他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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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守元這話說完的第五日,那位“公主”果然又再次出現了。
這次出現在一家書院門前,那書院恰以廣收學子為名,那日正好是學子們沐休之後返回書院的時候。
“真公主”再次出現,在人群中不禁擺明了自己的身份,重複了之前在泰山頂上說的話,還道孔老夫子牌位亮起,是因為肅正軍確實在牌位前拿出了先太子的遺物,而那遺物卻是肅正軍從她手中得來的。
她一直憋肅正軍看押,直到今日才從肅正軍中逃出。
她不欲讓肅正軍這些暗藏心思的人,打著先太子的名義為禍一方,因而不肯當這個公主。沒想到肅正軍人以假公主替代,她這才不得不逃遁而出,說出真相!
那“真公主”說完“真相”並未結束,反而給肅正軍裏的公主下了戰帖。
“真金不怕火煉,肅正軍可敢讓你們的公主前來對質?”
位置就定在那書院。
那書院並不在肅正軍的轄地之內,但也沒有在朝廷的掌控之下。
各地禍亂之後,此地也最初也有人舉旗造反,但造反的人甚是野蠻,橫行鄉裏,最終被當地幾個大族推翻,目前由四個本地世族共同治理該地。
這算是個誰人都不管的地方,而且還讀書人眾多。
這位“真公主”道出“真相”,下了“戰帖”,一時間在當地讀書人中傳了開來。
眾人也不曉得是真是假,但他們惟一拭目以待的,是肅正軍裏的公主,會不會真的前來對質,一辨真假。
秦恬這個“假公主”聽到此事的時候,皺了皺眉頭。但孫文敬告訴她不必在意。
“公主身份高貴,怎麽能隨便與人對質?”
可是,此事一出,原本談好了要同徽州詩書大族邀請來的士林中人會麵一事,卻耽擱了下來。
不少本來說好要前來拜見公主的人,都以各種理由推辭了。
連徽州的詩書大族也支支吾吾,不應答此事。
公主先是祭孔,後是努力拉攏士族文臣,多番努力卻擱淺在了此地。
齊吉得了一些讀書人轉過來的意思。
他們也想知道,如今天下有兩位先太子的遺孤公主,哪位才是真的。
不知道這個答案,又怎麽知道該效忠於誰?
肅正軍原本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以為隻是有人嘩眾取寵,沒想到真的絆到了肅正軍。
不說讀書人,連百姓甚至兗州城裏的百姓也都議論紛紛,他們不懂其他,隻懂一點。
肅正軍的公主看起來那麽年少,反而不如突然出現的公主,更像傳聞中十八九歲的遺孤。
隔日,秦恬同孫文敬等人前往征兵地的時候,便見到前來應征的百姓少了一半之多,孫文敬都沒能料到,怎麽少了這麽多人。
原本肅正軍就兵力不足,眼下補充不夠人手,大軍北上就得不到保障了。
他正要找人問一問,不想人群中,忽然有人朝著秦恬喊了一聲。
“肅正軍的這位公主,到底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
*
秦慎自前線短暫地回來了一時。
他回了兗州就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異常安靜,他走之前和熱熱鬧鬧的公主府,此時像是被捂了嘴巴的人,沉默而小心。
秦慎皺著眉頭一路走到了公主大殿,剛一進門,就見到了院中增多的護衛。
魏遊見他到此,連忙上前行禮。
秦慎問了一句。
“怎麽加了這麽多人手?”
“回公子,近日刺客又多了許多,不得不嚴密保護公主安危。”
秦慎挑眉,“都是朝廷派來的刺客?”
但是魏遊搖了頭,“並非都是朝廷的人,此番有了不少江湖上的人手,這些人路數難以捉摸,有些比朝廷的刺客還不好對付,屬下不敢掉以輕心。”
“江湖上的人?”
肅正軍同江湖上的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刺殺公主是為什麽?”秦慎這句話問完,話音落地自己就有了答案。
“難道是因為真假公主之事?他們來‘懲惡揚善’?”
魏遊臉色尷尬的點了點頭,“正是。”
江湖上的人快意恩仇,不少人信了“真公主”所言的被迫害被替代的說辭,認為肅正軍勢大,才壓迫“真公主”至此,他們都來討個公道。
秦慎緊緊抿了抿嘴,看向滿院子的侍衛,半晌,目光落在大殿上,才開了口。
“公主這幾日怎樣了?”
魏遊說尚安。
“隻要公主不踏出兗州城,甚至不出公主府,刺客不可能闖進來。”
為今之計,先保護好公主周全再說。
秦慎沉默抬腳到了殿門外。
他剛到,蘇葉就從裏麵替他撩了簾子。
“公主聽到您的腳步聲了。”
秦慎邁步進去,看見她正站在書案前,拿筆寫字。
明明已經做了至高無上的公主,卻還是被困在這樣的地方。
“肩膀好利索了?就提筆練字?”
她又寫了一個字,就放下了筆。
“不過是閑來無事罷了。”
她還同他笑著,但是秦慎笑不出來。
外麵謠言亂飛,都在傳真假公主的事情,惡意的猜測就像時疫一樣越傳越快。
秦慎剛想開口問她一句,有沒有因此而難過,就見蘇葉從外麵又回到了殿內。
蘇葉一副有話不知怎樣講的臉色。
秦慎叫了她。
“說話。”
秦恬也問,“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
這話令秦慎看了她一眼,她是不是,也已經習慣於安靜的生活徹底遠去,變數隔三差五地就會來到身邊的日子?
秦慎默然,聽見蘇葉開口。
“回公主、公子,城中忽然冒出來數十張帖子,百姓們撿了帖子都送到了公主府的門前,那是、那是那個假公主給公主下的帖子,要公主同她對質。”
“帖子在哪?”秦慎沉聲。
蘇葉將兩人引到殿外。
隻見殿外的青石板上,整整兩大箱子的帖子。
隨便打開一張,都寫了同樣的事,請肅正軍的公主,一月之後前往一地當麵對質。
*
京城,皇宮。
宮牆夾道裏,皇帝趙寅緩步在前,獨有太監黃顯緊跟在他身側。
“朕果真沒看錯人。”
隻這一句,黃顯便笑得眼角飛了起來。
“皇上抬舉奴才,奴才怎麽能不絞盡腦汁替皇上辦事?隻要皇上夜夜都能睡好,奴才便是上刀山如火海,都安心!”
趙寅笑了一聲,“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樣。不過話說回來,你造了這麽大的勢,又是南天門上金光,又是書院門前聚眾,又是給肅正軍滿城下帖,肅正軍就沒有一點回應?”
“還沒有。”黃顯道。“不過皇上放心,不管有沒有回應,這下都把肅正軍架在火上烤了。他們應了前來,奴才也備好了人手,必然讓那什麽公主有去無回,若是不應,可不就算是側麵坐實了此事?奴才再在民間加把火,那些小老百姓信誰不信誰,還不明了了嗎?”
黃顯這算盤打得劈啪響,但響在趙寅的心頭,響得他半心舒泰。
恰在這個時候,有小太監快步跑到了牆角。
趙寅心情正好,就把小太監叫了過來。
“何事?”
“回皇上,肅正軍進攻了濟南府!”
趙寅一聽,眼皮就抽了一下。
自肅正軍舉旗造反之後,他但凡是聽見這樣的奏報,那八成都是丟了城池了。
而旁的城池丟多了都有些麻木了,可濟南不一樣。
他的大將錢烽重兵都壓在濟南府,濟南要是丟了,肅正軍可就相當於撞到了皇城門口。
趙寅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錢烽把濟南丟了?!他是想死了嗎?!想要他全家給他陪葬嗎?!”
小太監被皇帝急促的反應嚇了一大跳,跪下連忙磕頭。
“回皇上,錢大將軍沒有丟了濟南府,反而重挫了肅正軍,將肅正軍打了回去。”
這話聽在趙寅耳中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還是黃顯掐了小太監一把,“會不會說話?在皇上麵前回話,怎地還大喘氣?!想挨板子是不是?!”
小太監嚇得渾身發抖。
但趙寅卻忽的笑了起來,笑出了聲來。
“行了,”他止了黃顯,看了一眼小太監,“下次記得一口氣把話說完,滾吧。”
小太監連忙磕頭謝恩,連滾帶爬地跑了。
黃顯瞧了瞧皇上,“皇上今日真是大喜。”
趙寅點頭,“這肅正軍的命數,朕等了許久,總算了等他到頭了。”
說話間,恰走到了通往東宮的道路上。
黃顯看到皇上腳步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了東宮的方向。
破敗的東宮殿頂長滿了草,哪裏還有一朝東宮的氣派景象?
黃顯聽見皇帝極其輕聲地道了一句,就朝著那荒廢長草的殿頂。
“想憑一絲血脈翻身?當真以為這麽容易?這江山已是朕的,不管朕怎樣,記住,都與你無關,,”
黃顯立在一旁,隻當做沒有聽見,但很快,皇上收回了目光,笑看向他。
“你該得重賞。”
黃顯連忙謝恩。
趙寅又想起了旁人。
“對了,錢烽此番還算得力,勉強,也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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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賜到了錢烽麵前,他叩謝主隆恩。
他不覺得自己守住了濟南城有什麽功,但皇上還是賞賜了他。
這也說明濟南在皇上眼中,也是必不能丟的重鎮。
錢烽看著賞賜笑不出來,若是下一次,他沒有這等好運,拚死也保不住濟南城,那該怎麽辦?
等著他的會是什麽?
是他死,還是他闔家老小葬身?
錢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遙遙向北看去。
家中妻兒兄弟姐妹,不知道都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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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沒有攻下,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這一戰的主將是金曜,年輕的將軍第一次在戰場上如此挫敗,整個人都挺不直身板,見到秦慎就跪了下去。
“末將沒能為大將軍豁開濟南的口子,大將軍之後的攻城安排,也用不上了。末將耽誤了大將軍的事,還請大將軍責罰!”
秦慎看了看他,抬手將他扶了起來。
“將軍?”金曜不知大將軍為何毫無責罵之意,這反而令他心裏越加難受。
但大將軍好似看出了他心裏的想法。
“近日軍中士氣低下,人心也有散亂,濟南不是尋常地界,在此受挫也算常事。畢竟肅正軍也不可能年年歲歲如日中天。”
秦慎瞧著吃了敗仗的金曜,安慰了他兩句。
隻是待金曜離開,秦慎攥了攥手。
此番濟南攻不下來,確實不是金曜之過,而是真假公主一事遲遲沒有定論,而引發的禍患。
今日或許隻是攻不下城池,但明日,好不容易到達此境的肅正軍,興許一日之內就會瓦解。
屆時,被肅正軍尊為公主的小姑娘,又該怎麽辦?
秦慎快馬加鞭地返回了兗州城。
這些戰事之外的事情,一直都是孫文敬來應對,秦慎甚少插手,但這次孫文敬遲遲沒有應對,秦慎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回了兗州城,便直接去了孫文敬處。
孫文敬聽聞他突然來了,連忙出門迎接,秦慎不欲同他客套,正要問及真假公主之事到底如何處理,既不能讓秦恬真的去對質,又不能就這麽放任不管。
隻是他還沒問出口,孫文敬就道。
“我也聽聞了濟南沒能攻下一事,此等關頭,拿不下濟南也算正常,但是大將軍莫要著急,過不了幾日就會有轉機了!”
秦慎一頓,“真的?”
孫文敬笑了一聲。“真的。有人獻上一計,保管幾日的工夫,這漫天的謠言就能壓下一半!”
但孫文敬也沒告訴他,到底是誰人獻上了什麽妙計,隻是神秘道。
“大將軍且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