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牽動心緒
第44章 牽動心緒
四下裏的風聲與人聲瞬息散了去,秦恬耳朵轟轟作響,她不敢相信眼前人的突然到來。
“就這麽,丟了嗎?”
他的問題令秦恬無從作答,口氣更滿是責備。
秦恬在他的威視下,說不出是害怕又或者委屈,她鼻頭發酸,低聲回了一句。
“不是兄長不喜佩戴手鏈嗎?”
她說得委婉,但說白了,是他不要拒絕在先的。
然而她這樣說了,青年的嗓音越發壓低。
“我不喜,自然有旁人喜,何不送去?”
送給誰?
秦恬被他問得懵了一下。
可他口氣像極了從前她剛進秦府的時候,而在她住到獵風山房,甚至在書院的宴請之後,她就再沒有聽過他這般口氣了。
她是又做了什麽令他不喜的事?
若他不喜,這時又突然過來,攔著她不許丟掉手鏈做什麽?
秦恬不明白,隻是在他的目光下,不敢再說話了。
小姑娘咬了唇,低著頭不說話。
秦慎垂眸看著,心緒越發不平起來。
城中河裏飄著太多的花燈,明亮又飄忽得晃著人的眼,令人不適。
不知是不是兒時在山中道廟長大的緣故,秦慎對於熱鬧總有些淡淡的排斥,以前總以為是習慣使然,今日卻突然覺得,是這凡俗人間的熱鬧會使人無法平心靜氣。
就如同眼下,明明她都不說話了,可他卻從花燈中,自火苗邊探手拿出了那隻桃木手鏈,抬手遞給了她。
“拿去,送去給旁人吧。”
他壓著嗓音盡力保持平靜和緩。
可那手鏈幾乎是被塞到了秦恬眼前。
秦恬驚訝又不知所措地接了下來。
隻這一會的工夫,秦恬已把自己這些日子一來做的事情,來來回回想了十遍不止。
她想知道她到底是哪裏冒犯了他,他會有這樣的態度。
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
或許,他隻是突然厭惡了她,又回到了最開始對她的感覺之中。
畢竟她是這樣的身份,與他說是兄妹手足,卻隔著嫡庶,,
秦恬鼻子越來越酸,低著頭不語。
風靜悄悄地自兩人之間轉了過去,月光映在河麵上,映射出銀白色的光芒,又被河燈所攪,細細碎碎地散開來。
秦慎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忽然有滴晶瑩的水珠自她眼睛裏落了下來,啪嗒一下,落在了那隻桃木手鏈上。
秦慎一怔,似也被那水珠打到一樣,胸中的無名之火瞬時熄滅了。
“,,為何落淚?”
秦慎無措。
秦恬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落淚,她連忙用袖子抹掉眼淚,一邊倉促擦掉淚痕,一邊否認著說“沒有”,可眼淚卻越聚越多,劈裏啪啦地往下落。
起初秦恬還試圖遮掩,後來卻完全遮掩不住了。
眼淚止不住往下落,秦慎心頭似被傾盆暴雨砸到,拿出帕子慌亂地擦拭到她眼下。
“別哭,,”
秦恬不意他如此,睜大了眼睛向他過去。
秦慎哪裏經得她這樣睜著滿是水光的眼睛看過來。
口中澀澀發苦,卻不得不放緩了嗓音。
“我又沒怪你。”
“可兄長怪我也應該的。”秦恬搖了頭。
秦慎微怔,卻聽見小姑娘聲音啞啞的。
“我知道我刻的手鏈雕工拙劣,我隻是今日下晌在小攤子上,見純珍都刻了五毒桃木手鏈,給自己的兄弟辟邪,便也跟著她刻了三條。”
“一條我自己戴著,一條給了沈瀟,沈瀟的大哥英年早逝了,我不能看著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還有一條,我想著拿回來給兄長,但忘了自己刻的粗糙,配不上兄長,,兄長若是怪我送你這樣不堪之物,也是應該的,原是我思慮不周了。”
她說完,身子略略向後退去,秦慎拿著帕子的手驟然一空。
他看向那條桃木鏈。
原來今日那李維珍手腕上的桃木鏈,是他胞妹所刻,而秦恬刻的手鏈除了送給了沈瀟,便帶回來跑去熙風閣給了他。
第一次來,她甚至沒能進熙風閣的門。
而第二次進了門,卻被他將這桃木手鏈拒了回去。
秦慎的心倏然被誰攥住了一樣,緊得發疼,透不過氣來。
“恬恬,,”
他從沒這樣叫過小姑娘的乳名,他聲音輕柔到自己都不能想象。
秦慎顧不了許多了,低頭看著她手中被他強行塞回來的手鏈。
“是我的不是。這條桃木手鏈,莫要送去給旁人了,仍是給我可好?”
他眼眸裏盡是自責。
秦恬不知嫡兄為何陡轉了態度,可她這手鏈本也是一刀一刀刻給他的,就算他不要,她也隻能放入花燈讓水帶走,怎麽可能再送給別人。
但他又要了。
秦恬更不明白了,細細去看他的神色。
秦慎知道她看不懂自己這番作為,可哪裏隻是她看不懂,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他更著意這手鏈。
“恬恬贈我吧。”
他都這樣說了,秦恬還能怎樣?
她抽了一下鼻子,剛哭過的眼睛紅紅的。
“兄長真不嫌棄?”
“不嫌棄。”
“那,,”
那今日為何態度變化如此大?
秦慎知道她仍是疑問,他清了一下嗓子,隻能尋了個借口。
“是我今日諸事繁雜,心緒不佳,遷到了你身上。”
“這樣嗎?”
秦恬半信半疑。
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解釋呢?
若是他真的煩厭了她,此番該不會來了。
“是這樣。”
秦慎又道了一句,秦恬才緩緩點了點頭,將手鏈又放回到了他手上。
小小的桃木手鏈,雖然雕工不佳,但也能瞧得出那五毒的花樣。
辟邪,是端午最好的祝福。
秦慎接過來,就徑直將手鏈戴在了自己手上,隻是係起來的時候,單手有些不便。
他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也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一觸,小姑娘就收回了目光,似又有些怕他了,但卻伸手幫他係好了手鏈。
手鏈絲絲泛涼,秦慎卻在她係緊那條雕工粗糙的手鏈的一瞬,心頭驟然一安。
一下晌無名的糟亂情緒,瞬間消失了大半。
但他看著一旁的小姑娘仍舊情緒不高,又避著他的目光垂著頭不說話,隻是用帕子小心擦拭著那盞被他撈出來的蓮花燈。
那蓮花燈打濕了些。
秦慎後悔。
“重新買一盞燈吧。”
秦恬沒有應聲,但也順著他的意思起了身來。
她不說話的時候,整個沿河的街道都似是靜了下來,靜得人心下惶惶。
秦慎一直不太懂得怎樣與小姑娘相處,他自然希望她能和河邊那些或閑聊或嬉鬧的姑娘們都一樣,興致滿滿地在這端午的夜晚耍玩。
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倒是花燈攤子的小販甚是熱情,眼見二人衣著不俗,連忙將自家最好的花燈都拿了出來。
“,,這盞蓮花燈最是繁複,上麵還繪了吉祥蓮紋,若用這盞祈福,河神必然當先就能瞧見,,這盞石榴花燈最應景,這個時節,石榴花可比蓮花開的漂亮多了,保準滿條河再沒有旁人放這個,,對了,還有這個!”
小販說著,從一隻木匣子裏掏出傳家寶似的,將一盞白瑩瑩的燈拿了出來。
“兔兒河燈!瞧這兔兒白淨的模樣,這可是用了最上乘的紙,姑娘聞聞,還有香氣呢,若是一般人來了,我可舍不得拿出來賣!姑娘看看喜歡嗎?要買一盞嗎?”
秦恬先看了他說的繁複蓮花燈,確實精致,又看了那石榴花燈,河裏果真沒有,最後看到這兔兒河燈,眼睛就定住了。
三盞都好,雖然秦恬有點偏向於兔兒河燈,但另外兩盞也精巧的很。
她著實猶豫了一下。
她還沒決定,忽聽身旁的嫡兄開了口。
“三盞都要了。”
秦恬:?!
她轉頭向他看去,眸中終於有了和方才的低落,不一樣的光亮。
秦慎說都要了,細細看著小姑娘,卻問小販,“蠟燭有好些的麽?”
他這麽問,小販怎麽可能沒有,這回更是喜出望外,捧出了一大堆蠟燭來,要給兩人介紹。
秦恬不曉得嫡兄要這麽多河燈蠟燭作甚,卻聽他吩咐小販,“挑三根最好的來。”
“得嘞!您這三盞燈必是河裏最亮、漂得最久的三盞!”
“那就好。”
秦恬從沒跟嫡兄一起逛過街,不曉得嫡兄平日裏看著全然不在意這些,買起東西來,竟然是這樣的作風。
她胡思亂想的工夫,小販已經配好了燈和拉住,還將香火點燃一並送了過來。
秦慎點頭,小販高興不已。
“一共三兩銀子!”
三兩銀子,買三盞河燈可當真不便宜。
秦恬卻見嫡兄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連還價都沒有,直接準備付錢。
但他摸了一下腰間,腰間隻係著一塊翠玉,沒有錢袋,又摸到袖中,袖中平平什麽都沒有。
秦恬見他微愣,轉頭叫了傅溫。
“傅溫過來一下。”
秦恬也轉頭看去,但滿街上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偶有幾個官兵,卻哪裏有傅溫的影子?
沿河長街的另一頭,傅溫急的撓頭。
公子一抬腳就出來了,他不過是一個錯眼的工夫,就找不到公子人影了。
傅溫私下轉了兩三圈,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有把公子跟丟的一天。
另一邊。
“傅溫?”秦慎又問了一聲。
無人回應。
秦恬:“,,”
秦慎:“,,”
沒帶錢袋,也沒跟侍衛,秦慎看著賣給秦恬三盞昂貴的河燈和小販眼巴巴的神色,忽然失語。
這,,
秦慎身形莫名有點僵。
不想此時,一旁情緒落落的小姑娘,忽的笑出了聲來。
小聲似輕輕爆響的劈啪燭火,燭火一亮,她的笑意渲染了整張小臉。
秦慎晃了眼睛。
她抿嘴笑起來,在他的窘迫中,拿出了錢袋。
“我來付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