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警告
第10章 警告
蘇葉替秦恬挑了傘,另外叫了一個小丫鬟挑燈引路,主仆三人在細雨裏出了朝雲軒。
整個秦府有種別樣的寂靜,三人走在雨裏步履不由地加快。
灶房離得並不算遠,小丫鬟說若是抄小道過去更近,隻是秦恬想了想,還是規規矩矩走了大路。
就這麽一路往灶房去,待到了灶房前的菜園前,三人裙擺俱都沾濕了積雨泥水。
可是這個時間本該忙忙碌碌的灶房,此刻竟出奇的安靜。
連秦府的小丫鬟都奇怪地“咦”了一聲。
“怎麽像是沒人,,姑娘,蘇葉姐姐,我先過去看一眼?”
秦恬點了頭,小丫鬟挑了燈快跑了過去,跑到門前往裏麵瞧了一眼,就快步又跑了回來。
“姑娘,沒人,一個人都沒有。”
竟然沒人。
秦恬和蘇葉麵麵相覷。
灶房前後的空曠寂靜有種說不出的怪異肅殺感。
就在他們摸不到頭腦的時候,灶房西麵的樹叢後,發出一陣響動。
小丫鬟驚得倒抽了一口氣,蘇葉也攥緊了秦恬的手臂,秦恬收斂了神色,看到樹叢後的人影,便帶著兩人走了過去。
他們剛一靠近,小丫鬟就看到了灶上的幾個婆子,隻是還沒看見天冬。
既然灶上的人在這裏,秦恬幹脆走上前去。
她這邊過去就有侍衛看到了秦恬前來行禮。
他們身後,灶上的人手都被聚攏在了一起,排在一件柴房前,似乎在輪番進入柴房問話。
秦恬一眼看過去便了然了。
他們在盤查,盤查這件突如其來的“巧合”。
父親秦貫忠這兩日沒在青州,下令盤查的自然是秦慎無疑了。
秦恬對那位兄長隻想敬而遠之,可天冬是她自己的人手,她不可能放著不管。
而在前排隊的那些人手裏,也沒有見到天冬的影子。
秦恬隻能問了侍衛。
“朝雲軒的婢女,不知道在不在?”
她這般一問,侍衛隻好去尋了人,秦恬在外等了一刻鍾的工夫,才見侍衛帶著天冬和另一個小丫鬟出來。
天冬一看到秦恬,就急著跑上前來。
“姑娘!”
她衣衫濕了大半,但還算整齊,隻是嘴巴幹幹的,臉上有些驚怕不安的神色,可在秦府這些侍衛麵前,也不好多說什麽。
秦恬將她攏在了自己的傘下,天冬連忙將事情同秦恬說了。
灶上給秦夫人院中送過飯後就停了工,而天冬一過去就被扣了起來問話。
“,,他們把我叫去問話,說是大公子的意思,我見灶上的人都被扣起來了,道闔府都要嚴查一遍,所以就隻能順了他們,,但他們問了我好些事,幾乎是從進府就開始問起,來府裏做了什麽,與什麽人說了什麽話,還有,”她看了一眼秦恬,“還有姑娘都吩咐了奴婢什麽,也都要一一說來。”
天冬道,“他們問得極細,甚至還問了些咱們在諸城的事情。我看旁人似乎是沒有問如此細的,反而隻抓著我問,實在讓人想不透。”
蘇葉聽得驚訝,兩人皆看向秦恬,卻見姑娘聽完天冬的話,臉色微變,抿著嘴默不作聲。
來之前,秦恬心裏多少有些預感了,但聽天冬說了一番,心還是沉了下來。
她果然被懷疑了,不僅如此,天冬被扣留審問,雖然沒有用刑,卻也是明裏的敲打,以示警告。
秦慎有如何手段,秦恬不用想也知道,這樣輕的敲打,已經是給她臉麵了,不然他要真想對她下手,她根本等不到父親回家。
雨後的黃昏空氣裏充斥著濕冷的水氣。
秦恬默然半晌,才帶著天冬蘇葉快步回了朝雲軒。
一回到朝雲軒,她就令人關了朝雲軒的門。
“今日就這樣吧,都早點歇了吧。”
天冬和蘇葉相互看了一眼,前者驚訝卻沒敢開口,後者倒是在秦恬垂下的眉眼裏,問了一句。
“灶上方才沒給姑娘備飯,要不奴婢再讓人問問灶上事必了沒有,讓他們再給姑娘做幾道菜來。”
秦恬聽著,才想起腹中還空著,但念及今日的情形,她苦笑了一聲。
“不用了,我不打緊,明日再說吧。”
兩個丫鬟俱都下去了,室內隻剩下秦恬一人,她安靜地坐在圈椅上,看著窗縫裏的燈光,和燈光後麵的秦府。
她至始至終,隻是這個府裏不該出現的外人。
如今出了事,也是最該被懷疑的那個。
秦恬不算意外,隻是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細細麻麻的寥落情緒。
不似李二姑娘和她的哥哥,他們一母同胞,他們一起長大。
秦慎與她,不僅是陌生人,甚至因為身份的詫異,還帶著些天然的對立。
如此情形,他不懷疑她這個外人,又懷疑誰呢?
冷清的廊下燈光落進房中,秦恬扯著嘴角苦笑。
她越是想安穩地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事實越是與想法背道而馳。
而她在秦家什麽都沒有,想自證清白都無從下手。
她在這深宅大院裏能做的,恐也隻有更加老老實實,這一條路了。
*
接下來幾日,秦恬越發規矩,甚至整座朝雲軒都少了多半的走動。
傅溫把朝雲軒的情況回稟了秦慎,秦慎隻是靜默看著朝雲軒的方向,不置一詞。
傅溫明白了自家爺的意思。
“屬下會繼續盯住,也會繼續嚴查各處。”
在秦夫人的身體大好之前,別有用心的人未必不會再挑機會下手,時刻都不能放鬆。
府中在無形中冷肅了起來,秦貫忠從外地趕回來已是兩三天之後的事了。
他一到外院就把秦慎找來細細問了一邊,說起廖順的事情,秦貫忠皺了皺眉。
“也許隻是個巧合,”他說著,想到自己的妻子,“你母親還是,,我得和她說些話了。”
藏在暗處的人隨時都可能再有動作,但若是秦夫人心緒平穩下來,那些動作可就未必起效了。
一切其實都在秦夫人身上。
秦慎點了點頭,“母親今日已經好了許多,父親若有什麽話說,不若就今日吧。”
,,
晚飯之後,秦慎就把秦貫忠請到了正院。
秦夫人看見丈夫,臉色就難看了幾分。
秦貫忠無奈,“淨娘,不管怎樣,事情都過去了,你也莫要多思多慮。”
說話間,秦慎悄聲離開了。
房中隻剩下這對有了隔閡的結發夫妻。
他們十幾歲成親的時候,秦貫忠還隻是個小總旗,在百戶手下混口飯吃。
羅淨娘彼時父母還在,家境富裕在當地連知縣都頗為仰仗,並沒有考慮過秦貫忠這小總旗。
但秦貫忠早就偷偷見過了羅淨娘,彼時安靜又潔淨的姑娘,隻一眼就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沒有畏畏縮縮,反而大大方方去羅家提了親。
眾人無不笑話他不自量力,但羅老天爺卻將他請進了羅家。
羅老太爺早就聽說過這個自己拚殺出來軍功的年輕總旗,當時隻問了他一句話,“夫妻是一輩子的事,你能待我女兒一輩子真心實意嗎?”
秦貫忠不意他問這個問題,但也沒有更多思量。
“如何不能?有我活在世上一日,便將我所有都給淨娘。”
當時,羅老太爺看了他很久,當天就應下了這門親事。
秦貫忠也沒想到這般順利,甚至婚期都選得甚是臨近,三月之後他們成了親。然而成親之後不到十日,羅老太爺突然病逝。
彼時羅衝還年幼,羅家除了虎視眈眈的親戚再沒旁人了。
羅老太爺臨死之前,將所有家產都做了女兒的陪嫁,甚至沒有留給羅衝的家產。
羅老太爺是怕自己死後親戚吞了羅家產業,卻也是對秦貫忠一心一意地信任,孤注一擲地將自己所有都壓到了他身上。
,,
秦貫忠沒有辜負羅老太爺的心意,在羅衝成年之後,將羅淨娘陪嫁裏本該是羅家的產業,盡數分了出去。
而羅淨娘亦陪著他,從一個小總旗一路拚殺往上,百戶、千戶到如今統領一方的正三品指揮使。
夫妻二人多年親密無間,再無旁人,直到如今,,
秦貫忠看了一眼妻子,見她閉著眼睛,並不想多看自己一眼。
他默默歎氣,但還是道。
“淨娘,若我說當時隻是一時糊塗,您能不能不要再糾結此事,與自己過不去?”
他這麽說,秦夫人嗤笑了一聲。
“男人不都是一時糊塗嗎?”
秦貫忠語塞,但見妻子並沒有將他攆出去的意思,還是把話都說了。
“,,我當時真是一時糊塗,萬沒想到竟就有了孩子,待我知道的時候,你因著生產身子大虧,我如何敢告訴你?”
他道自己隻能先拖著,“拖來拖去,恬恬年歲大了,而那人因著一場疾病竟也去了。彼時恬恬已經十二,我想著再過幾年恬恬能嫁人了,給她尋一戶好人家嫁了,這件事情也不必非得告訴你了,,”
秦貫忠並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
“我犯的錯事,我認,隻是你莫要再糾結此事。她人都已經沒了,你我總還是要長久過下去的。”
這話令秦夫人沉默。
不管怎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尤其那外室過世多年,留下的也隻是個女兒而已。
她自己本就體弱多病,在糾結此事,正如秦貫忠所言,是與她自己過不去。
秦慎還沒有娶妻生子,身子都還沒有定親,她如何能撒手而去?
秦夫人念及此,態度禁不住鬆動了起來。
但她還是不由地問了秦貫忠一句。
“你那外室,是什麽人?”
她問來,秦貫忠極快地看了她一眼。
“隻是個無名無姓的婢女而已。”
秦夫人皺眉,“當真?”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