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四章 下了血本兒了!
恆星境,是迄今為止,人類修行者所能夠觸摸到的最高深的法則。
恆,便是永恆,換句話來說,便是長生。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已是修行的終點,是人類所追求的極致,而所謂的永恆之後,更多的只是代表了人們對於道無止盡的某種期許。
事實上,在恆星境之後是否真的還有更廣闊的風景,在世間並沒有定論。
唯一知道其中答案的那五個人,則從未對外明言過。
但今天,洛川卻從無字碑上看到了三種可能性。
換言之,至少對於此刻的洛川來說,恆星境后並非只有一個境界,而是三個!
這三大境界彼此獨立,並沒有明顯的高下之分,亦沒有難易之別,而具體呈現在洛川眼中的,則是三個氤氳模糊的光團,每一個都帶著令人難以抗拒的美麗,以及那深不可測的神秘。
洛川伸出手,想要將自己融入那看似近在咫尺的幽光,卻發現自己不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觸摸到那光團的邊緣。
似乎在這片永恆的星空中,時間與空間都有了新的定義。
一瞬便是萬年。
咫尺,便是千里。
此時的洛川與這整片星空彷彿都被嵌入了一張美輪美奐的畫卷中,而那三個光團則遊離在畫卷之外,兩者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維度中。
洛川如果想要突破永恆,從畫卷中「活」過來,那麼,他首先就需要破畫!
一片溫熱從他的腹部徜徉開來,那是希望之火在奮力燃燒,很快就將畫卷的一角染成了焦黃。
一絲流光從他的指尖飛舞而出,那是無數靈丹所積攢的星力在爆發,勢必要將洛川拱衛成新的神祇。
但這還不夠,還是不夠。
萬變不離其宗,萬法不偏其道。
到了恆星境這一層次,洛川的舉手投足之間皆為大道,皆是這片星空下最璀璨的光輝。
所以他伸出的手掌便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劍,也是可焚毀萬物的火,亦是令蒼穹都為之顫抖的法則。
洛川窮盡畢生之力,想要以力量的本源來撕破這張畫卷,抵達更加廣闊的天地。
但這張畫卷已是永恆,又如何能破?
同一時間,守在洛川身後的左老,握著船篙的手已經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時至此刻,整條丹河幾乎都已經枯竭了,那隻如棺材一般的黑色小舟已經沉到了河底,抬頭向上仰望,便如同墜入了萬丈深淵。
無數靈丹倒掛蒼穹,齊聲共鳴,彷彿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狂歡,又像是末日前最後的瘋狂。
左老可以利用數億靈丹封鎖天地星力,將洛川與星空隔絕,但他卻無法阻止洛川本身的境界修為突飛猛進。
自洛川踏入恆星境才過去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
而他已經從恆星一重境走到了恆星九重巔峰。
最後只差一步,便將創造人類修行的歷史。
左老不知道洛川能不能走完那最後一步,但他知道,整座丹河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在這之前,他已經讓洛川服下了數以萬計的靈丹,而這些丹藥也支撐著洛川走到了恆星境的盡頭,但也到此為止了。
洛川始終不是神,而是人。
且不論此時的他是否已經對丹藥之力產生了抗性,至少左老明白,如果再這麼下去,不等洛川跨過那最後一步,便會被無窮的藥力給徹底撐爆。
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洛川成功突破恆星境最後的桎梏,其體內所產生的恐怖力量,就將徹底打破此時場中微妙的平衡,丹河恐怕會就此毀滅。
左老的眼中閃著無比的猶豫,更有深深的後悔。
早知帶洛川來到無字碑前會發生此等異象,恐怕他根本就不會出現在洛川的面前。
如今石碑沒能搬走不說,整個丹河還損失巨大,而且之前外泄的那一縷星光也給天元門帶來了天大的麻煩,簡直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不過凡事有弊則有利。
洛川這般蠻不講理的連續破境,雖然會給丹河帶來不可逆轉的災難,但與此同時,也讓左老看到了一絲久違的希望。
那個希望的名字,叫做自由。
良久之後,左老終於做出了決定,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狠狠地握住了雙拳。
「小子,老夫這次為了你,可是下了血本兒了,你可別讓老夫失望!」
言罷,左老猛地抬起手掌,刺破了指間,將一絲精血從中逼出,然後淌進了洛川的嘴角。
不過瞬息之間,左老的面容便比之前蒼老了數十歲,原本緊繃的皮膚也變得皺皺巴巴,最令人震撼的是,隨著這一絲精血的泄出,整個丹河都變得瘋狂了起來。
那無數懸挂在空中的靈丹就像是餓極了的野獸,又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虎鯊,紛紛躁動起來,一個個靈光大現,露出了貪婪之意,然後在電光火石之間盡數脫離了左老的掌控,爭相從空中墜落,在不到三息之間,就將整條丹河重新填滿,也將洛川和左老徹底埋葬在了身下。
而得到了左老精血相持的洛川,則在這一刻對那三條終極大道發動了最後的衝刺。
他的身體變成了一顆熊熊燃燒的星辰,向著無盡的遠空轟擊而去,直接砸在了畫卷的中心,濺落成一場璀璨的煙火。
洛川毀滅了永恆,卻沒能毀掉這幅畫。
只在其上落下了一點不痛不癢的灼痕。
於是洛川重塑身魂,如飛蛾撲火,又一次以生命為代價,試圖撼動整個宇宙的意志。
如此周而復始。
一次、兩次……五次……
伴隨著洛川的一次次衝擊,一次次失敗,他距離那三道光團似乎已經越來越近,已經不再是近在咫尺,而是觸手可及。
他眼前的光暈越來越清晰,世界的線條變得越來越簡單,隱隱之中,他幾乎已經能夠看到光團中所描繪的景象。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片瑰麗無比的星火卻從他的眼前劃過,一道好似無比遙遠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又一次看到了獅子座流星雨。
又一次聽到了紅豆的呼喚。
雖然那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少爺!」
於是洛川勇往直前的身體突然頓住了,他回首望向腳下的路,眼中透著一絲難得的茫然,隨即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小丫頭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彷彿她正在失去他。
一陣強烈的戰慄從洛川的靈魂深處激起,然後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掌。
他醒了過來。
緊接著,一股如山嶽般沉重的壓迫感奇襲至他的身體,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碾成了碎片,而口鼻處無所不在的葯香卻並沒有帶來重生的喜悅,反而是遊離在生死之間的窒息。
「喝!」
洛川大吼一聲,伴隨著一道湛藍色的星光,四周洶湧而來的靈丹四散崩離,露出了他身後奄奄一息的左老。
見狀,洛川腳踏黑舟,一手拉住左老的胳膊,猛地掠空而上。
一時間,無數的靈丹再不敢放肆,紛紛顫抖著落入丹河,好似萬千群臣,在見證新王登基。
此時的洛川已經成為了丹河世界中的神,所以世間萬物再沒有什麼能瞞過他的雙眼,自然也就明白了無字碑對於丹河的意義之所在。
所以在下一刻,他伸手在左老的眉心一點,後者便緩緩蘇醒了過來。
「差一點?」
洛川遺憾地點點頭:「差一點。」
「那碑……」
洛川嘆了一口氣:「我想那無字碑並非是楊帝留在此地的,相反,只是他也曾在此觀碑悟道,最後勘破生死,所以才能在碑底留下他的丹鼎徽記。」
聞言,左老頓時面露遺憾之色,卻聽得洛川話鋒一轉。
「不過,如果您想要離開這裡的話,我想我還是有辦法的。」
「噢?」左老立刻重振心神,問道:「你有什麼條件?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把此舟當做酬謝。」
洛川搖搖頭:「此番您帶我來此,已經算是給了我一場天大的造化,我又豈能知恩不圖報?所以,只要您點點頭,我便願意帶您出去。」
話音落下,左老不禁變得萬分激動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付出總算是獲得了回報,有了洛川的這番話,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值了!
「既然如此,便勞煩小友了。」
洛川微微一笑,隨即抬頭看向丹河的入口處,喃喃道:「不過我這恆星境是不受星空認可的,一旦就此離開,恐怕會遭天道反噬,真是有些可惜啊……」
左老也笑著道:「不過至少從現在開始,你的修行之路將不再會有任何瓶頸,這可是所有修行者都為之嚮往的大機緣。」
「也是。」洛川洒脫一笑,倒是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舍,隨即伸手輕輕按在了自己的小腹處。
那裡是修行者最珍貴,也最小心呵護的力量本源。
星海。
便在洛川的這一掌之下,他的星海開始逐漸從永恆退化,由那片嶄新的星空再度聚攏,最後回歸到最樸實無華的繁星滿天。
而他自身的境界也從恆星跌落至啟星、碎星、聚星……
最後停留在了洗星境巔峰。
待做完這一切,洛川這才袖袍一揮,彷彿化作一桿橙黃色的長槍,從丹河上空的漩渦中急刺而去。
在他離開之後,丹河終於又恢復了新的平靜,只是整片河域相較於之前都淺了那麼幾分。
無字碑緩緩沉入河中,再不得所見。
自然也就沒人能夠看到,在碑座底部的那一片空白處,除了楊天笑所留下的丹鼎徽記之外,現如今又多了一枚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