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四章 續劍
黑色祭台光芒萬丈，就像是一輪黑色的太陽，又像是一隻巨大的黑色蠶繭，將蔡大忠牢牢地裹在了當中，不露絲毫破綻。
下一刻，大地開始劇烈震動起來，連帶著整座烏柳大峽谷山崩石碎。
沃土被撕裂，古樹連根倒塌，滿山的蒼翠盡數凋零，灰暗的沙塵遮天閉月而起，一切宛如末日之景。
黑色祭台從地面掠空而起，以一種傲然無敵的姿態凌駕在眾人頭頂，與遠處的那輪血月分庭抗禮。
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使得洛川一時間竟忘了做出任何反應。
或者更準確地說，此時的洛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做些什麼。
血祭已經無法阻擋，那麼接下來會生什麼？
洛川不知道。
但他已經想好了自己該怎麼做。
所以在下一刻，他從身上扯下一把符篆塞到揚擒虎的手中，又從山海壺內取出了大把的丹藥給揚擒虎服下。
「還能走嗎？」
揚擒虎點點頭：「可以。」
「那你先離開這座峽谷。」
揚擒虎暗暗握緊了拳頭：「洛老弟，那你呢？」
洛川抬頭看向半空中那隻純黑色的晶石蠶繭，喃喃道：「我得試一試。」
言罷，洛川將輓歌劍收起，把永夜傘握在了右手，目色變得無比的平靜。
揚擒虎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重重地點了頭：「洛老弟保重！」
隨之揚擒虎頭也不回地向烏柳大峽谷的出口處疾馳而去。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向洛川道謝，也沒有問洛川想要試什麼，更沒有決定留下與洛川並肩作戰，因為他不想讓洛川的這番心血付諸東流，更因為這不是訣別。
想要道謝，來日方長。
待揚擒虎離開之後，洛川緩緩將手中的永夜傘重新合攏了起來，此時在他的身前，既沒有鐵索飛爪，也沒有天羅地網。
所有原住民都目光虔誠地看向半空中那隻黑色晶繭，臉上透著殷切的期盼，哪怕面對地動山搖也面不改色。
「錚！」
一聲琴音自天邊忽的炸響，卻再不如之前那般溫吞輕柔，而是如銀瓶乍破水漿迸，又似鐵騎突出刀槍鳴，殺氣騰騰，波瀾壯闊。
這戰樂不再是寒梅映雪，而是破虜令！
剎那間，原本虛無縹緲的琴聲彷彿在空中匯聚成了一把橫亘天地的長刀，毫不留情地向那黑色晶繭劈了上去！
同一時間，馮笑卻沒有出劍，而是從袖中拿出了一隻紐扣形狀的物事，用力向祭台擲了過去，正是他曾在大逃殺中使用過的引雷扣！
於是天邊有驚雷轟鳴，九條如手腕粗細的電蛇在空中游弋肆掠，然後爭先恐後地向祭台落下。
當日在凌劍宗的大逃殺中，洛川可是親眼見證過引雷扣的恐怖威力的，那代表著天威的九劫驚雷就連莫有雪也退避三舍，哪怕最後擋住了，也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
可接下來生的一切卻令洛川瞳孔微縮。
「轟！」
天雷后先制，搶在琴音之前率先砸在了黑色晶繭的頂端，恐怖的力量對沖掀起陣陣炎浪，引眾生無不俯，難聞的焦臭味瀰漫在峽谷上空，讓人忍不住皺眉。
但待塵煙散去，那黑色晶繭卻毫無傷，別說被天雷轟碎了，就連石屑也沒能剝落半寸！
「轟！轟！轟……」
九道天雷，九重威壓，毫無保留地盡數轟落在祭台頂端的尖角上，終於使其向下墜了數尺，卻仍舊難以傷其根本。
哪怕是在與天威的抗擊中，黑色晶繭也不露半分破綻！
讓人難以想象，上面的那一塊塊稜角分明的晶石究竟是什麼材質所生成的，更加可怕的是，時至此刻，黑色晶繭也仍舊只是在純粹的防禦，若其向修行者動攻擊，那又將是何等驚天動地？
別的不說，單以黑色晶繭這近乎無解的堅固力，就算只用最簡單粗暴的物理撞擊的進攻方式，對於在場的所有修行者來說，都是絕對的災難。
便在這時，南宮輕弦在夜幕下掀起的陣陣音浪終於到了，如驚濤拍岸，可卷千堆雪，亦可裂山碎石！
這是真正的殺伐之音。
落在眾人耳中，彷彿聽到了金戈鐵馬的狂烈。
破虜令所凝結的虛空長刀的刃尖閃爍著鮮橙色的光暈，仿若旭日東升，更似天邊落日。
血月當空，濁日急墜！
「鐺！」
美妙的金石之音恰如這一曲最後的絕唱，餘音裊裊，不絕於耳，盛大的星輝光芒在黑色晶繭的頂端炸開，落成了一場美麗的煙花雨，映照著那道不動如山的黑影，顯得有些慘烈。
南宮輕弦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如紙，身形倒退數十丈，指尖已經鮮血淋漓。
而那黑色晶繭仍舊沉默地傲立在原地，就像是一座讓人望而生畏的高山，永遠不可能被征服。
兩大洗星境巔峰強者聯手一擊，仍舊無法動搖黑色晶繭的根本。
這一幕看得人心生絕望，但洛川沒有。
只是他握著永夜傘的手掌越緊了三分，目光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
毫無疑問的是，論修為，他不如南宮輕弦和馮笑遠矣，就連他們也奈何不了那黑色晶繭分毫，更何況是他？
但就像洛川對離去的揚擒虎所說過的那樣，他想試試。
下一刻，洛川輕輕閉上了雙眼，將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了星海之中，仔細感受著自己與空中那輪血月之間的聯繫。
那是他的本命星。
洛川很清楚，自己或許只有一次機會，所以他必須全力以赴。
當洛川面對梵天劍陣，面對天羅地網劍陣的時候，他破陣的方式非常簡單，那就是殺掉組成劍陣的人。
現在亦然。
想要擊碎那看起來擁有著無解防禦的黑色晶繭，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殺掉操控晶繭的人。
蔡大忠。
但這其實是一個偽命題，或者說，是一個死胡同。
因為現如今的蔡大忠被完全包裹在黑色晶繭當中。
如果連黑色晶繭都無法刺破，又怎麼可能傷到蔡大忠分毫呢？
南宮輕弦知道這一點，馮笑也知道這一點，但他們都失敗了。
現在輪到洛川出手了。
一縷看似飄渺的白色火焰突然從他的右肩燃了起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到了他的右臂、右腕、右掌，將他的整隻右手染成了比冰雪還要純凈的白色。
這是洛川次將白焰焚身訣單獨運用到了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
這樣做的結果是，洛川感覺自己的右手充滿了無盡的力量，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充斥在他右手的每一寸肌膚上。
在這至關重要的一刻，洛川右臂的白焰皮大成！
「轟！」
劇烈而璀璨的火花自洛川的右臂騰然而起，在瞬息之間拔高了三尺不止，徹底將他的整個右半身都融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光團。
然後洛川動了。
一股強烈的震動從洛川的腳底傳到地面，使得其上的龜裂痕迹更深了幾分，隨即一片沙塵猛地盪開，洛川拔地而起。
閉夜震一出，立刻將洛川的身加持到了極致，使他在不到三息之間就來到了那黑色晶繭的面前。
然而，面對著這石破天驚的一幕，地面上的一眾原住民卻報以嘲弄的冷笑。
在他們的眼中，洛川就像是一隻不知死活，自不量力的飛蛾，在撲向炙熱而致命的黑焰，等待著他的，只有失敗一途。
馮笑遠遠地看著洛川那決絕而一往無前的身姿，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已經萌生了退意。
倒是在南宮輕弦的眼中，悄然閃過了一絲異彩。
來到近前，洛川這才後知後覺地現，那黑色晶繭的體積竟比自己預想中的要大得多，哪怕他知道蔡大忠就藏在裡面，一時間也很難找到其具體的位置。
但時不他待，洛川已經沒有機會去分析和推測了，所以他毅然決然地舉起了手中的永夜傘。
空中的血月之輝似乎更加猩紅了一些，在眾人眼中急放大，看起來就像是即將從夜空中墜落下來。
月落，是洛川這一劍的起手式。
他手中握的是傘，但用的卻是楓橋夜泊這一式劍法！
又見月落烏啼霜滿天！
片刻之前，洛川的這一劍未建其功，便在蔡大忠的逼迫下提前終止了劍勢，鎩羽而歸，而現在，這一劍再度真真切切地來到了蔡大忠的身前。
不同之處在於，這一次洛川沒有用輓歌劍。
因為他不知道輓歌劍到底是否能夠洞穿那擁有著無解防禦的黑色晶石。
但他知道，永夜傘可以！
要知道，在最初的時候，洛川就是從另一座黑色祭台中把永夜傘給拔出來的！
甚至於一開始他還以為這是一把神劍！
論防禦力，永夜傘可謂世間罕見的神器，就連天羅地網劍陣也奈何不了其分毫。
論鋒銳力，永夜傘同樣不遑多讓，甚至比輓歌劍還要可怕！
一朵霜花率先出現在了黑色晶繭的正當中處，一聲沙啞的嗚咽聲迎風而起，洛川手中的永夜傘向黑色晶繭刺了上去。
而就在這千鈞一之際，卻有一道輕音在遠方響起，無比急促地傳入了洛川的耳中。
「向下三寸！」
聞言，洛川驟然將手腕向下壓去，竟然冒著被劍意反噬的巨大風險，強行改變了這一劍的劍勢！
甚至連半秒鐘的猶豫都沒有。
因為說話的人是夏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