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獵人與獵物
自周浩暉等人布下天羅地網攔下洛川一行人的去路，到徐願他們的離開，再到洛川執劍破陣，說起來很久，但實際上只過去了半燭香的時間。? ?
這半燭香的時間對洛川而言，意義非凡。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洛川已經拿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哪怕陳久霖所坦白的只是四年前煙雨樓一醉全部真相的冰山一角，但至少洛川已經揪出了凌劍宗內那個最高高在上，最危險的敵人。
副掌門，陳安。
而現在洛川必須離開了。
時間緊迫，身後的追兵隨時都可能出現，即便洛川再怎麼託大，也不會選擇在這種情況下與那些「原住民」正面拼殺。
但令陳久霖有些驚訝的是，洛川的表現卻仍舊不慌不忙，眼中透著無比的平靜。
他慢步走到劉慈的屍身前，彎下腰去將輓歌劍拔了出來，輕輕甩落了上面斑駁的血珠，隨即抬頭對陳久霖開口道：「你不怕我會殺了周浩暉嗎？」
對此，陳久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便直接答道：「那與我何干？」
洛川對於這樣的答案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笑道：「那麼，陳安呢？你也不怕他在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為之後，追殺你至天涯海角？」
陳久霖慢慢豎起了一根手指：「先，就算我什麼也不說，他也不會放過我。」
頓了頓，陳久霖又輕笑了一聲：「其次，如果陳安真的知道自己已經被暴露在陽光之下了，那麼他最應該警惕的也不是我，而是你才對。」
洛川無聲而笑：「有道理。」
「更何況……」陳久霖似有些感慨地抬起頭來，仰望半空中那輪猩紅的血月，嘆道：「馬上就要變天了，屆時，誰還顧得上這些小事呢？」
陳久霖的這番話似有所指，但洛川卻並沒有追問下去，因為他知道，這一切必定與即將舉行的血祭有關。
「最後一個問題，此番在這峽谷的祭台附近，你們到底匯聚了多少人？」
洛川的這句話問得有些突然，也有些莫名其妙，但卻令陳久霖的面色微變，不禁沉聲道：「你想要做什麼？」
洛川微微一笑，並沒有解釋，也沒有開口催促，就這麼平靜地看著陳久霖。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陳久霖覺得這本身就不是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也或許是他認為單憑洛川這些人並不足以對接下來的計劃造成威脅，當然，更重要的是，陳久霖知道，如果自己不說，那麼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如果算上劉慈和周浩暉他們的話，總共有五十人。」
聞言，洛川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當即對著陳久霖微微頷：「謝了。」
話音落下，洛川終於不再耽擱時間，身上的白色焰火再一次騰然而起，四周的空氣被震出一輪又一輪扭曲的波浪，下一刻，伴隨著一道低沉的音爆聲，洛川的身影化作一支燃燒的箭矢，想著峽谷口急掠而去。
洛川終究還是沒有殺陳久霖，因為這麼做已經沒有了意義。
而且對方的確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相反，倒是陳久霖在目送洛川離開之後，心中忍不住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若是我剛剛強行出手的話，究竟能不能攔住他呢？」
陳久霖皺著眉頭推演了數遍，卻始終得不出答案，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看向已經來到近前的數道人影。
「劉慈死了？」
「對手太強，我們的劍陣困不住他。」
「往哪個方向去了？」
陳久霖一抬手，最後提醒道：「小心些，那人有些古怪，似乎能夠激星海。」
話音落下，他身邊的數道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沒有人將他的警告放在心中，哪怕對方是能夠以一己之力破除天羅地網劍陣的強敵。
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陳久霖隱瞞下了洛川手中最關鍵的那把黑傘。
以及洛川還破掉了梵天劍陣的驚人消息。
另外一邊，洛川又一次變成了獨行俠，但相比起初到月影秘境之時，現在的他已經變得遊刃有餘，甚至更加自在了一些。
與白羽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已經深受重傷，事事需要洛川照料。
與夏馨月在一起的時候，小蘿莉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切也都要靠洛川來憂心。
但現在不一樣了。
洛川的身邊再沒有了負累，也再也沒有了任何約束，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現如今的洛川，才是他最強大的時候。
在空中血月的映照下，洛川的星海前所未有的澎湃激蕩，再加上畢夜震的身法加持，毫不客氣地說，只要洛川願意逃，那些「原住民」一輩子也追不上他！
但很顯然，洛川並不滿足於此，他的腦中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
此時那些原本守候在黑色祭台邊的原住民已經大舉出動，為的便是將他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盡數擒獲。
但偏偏此地並不是一馬平川的原野，而是草木叢生，地勢複雜的峽谷！
所以這就給了洛川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一個將敵人逐個擊破，一一獵殺的機會！
從開口問出那些原住民人數的那一刻開始，洛川便已經決定調轉雙方的立場和位置，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獵物，而是獵人！
如果洛川沒有記錯的話，三年前進入月影秘境的修行者總共有一百五十人，那個時候的月影秘境尚未展露出今日的價值，所以在名額上的限制也更加寬鬆一些。
而剛才陳久霖告訴他，此番埋伏在峽谷中的原住民總共有五十人。
正好是當年進入秘境人數的三分之一。
於是在洛川的心中便不禁有了一個無比大膽的猜測。
類似這些人所舉行的血祭，或者說類似他所看到的那種黑色祭台，或許並不止一處，也不是兩處，而是三處！
除去一開始洛川獲得永夜傘和月見草的那座黑色祭台，以及坐落在這峽谷中心位置的黑色祭台之外，恐怕還有一座祭台，隱藏在洛川尚未企及的地方！
這對於洛川來說當然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敵人的數量是自己一開始預計的三分之一，也讓他接下來的計劃會更加容易一些。
別忘了，在陳久霖所說的那五十個人當中，必然是包括了布下梵天劍陣的青衣男子等人，以及劉慈和周浩暉的，而且對方也必然要留一些人手守在祭台前主持血祭，防止其他人的逃走。
對了，在之前的那片血霧中，洛川還親手擊殺了四個原住民！
這麼算下來，其實洛川接下來所需要面對的敵人頂多只有二十人左右！
若是這二十人一直抱團，洛川當然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可對方的目的既然是搜尋自己和齊青山他們的位置，就必然要分頭行動！
正是因為算死了這件事情，洛川才敢出此奇策，主動反擊！
當然，在這之前，洛川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回到了一開始為楊擒虎和齊青山療傷的那個山洞，在確認四周沒有敵人潛伏之後，立刻從懷中拿出了一張有些皺巴巴的紙條。
這張紙條是洛川在四年前親筆所寫的，世間見過這張紙條的除了洛川自己，只有紅豆與莫有雪。
紙條上寫著一列列密密麻麻的名字，但很多都已經被洛川用筆勾掉了。
比如韓復。
再比如沈溪。
前者死在洛川的手中。
後者死在莫有雪的劍下。
當然，更多的則是死得不明不白，或是徹底人間蒸，根據現在洛川的判斷，應該是被副掌門陳安或者刑堂長老徐成給除掉了。
洛川拿起墨筆，非常認真地勾掉了劉慈的名字，猶豫了片刻之後，再將周浩暉的名字也一併劃掉。
雖然周浩暉還或者，但他在洛川的心中已經與死人無異了。
緊接著，洛川又鄭重其事地在紙條的空白處添了兩個新的名字。
陳安。
鄭供奉。
至此，名單上還活著的人就只剩下了五個。
陳久霖洛川已經不打算追究了。
但煙雨樓的大當家和少東家二人，將來等洛川到了京都宛城，必不會再給他們逃離的機會！
待做完這一切之後，洛川小心翼翼地將紙條又貼身收好，這才重新抬起頭遙望峽谷深處的蔥翠，嘴角慢慢掀起了一絲幽然的笑意。
「到我了。」
言罷，洛川衣衫輕擺，彷彿將自己化成了一縷清風，緩緩飄進了那重巒疊嶂的林木之中。
他身上的白色火焰已經盡數熄滅，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慢，就像是回到了當初剛進入寒潭秘境的時候。
片刻之後，洛川蹲坐在了一株老樹的綠枝上，就像是一片隨風飄蕩的羽毛，又像是剛剛覓食歸來的麻雀，無聲無息。
但他的眼睛卻前所未有的明亮，死死地盯住了遠方的幾叢灌木，手中的輓歌劍映著嗜血的黑芒。
三息之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從灌木後傳來，一個渾身染血的男子從中倉惶跑了出來，眼中滿是怨毒。
見到此人，洛川的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些惋惜，也有些感慨對方的命的確不太好。
因為來人是周浩暉。
洛川的惋惜不是因為他對周浩暉心有憐憫，而是他覺得自己次伏擊的目標實在是有些弱了，原本他還想要見識一下其他原住民的實力的。
不過，既然這周浩暉已經主動送上了門來，洛川又豈會再跟他客氣？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啊……
下一刻，周浩暉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他驀然停下了腳步，無比緊張地四處張望著，終於在一片生機勃勃的綠意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笑臉。
「洛……」
周浩暉肝膽俱寒，眼中的恐懼之意大盛，但他剛說了一個字，甚至沒來得及求饒，也沒來得及拚死反擊，眼前的一切便已經被染成了絕對的鮮紅。
洛川看著腳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身分離的屍體，緩緩開口道：「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