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冬雪小比
洛川說得沒錯，現如今的莫有雪的確不在凌劍宗。
如果要算得更仔細些，莫有雪離開小祁山其實已經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了。
幾乎便是洛川前腳剛剛踏進寒潭秘境，莫有雪後腳就下了東峰，出了宗門。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沒人知道她要去做些什麼。
但事實上，自始至終，莫有雪的腳步都從未踏出過青州的範圍。
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面，她去了很多地方，而這些地方都標註在一張小紙條上。
她也見了很多人，而這些人的名字同樣被寫在小紙條上。
這張小紙條是洛川給她的。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洛川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紙條上的第一個地名叫做煙雨樓，那是涼城，不，應該說是整個青州最著名的酒樓。
在煙雨樓這三個字的下面，還標註著一個人名。
曹波。
那是煙雨樓的少東家。
莫有雪去過了煙雨樓，但很可惜的是，她並沒有找到那個叫曹波的少年，或者更準確地說，她連一個曹家人都沒見到。
因為就在半年前，整個曹家都搬走了，據說是去了大梁的都城，宛城。
按照時間線倒溯回去，那會兒似乎正是洛川在外門招考一鳴驚人的時候。
不得不說，曹家不愧為曾經的涼城第一豪門，至少在消息的靈通性上，以及壯士斷腕的魄力上，令莫有雪也不得不為之讚賞。
好在偌大一個涼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曹家人一樣果斷決絕，或者說，貪生怕死的。
因此莫有雪雖然沒有見到曹波，但仍舊找到了不少洛川小紙條上所記錄的人。
期間她當然也聽說了天元門的慘敗，以及洛川在演武堂的大放光芒，因此她的腳步變得更加匆匆了，她袖口的血漬也越發深沉。
終於在距離新年夜只剩下三天的時候，莫有雪從一家毫不起眼的食坊中走了出來。
她抬頭看了看天邊白茫茫的冷霧，用上好的雪蠶娟擦掉了劍身上的鮮紅，然後負手走進了風雪中。
一個時辰之後，莫有雪已經回到了小祁山的山腳下，卻突然放慢了腳步，輕輕蹙眉。
因為她碰巧看到了一個車隊正緩緩駛向凌劍宗的山門。
車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徽記，也看不到車內究竟坐著什麼人，但在馬車的四周，卻戒備森嚴地圍著十數名護衛，騎著高頭大馬，身披白色長袍。
一個個無比刺眼的星芒圖案隨著白袍輕輕舞動，令人望而生畏。
「星殿？」莫有雪目露疑色，心中暗生警惕。
以莫有雪的閱歷，自然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星殿的聖星司，可問題在於，此時臨近年關，既非月影秘境開啟之日，也不是觀星大會舉辦的時候，更加不是開戰狩獵戰的時間，聖星司的人來小祁山做什麼？
世人皆知星殿有十三司，比如聖星司、御星司、念星司、觀星司、戮星司等等，但毫無疑問的是，在這其中，聖星司與戮星司乃是最負盛名的存在。
前者行外務，後者掌裁決。
莫有雪注意到，當聖星司的人行至凌劍宗山門前的時候，守山弟子似乎並不顯得倉皇，而是依禮，恭恭敬敬地將眾人請了進去。
這說明，凌劍宗似乎是提前獲知了聖星司來訪的消息的。
見狀，莫有雪頓時心下稍安，看起來星殿的人此番前來，與自己這三個月的行跡並無關係，與師尊的閉關也沒有牽連。
她耐心地等著聖星司的人全部消失在山門大陣之中，這才慢步走上前去，來到了一名守山弟子的身前，冷聲問道：「星殿的人怎麼來了？」
守山弟子當然是認識莫有雪的，聞言先是一怔，待轉身看到莫有雪之後，隨即誠惶誠恐地垂首行禮，如實答道：「回稟莫師姐，據說星殿的人此番是來觀禮的。」
「觀禮？觀什麼禮？」
「好像是……冬雪小比？」
莫有雪當即寒眉一蹙。
她當然不認為對方是在欺瞞自己，只是這個答案有些匪夷所思。
冬雪小比，這當然算是凌劍宗的一件大事，既是為了檢驗一眾內、外門弟子的修行所得，也是宗門實力的一種體現，更重要的是，冬雪小比通常被認為是晉陞戰的風向標。
誰有機會在來年升任內門弟子，誰又將會成為下一名核心弟子，一切都會在冬雪小比中有所體現。
一般來說，凌劍宗的冬雪小比通常都會邀請其他宗門的人前來觀禮，這當然是為了昭顯自身的底蘊與強盛。
只是今年天元門突然宣布封山，想必是來不了了，但血獄谷肯定是會到場的，至於其他諸如百花門、巨劍堂、白澤山莊等小門小派更一個都不會少。
既為觀禮，也為年賀。
可，星殿的人也來觀禮？
這在以往可是沒有舊例可循的。
畢竟冬雪小比對凌劍宗是大事，但在星殿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聖星司的人一般只會在比如新晉副掌門的任命，或者親傳弟子的加冕禮上，才偶爾派一兩個人來表示恭賀。
至於說冬雪小比？
聖星司的人會對凌劍宗的內、外門弟子感興趣？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別說此番聖星司可是整整出動了超過二十人的規模！
至於那乘坐在馬車中的神秘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位大人物！
一時之間，莫有雪有些想不透此番星殿來人的真正目的，但既然他們已經提前將觀禮的事情告知了凌劍宗，想來總不會是來砸場子的。
至於其他的事情，還是交給宗門高層去擔憂吧。
念及此處，莫有雪也不再刨根問底，對那守山弟子微微頷首，隨即衣袂輕揚，徹底融入了山門前的風雪中，再不見蹤影。
同一時間，洛川才剛剛在紅豆的服侍下洗漱完畢，穿戴整齊，手裡面捧著一碗香噴噴的雜醬面，蹲在家門口狼吞虎咽。
「少爺，今天可是個大日子呢，我聽謝師兄說，今年的冬雪小比，星殿都派了人前來觀禮，到時候少爺可得好好表現啊。」
「唔……呼嚕嚕……」
「待會兒吃完面，少爺先去東峰準備準備吧，我收拾完家裡面之後再跟謝師兄過去，大白其實也想去看，但我想了想，還是不帶它去了。」
「嗯……好……嗝……」
洛川口齒不清地應了兩聲，隨即放下了手中空空如也的面碗，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紅豆趕緊又遞上了手絹和麵湯。
洛川喝了湯，擦了嘴，這才有些好笑地看著紅豆，挪揄道：「怎麼感覺你比少爺還緊張？放心吧，只是一場外門弟子之間的小比，你家少爺一出手，還不打得他們屁滾尿流？」
紅豆剛端起自己的小碗，聽到洛川這麼說，不禁嬌嗔地看了洛川一眼，說道：「少爺！在吃飯呢！」
「哈哈哈哈……」洛川笑著站起身來，又拍了拍身上鼓鼓囊囊的口袋，意氣風發地說道：「少爺我這次把所有防禦性的法寶都帶上了，還有幾十章符篆，兩把神劍，絕對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紅豆一手端著碗，一手舉著筷子，將眼睛笑成了天邊的彎月，鼓著腮幫子道：「少爺最厲害啦！」
「嘿嘿，那可不。」洛川抬手揉了揉紅豆的小腦袋，當即披上了象徵著外門招考榜首的青袍。
「那少爺就先去中峰了，你跟長京早些來，別到時候沒座位了。」
紅豆點點頭，笑道：「少爺放心，謝師兄說他早就留好了兩個最佳的觀戰位置了。」
「嗯。」洛川笑著轉過身，隨即在紅豆那無比緊張的目光中，向著東峰進發了。
不過洛川沒想到的是，他剛剛走出百草堂，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不遠處等著自己。
那人影彷彿與天地間的風雪融為了一體，又好像她本來就是這風雪中的一部分，讓人心中驚艷，但那凄絕的冷艷卻又叫人只敢遠觀，不敢近視。
洛川走到對方身前，笑著躬身道：「師姐，你回來了？」
莫有雪看著眼前這個戎裝待發的少年，眉眼中的冰涼不自覺地消融了一些，點點頭道：「正好趕上冬雪小比，就順道來看看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師姐放心，這次小比，我勢在必得。」
洛川的聲音中帶著難得的堅毅，倒是讓莫有雪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於洛川的自信，而是沒想到他會如此重視這場外門弟子之間的小比。
「那就好。」
洛川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瞥了一眼莫有雪袖口間的血漬，開口問道：「不知道師姐此番下山，一切可還順利？」
莫有雪並沒有正面回答洛川的這個問題，只是點了點頭：「此事待冬雪小比之後再細說。」
「嗯。」洛川並沒有強求，隨即轉而道：「據說此番冬雪小比有星殿的人來觀禮，不知道比試的規矩會不會發生改變？」
「星殿的人的確已經來了……」莫有雪疑聲道：「不過，你想問的是什麼規矩？」
洛川的目光很平靜，嘴角甚至還帶著些羞澀的笑容，開口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往宗門的冬雪小比，是可以殺人的。」
聞言，莫有雪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凝重了起來。
「你想殺誰？」
「韓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