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章 她是個記仇的人
北悅吃驚之餘,被她媽又重新拉回去坐了。
唐蓉神色懨懨,一口氣嘆的百轉千回,「你靳叔叔這個人有時候就是不善表達,他這個時候讓你離開公司,其實是為了保護你,畢竟現在靳氏是這個情況,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早點讓你離開,也是怕耽誤你……」
北悅神色不耐,不愛聽這些有的沒的,「公司到底出什麼事了?財務危機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哪有那麼容易,上次你去討回來的那些,不過是杯水車薪。上半年公司中標不少,可你也知道所謂的低價中標,工程根本沒有利潤可言,那些無良的開發商,找我們墊資,不然就不跟我們合作,僧多肉少,你靳叔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那麼大的工程,那麼多的工人,哪兒不需要錢?這回籠資金不順利、付款又不及時,還不上銀行貸款,靳氏已經被列入『風險提示名單』了……」
北悅聽的眉心直蹙,墊資是建築行業內公開的潛規則,甲方不管手裡頭有錢還是沒錢,都會讓建築商來墊資,建築商又從哪裡弄錢呢,只能去銀行貸,而銀行貸款又是建築公司的命脈,一旦斷供,企業資金鏈斷裂,帶來的後果,便是破產。
這個問題,她不止一次地在董事會上提過,盲目投標風險很大,有些無良的開發商,根本就不能跟他們合作,可是靳文耀並不聽,生怕肉被別的建築公司搶走,也想要給外界營造一種靳氏實力很雄厚的假象,其實她和靳喻言都知道,靳氏就是個空殼子。
可是,要說靳喻言不留她在公司是為了她好她相信,至於靳文耀,呵呵噠。
「您說的這些,我都了解了。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是靳氏的員工,公司的事情我也幫不上忙,只能深表遺憾了。」
北悅自知這話說得不痛不癢,可她忍著沒有道一聲「恭喜」,已經是拿出自己極大的修養了。
「誰說你幫不上忙?」
唐蓉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有懇切,也有請求,「你季叔叔說了,只要你肯跟南霆分手,他就願意幫靳氏度過這個難關……」
「23億美金是嗎?」北悅打斷她的話,同時把手抽回來。
唐蓉一怔,訕訕縮回手,「你都知道了?」
北悅抬起眼皮,靜靜看著她媽,「幾個月前,你已經賣過我一次了,那時的商業婚姻僅值十億人民幣。現在,你又要賣我一次,而這次厲害了,二十三億美金。嘖嘖,季董真不愧為北城首富,出手從不含糊。只是不知是我的身價漲了,還是這個兒子比那個兒子更值錢?二十三億啊,還是美金,靳夫人,如果我願意和季南霆分手,不知道我能分到多少錢?」
她鏗鏘鏗鏘一番話,說的唐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道:「你為什麼要把一樁好事說的那麼齷齪?!」
「那是因為你們行事太齷齪!把自己的兒子女兒等價衡量,真以為賣豬肉呢,可以隨便放上秤去稱一稱值多少錢?」
北悅怒上心頭,話說的也越來越不客氣。
「今天您過來找我,不管是出自您自己的意願還是靳叔叔的主意,都麻煩您回去告訴他一聲。我姓北,不姓靳。他沒生過我,也沒養過我,我不欠他的。他有兒有女,就算是父債子償,也輪不到我。我是愛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就是窮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愛人,親人。季南霆在我這裡是無價珍寶,別說23億,就是季董用整個季氏集團來換,我也是三個字——不可能。」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滾犢子」!
話不投機半句多,北悅已經完全放棄了與她母親友好交流,被傷害了太多次,已經麻木到不覺得痛了。
對母親的失望,由來已久。
源於小時候她忙於工作把年幼的她丟在軍營里,受傷了生病了永遠都是兵哥哥在照料,她爸既心疼又愧疚,可忙於公務也是無暇照顧她,便將她送回了老家,讓爺爺奶奶照顧,她剛剛適應了煙城的環境,又被她媽強行帶走,對她的哭求無動於衷,對爺爺奶奶的不舍嗤之以鼻,她想爺爺奶奶偷著想要跑回去找他們,被她媽用笤帚疙瘩抽得遍體鱗傷,後來傷口發了炎,高燒了三天兩夜。
在病得幾乎要死的時候,陪伴在她床邊的,只有父親。
那時她便知道,世界上並不是每個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的。
不期待,便不會再有失望。
然而失望不是終點,絕望才是。
她從小到大的成長,是伴隨著父母之間長達二十年的爭吵和冷戰度過的,尤其到後面,愈演愈烈。
那時,母親和靳文耀的緋聞已經傳遍了整個軍區,父親是最傳統的男人,哪裡忍受得了這個,多次跟母親提出離婚,母親皆不同意,說丟不起那個人,可父親死後僅一年,母親就改嫁給了靳文耀,當時父親因為無法進烈士陵墓,享烈士榮譽,飽受爭議,臭名昭著,沒人會替他打抱不平,可是北悅聽著、看著,在心裡默默記下了一筆賬。
她是個記仇的人,一直是,那些曾經傷害過她和她父親的人,她絕不原諒。
包括眼前這個生她的女人。
眼見北悅把話說得這麼絕,唐蓉也徹底沉下臉來,「你可別忘了,在你被軍校開除,流離失所的日子,是靳家接濟的你!」
北悅冷涔涔一笑,「沒錯,可我更記得,我父親留給我的房子,和所有的存款,都被您捲走了,作為您嫁入靳家的嫁妝,拿著前夫的遺產改嫁,這種事情曠古絕今,只有您做的出來。當時您執意讓我到靳家去住,是為了利用我,故意拉攏靳菁菁的吧?」
唐蓉臉色發青,繼而發白,「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一個母親?」
北悅心裡發苦,嘴裡也苦,「母親」這個詞之於她,從來沒有溫情和感動,所以也無所謂什麼樣。
「我在靳家,一共住了兩個月。便按五星級賓館的價錢來算吧,回頭我給您轉過十萬去,算是房租了。」
北悅從包里掏出紙筆,刷刷打了個欠條,推給她媽,「您收好。至於其他的,恕我愛莫能助。」
她轉身,剛走出幾步遠,就聽到後面嘩嘩撕紙的聲音,緊接著是唐蓉的咆哮,「十萬?你打發要飯的嗎?我是你媽!」
「從你賣我那一刻,就不是了。」
北悅站直身子,不顧旁桌客人看過來的目光,坦然直視前方,不惱不怒,面無表情。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已經飛過一次了,靳文耀既是你的真愛,那我就看著,你是怎麼陪他度過難關的。」
這話撂下,北悅不再停留一秒,邁步離開。
……
日暮降臨,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一片灰濛濛的感覺。
秋風尚暖,北悅卻覺得冷得刺骨,她隻身走在街頭,心裡空得厲害。
父親沒了,母親有,現在也相當於沒了。
小時候,總是害怕父親母親有一天會離婚,怕完整的家庭有一天會分崩離析,怕被雙雙拋棄;後來大了一點,再看到父母吵架,就覺得喪偶式的婚姻,真的還不如離婚,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強如不痛快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家真散了,才知道什麼叫空。
北悅抖著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給伍媚打了個電話,開口就是借錢,卻不是十萬,而是一百萬。
一百萬,在她媽看來還是跟打發要飯的無甚區別,卻是她能償還的全部。
畢竟生她一場,當還她的。
伍媚沒二話,連她用這錢來做什麼都沒問,只說了四個字,「賬號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