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白月光◎
蘇彌後知後覺,一個關於生死的話題就這樣輕飄飄掠了過去,她給出的反應未免過於平淡。是不是該寬慰一句什麽?可是時隔多年,這場事故的創傷對他而言興許已經無足掛齒。
矛盾的心理推著她看向他。然而看再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蘇彌就是這樣嘴巴遲鈍,信號總是慢一拍的人。
包括他說的這沉重的話,她也是到了夜的更深處才想,怎麽突然這樣感性?
她沒細問,一夜酣眠。但在夢境裏,下了一場密密沉沉的雪持續了很久。到翌日醒來第一件事,她看向窗外判斷時節。
這一天仍舊休息,蘇彌抽空去跟簡笙約會逛街。
在餐廳見麵,簡笙一見到蘇彌就過來勾著她肩膀抱怨說:“最近跟謝少如膠似漆了?都不找我聊天。”
蘇彌波瀾不驚地答:“有一點吧。”
簡笙用震驚的眼神看著她,居然把重色輕友表現得這麽明目張膽,好歹也辯解一下吧?!
於是蘇彌訕訕笑了下:“主要還是練琴啦。”
“……”
在西餐廳,刀叉叮叮當當碰著碗的聲音中,夾雜著簡笙有一搭沒一搭的氣餒語氣:“以前我們可是每個禮拜都要見的,自從某人回來之後,你眼裏可就隻有老公了。”
蘇彌無奈地笑:“沒有,早吃過苦頭了,眼裏可以裝一點男人,但也隻能是一點點。”
說到謝瀟言的話題,蘇彌就想起昨晚他講的事,於是隨口問簡笙:“你知不知道他當年出過一次事故,在雪裏迷路差點凍死。”
蘇彌是抱著跟她轉述這件事的想法問的,但沒想到簡笙卻真應了一句:“我知道啊。”
“嗯?”蘇彌好奇,“你怎麽知道的?”
“簡潮跟我說過,是為了撿一個東西是吧?”
她點頭:“對的。”
簡笙說:“謝瀟言什麽人呐,他可出不了事兒,我深深地記得以前小時候觀音菩薩給咱們看相,說他福大命大,能活到98。雞瑟斯,這叫什麽?禍害遺千年啊。”
蘇彌皺了皺眉,嘀咕說:“他蠻好的啊,才不是禍害。”
簡笙:“靠,這話還是你說的!得,你倆轉頭一家人,壞人我當。”
怕她生氣,蘇彌趕緊賠笑:“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想了想,她解釋:“我以前不喜歡他是因為他的個性太囂張了,我總覺得跟我八字不合,還天天拌嘴,把人氣得牙癢癢。不過現在我對他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觀了。他其實還蠻心思細膩的,會做飯,會照顧人的情緒,還知道我喜歡什麽花,其實也沒有那麽難以溝通。”
簡笙說:“你就直說你倆睡出感情來了。”
蘇彌用手掌托住腮,喃喃說:“也不全是睡出來的吧。”
想到什麽,她又問:“還有一個事,你知道不知道謝瀟言喜歡的人是誰啊?”
簡笙說:“你問過我了啊。”
蘇彌說:“對,但是昨晚他又提到這個,我感覺他對那個人——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人的話,感情應該還挺深刻的。”
她說著,眉目裏浮出鬱鬱寡歡的跡象,愁眉苦臉說:“我倒不是說想抓出來對方是誰,大概率是我不認識的,我就是很想知道他心裏怎麽想這個事,到底是初戀還是暗戀,還是什麽情況?有沒有餘情未了。好歹我現在也是他的正妻,我從前那些爛事都沒藏著掖著,他不說就顯得很不公平。”
簡笙手指點著桌麵,幫她斟酌一番,“謝瀟言啊,他能有什麽暗戀的人?”
想了半天沒有答案,她說:“應該不會吧,要不我幫你問問黎狗。”
蘇彌“嗷”了一聲:“那你現在問吧。”
以為她會發消息,沒想到簡笙這個直腸子直接一通電話撥了過去。
二十秒後,通話開始。這頭開了免提。
“黎映寒,問你個事兒唄。”
對方環境音很嘈雜,一聽就是在風月場所,黎映寒接了電話往靜處走,講話聲音懶洋洋的:“昂,你問。”
“謝瀟言喜歡誰啊?”
黎映寒對這個問題不可思議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啊?”
而後不假思索答:“蘇彌啊。”
“……”
“……”
簡笙跟蘇彌麵麵相覷兩秒。
蘇彌不敢置信地睜圓眼睛,唇線抿得都發白。
簡笙:“你說真的假的啊?”
黎映寒有點納悶:“不是,他不喜歡他老婆喜歡誰?你少在這給我挖坑。”
“……”
簡笙:“煞筆,當然是問你高中的時候。”
“高中?那我特麽哪兒知道。”
“天天跟他廝混你不知道?”
蘇彌清聲、發言:“就是他有一段時間跟丁楚楚他們一起玩嘛,有沒有接觸過別的我們不認識的美女啊?”
黎映寒:“海了去了,你想打聽哪個?”
“就、”打聽哪個?她被問蒙,默了默,換了個問法,“那些女生是不是跟學校裏的女生挺不一樣的啊?”
“跟學校的妞兒肯定不一樣啊。個個盤靚條順,性感貌美,跳舞又辣。新鮮得要死。”
“……”蘇彌垂著目,聽起他那段聲色浮華的過去,總覺得稍稍黯然,她聲音壓得很輕,“那你覺得謝瀟言有沒有可能暗戀哪個啊?或者對哪個女孩子比較特別?”
“暗戀?別逗了。”黎映寒淺淺哂笑一下。
“那謝少爺多能耐啊,他那雙眼瞅誰就跟誰拋媚眼似的,夜場走一圈,就把人美女魂都勾跑了,還不是看上誰就把誰領回去。他用得著暗戀誰啊,都是等著人來投懷送抱。就這樣誰還玩兒學校裏暗戀來暗戀去那一套,吃過滿漢全席誰還吃大白菜啊。也就你們小女生成天正事兒不幹,搞這些莫名其妙的幻想。”
蘇彌被他一通似是而非的話說得頭暈,怒氣稍稍上臉,但她忍了忍,稍微整理了一下信息,追問道:“可是他說他給別人寫情書呢。”
黎映寒:“我就這麽跟你說吧,沒有男人碰到喜歡的妞不會打直球去追,寫情書?三年級寫的吧?寫什麽內容啊你倒是問問?是不是I Love you?I like you?Kiss kiss?”
蘇彌蹙眉:“黎映寒,你別吊兒郎當亂講話。”
那頭在笑:“嘿嘿,我編的我編的,他愛你,他最愛你。”
“用不著你說,去死。”
氣死個人!
蘇彌連拜拜都沒說,將電話一把掛掉了。
可能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蘇彌竟然覺得黎映寒講的是有道理的。他有一些形容詞脫口而出,她的眼前就有了形象與畫麵。一個個性濃烈,玩得開的公子哥,從花叢間往返,豈還能片葉不沾,給人留純情的書信?
將信將疑地維持了困惑,她決心如果再有強烈好奇,該去問他本人,道聽途說也太不靠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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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謝瀟言帶蘇彌去一個飯局。
是《盛夏》這部小網劇的殺青宴,開在燕城。蘇彌對這種聚會沒太大興趣,但也沒必要掃他的興,答應去就去了,隻不過沒花太大時間打扮,清清柔柔一身杏色長裙,裙邊蕩在小腿部位。她挽著頭發,坐在賓利的後座。沒有什麽話,獨自聽音樂。
餘光裏是謝瀟言慵懶落拓的坐姿,和他挽起的襯衣衣袖。
這件衣服有些花俏,顏色零碎妖冶,他好像把整個春天都穿在身上。很具有衝擊力的視覺效果,被他穿得好看的要死。像個猖狂的男花妖。
他語氣自得地問陳柏叢:“今天長得怎麽樣?”
陳柏叢騰出手給他豎起大拇指:“無敵。”
謝瀟言得意地挑眉,假意謙虛,“過獎。”
蘇彌閉著眼沒看他,輕飄飄地嘟囔:“你也沒必要每天強迫別人說你帥吧?”
===第80節===
“我強迫什麽了?都是肺腑之言。”謝瀟言瞧她一眼,又揚著?????聲問陳柏叢:“是不是?”
“那當然,我老板的帥氣可不是誇出來的。”
他眉飛色舞,抬起下巴:“聽聽。”
“……”
瞥一眼他恣意傲慢,悠然自得的神情。
蘇彌腦海裏浮出黎映寒那一句:吃過滿漢全席誰還吃大白菜啊?
她冷不丁問他:“大白菜好吃嗎?”
謝瀟言:“不合口味,怎麽了?”
咬了咬牙,蘇彌說:“禽獸。”
“?”
“沒什麽,就是想罵罵你。別還嘴。”
他愣了下,失笑:“我是你的出氣筒是吧?”
“你當然是。”
“我這個人呢,還是蠻小肚雞腸的。所以我就此決定,以後你罵我一次,我就記一次仇。”
她警覺地睜開眼:“你想怎麽樣?”
謝瀟言輕笑著,覺得有些事不宜在這說,於是賣了關子,但對他的“打擊報複”之策一臉勢在必得,轉而問她:“跟黎映寒打聽我什麽了?”
蘇彌:“……”消息流通之快。
她說:“就問問你的風流韻事。”
謝瀟言不以為意,語氣玩味:“怎麽說的?我也想聽聽我的風流韻事。”
她本來也沒想著一而再再而三提,他自己往槍口上撞,蘇彌幹脆問:“就是蠻好奇,你跟那個女生有沒有告白啊?”
他還沒答,她又問道:“還是拋拋媚眼就把人家睡了?”
對她的措辭感到好笑,謝瀟言答:“沒有睡,也沒有告白。”
“為什麽呢?”
他想了想,笑意變淺,語氣跟著也有那麽幾分正經:“因為是白月光啊。”
蘇彌眉頭蹙得更緊了。
白月光?這個詞有點過分了吧……
聽得她有點心煩,懶得再問,下一秒就把耳機戴上,別開眼去。
謝瀟言神色漸斂,看她凝重的側臉。
為什麽呢?
其實也發生過許多,心事快要跑到嘴邊的時刻。
比如那天下午。
謝瀟言打完球在教學樓底下等蘇彌,等了半天沒見她人,那天也不是她做值日,他回到教室,看見班上隻剩她一個人,蘇彌悶悶不樂坐在位置上,捏著筆寫字。
他拎了張凳子,在她座位旁的過道大喇喇地坐下,問她:“怎麽回事兒?”
蘇彌低落的心情寫在臉上,但見到他,還是生硬地擠出一點友好的笑意,對他說:“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想晚一點走。”
他沒走,反而說:“有不痛快就說,沒什麽問題是我解決不了的,沒什麽事是我辦不到的。”
她低著頭,好半天,憋出來一句:“爸爸媽媽吵架了,要鬧離婚。”
謝瀟言也默了默,問她:“因為這個?”
蘇彌點頭。
他後仰在別人桌側的坐姿,更換到托住腮在她桌前,似笑非笑說:“雖然我沒有媽媽,不過呢——”
蘇彌怔怔地抬起眸。
謝瀟言笑起來,彎著眼睛看她,忽而口氣一變:“哎,你有沒有覺得我講這句話的時候,你就已經贏了?”
蘇彌微微詫異,一臉百感交集,要哭不哭的樣子,好一會兒她調整好情緒,壓下去的嘴角又慢慢收回,低低地問他:“你傷不傷心啊?”
“說不傷心你信嗎?”
她忽然伸出手,將手掌心貼在他的心口,隔著校服和內襯,煞有其事地按壓旋轉了兩下,傻裏傻氣地說了句:“那我給你揉揉。”
揉揉就不疼了,是真的不疼了。
所有的蜜意攢聚在她的手心,在那個四下無人的教室裏,夕陽都那麽恰到好處地烘托氣氛。
那一刻他好想吻她。
然而蘇彌給他揉好了心髒,眼裏盈了一點水液,聲音輕柔地說:“謝瀟言,我真想永遠跟你做好朋友。”
他脫口而出:“可是我不想。”
她稍稍一滯,剛才的溫情蕩然無存,蘇彌皺著眉教訓他:“你應該說一句我也想啊,然後我們就在這裏當場拜把子,義結金蘭!非要說煞風景的話,好討厭,冷戰一天!”
蘇彌說完,別扭地挪開臉去,托著腮不理人。給他留一個後腦勺的樣子幼稚死了。
“有沒有可能……”
這句話還有另一種意思?
謝瀟言看著她的後腦,視線很快越過蘇彌,定格在她另一側窗口上的一束玫瑰上。
“哪兒的花?”他挺驚喜地奪過去,無賴地說,“歸我了。”
她說:“你要就拿去吧。是隔壁班的xx送的,我今天好尷尬,早讀課下課我在拖地,他突然拎著這個花跑過來告白,讓我當他女朋友。太可怕了,我當時愣在那裏好久不知道怎麽回,哎,估計我以後看到他都要繞道了。”
謝瀟言撫著花瓣的手頓住。
沉默許久,蘇彌看一眼他:“你怎麽不說話?”
花他沒拿走,被擱在了桌上,孤孤零零的樣子。
謝瀟言笑了下,站起來斂眸看她說:“繞道可以啊,我給你打掩護。以後他走到哪兒我就給你通風報信,不讓你碰見,可以?”
蘇彌嘀咕說:“算你還有點良心。”
明明笑著,心髒卻一絲一縷在抽痛。
他很貪心,不想做朋友。但他沒有辦法,隻能做朋友。
否則最後那一點溫存也會很快從掌心流逝,到那時他就真的什麽也抓不住了。
……
到了酒店門口,看蘇彌沒什麽精氣神,不知道是為他哪句話耿耿於懷。
謝瀟言抬手輕碰了一下她的耳垂:“騙你呢。”
蘇彌瞪過來一眼。
他笑說:“別吃飛醋了,哥現在白月光隻有你,行不行?”
蘇彌微笑:“隨便你,愛誰誰。關我什麽事?”
她下車,把車門摔得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