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愛與救贖◎
由此,蘇彌再一次領會到了老公的好。
可惜老公是個不解意的直男,望她半晌,開口卻說:“幾架無人機感動成這樣。以後收到真正的好東西,你可不得哭死。”
“……”
他總是有能力讓她矯揉造作的心聲一秒破功。
蘇彌收回看天的視線,瞧一眼謝瀟言,“我忽然想起,去年我巡演,在佛羅倫薩的時候——”
說著說著,她的表達欲戛然而止。隻不過驀的想起關於第一次在異鄉過生,在那無聊又冷清的夜裏,發生了一場與燈火有關的奇遇。
突然又不想說是因為,她不確保謝瀟言能跟她共通感受,萬一被調侃一句“那你豈不是哭死”,一下就被冷落了溫情。
蘇彌不說了。
謝瀟言等待她發話的視線還沒挪開。
她又開口:“哎。”
“哎什麽。”
“等會兒見到簡潮,你不要拉著我卿卿我我。好不好?”
她這句輕描淡寫的請求又不知道戳到謝瀟言那根神經,他突然在路口鄭重地踩住刹車。身子側過來,嚴肅地看向蘇彌,話裏行間藏不住積攢已久的哀怨:“怎麽,現在連秀恩愛的權力也要剝奪了?”
蘇彌:“你不要講得這麽嚴重,我沒有剝奪你什麽權力,隻是在商量。”
謝瀟言說:“你也知道,遮遮掩掩不是我的作風。”
蘇彌點頭:“我知道,但是你不覺得很尷尬嗎?在很熟的朋友麵前。”
她說著,感覺視野變暗,瞥一眼?????飛到前麵的無人機,拍他肩膀:“哎呀飛遠了,快去追。”
油門一踩,車子轟一聲追上去。這麵子是爭得挺風光,就是身子震得有點麻。
“好不好?”蘇彌又問一遍。
半天,他低低說:“隨便。”
“你在生氣呀?”
謝瀟言聲音悶悶,挑一下眉:“這有什麽可生氣?”
“你臉上寫著口是心非。”
“我臉上寫著,隨你怎麽想。”
默了默,蘇彌笑著:“咦,你不會是想著秀恩愛才來吧?顯擺顯擺你的戒指?我打亂了你的計劃?”
她又拍拍謝瀟言肩膀:“男人要學會自強自立,不要成天依賴老婆。”
謝瀟言氣笑,睨她一眼:“氣焰囂張。”
蘇彌不講話。
過會兒,她看看他沉默開車的側顏,怕他真生氣,又問一句:“你在想什麽呢?”
“在想要不要停下來強吻你。”
“……”
蘇彌一驚,轉瞬別過臉去,此刻親身領會了一句話,不該招惹的人不要惹。
還是忍不住,“你真的會生氣嗎?”
謝瀟言已經不氣了,隻是覺得好笑。他認真地說:“我不生氣,我隻是拿你沒辦法。”
蘇彌閉上嘴巴,於是氛圍又安靜下來。在拉風的轟鳴聲裏,很快安然無恙地抵達了目的地。
謝瀟言滿鑽的黑色豪車停在露天停車場,侍衛一樣的無人機排排坐在車頂,乖巧又忠誠。
他下車時,周邊的車窗裏有人眼熱地望過來,很多的眼,蘇彌粗略地捕捉一圈,感覺自己像在舞台上表演著豪氣。
習慣了成為焦點,謝瀟言也會不害臊地瞅回去,他稍稍抬起下巴,神色一如既往的豪邁又張揚,看得陌生小姑娘難為情地別開眼去。
蘇彌昨天在網絡搜索謝瀟言的名字,看到有人荒唐地提出讓他去演戲,不能白瞎這張臉。
她更是荒唐地在腦海裏給他安排起角色,得出結論,他跟花心浪子的適配度百分之兩百,這一張臉注定演不了深情男配。
蘇彌跟在他的身側,一起往音樂餐廳走。
忽而,謝瀟言頓了頓步子,衝她伸出手。
蘇彌反應遲鈍。
“手也不能牽?”
“……”
他笑說:“我可沒有女友粉,來吧。”
每一天,逮著機會就要譏諷她的前任。
蘇彌把手交過去,被他輕輕握住。
酒吧靠窗的卡座,簡潮西裝筆挺地坐著等人。蘇彌遙遙看見他,低著頭玩手機的簡潮也心有靈犀地一抬眼。對上視線。他硬漢長相,留著利落短發,盡管單眼皮,但視力很好。
“新郎新娘來了。”簡潮望向來人,打量的同時,笑著打趣了一句。
尷尬症實在嚴重,蘇彌如芒在背地在謝瀟言身側坐下。
以夫妻的身份在好友麵前現身,怎麽表現都別扭。蘇彌生硬地擠出端莊的笑。
“新婚快樂。”
===第56節===
簡潮舉起朗姆酒,碰了碰提前為他們備好的溫水杯。
喝完幾口,簡潮便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問:“結婚怎麽沒收到請柬?”
謝瀟言如實說:“沒辦婚禮。”
意料之中的回答,於是簡潮沒追問下去,他倏地想到什麽,回憶起來:“那天聽到消息,我突然就想起,小時候我還給你們證婚,看來有很多事真的是冥冥之中,記不記得?”
好友和好友的話題多半從以前開始。十歲以前的鬧劇在這時候提起,唐突又讓人狼狽想逃。
蘇彌窘迫托住臉,輕輕摩挲著杯壁,細聲嘀咕說:“你都說小時候,那是鬧著玩的。”
簡潮說:“玩歸玩,但當時你們交換了信物,比現在的婚結得還要鄭重一些。”
信物?
蘇彌眼神一滯,她看向謝瀟言。很快,恍恍惚惚地記起一些什麽。
這事說來話長。
時間倒回十五年前。
那天幾個小朋友在教堂,專門挑了這個好天氣,蘇彌堅持要給自己策劃婚禮,為的是想體驗一把做新娘的愉悅。
謝瀟言倒黴催的成了臨時被拉上場的演員,跟她並肩站,兩個人頭頂被撒上密集花瓣。他憋著煩悶的情緒,忍耐下來,沒打斷她的快樂。
做戲做足。情緒被圍觀群眾渲染到位,蘇彌很戲精地擠出兩顆眼淚。
簡潮說:“下麵是新娘新郎交換信物時間。”
謝瀟言露出一副在狀況外的無辜神色。他看了看簡潮,用視線在問“這是什麽環節”。
蘇彌已然抓起他的手,鄭重其事地往他手心裏放了一個小巧的東西。
他攤開細看,是一枚生了鏽的十字架。
她抬起淚汪汪的眼,說:“這個東西非常的神聖,你有見過嗎?它代表著愛與救贖。是我爺爺臨死之前留給我的。”
謝瀟言皺著眉在想:她爺爺什麽時候過世了?明明早上還在圍湖晨練。
蘇彌繼續說:“我現在把它交給你,如果某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把它握在手心裏,這樣做,你再喊我的名字,再睜開,我就會出現。”
那日她穿一件淺粉色的公主裙,拉著他的手時,纖細的人影在他眸中投下一片翩躚的粉。
謝瀟言呆呆地問:“為什麽?”
她給出理直氣壯的解釋:“因為我們是老公和老婆。”
證婚人看向謝瀟言問道:“新郎有什麽要交換給新娘的信物嗎?”
謝瀟言:“……”
沒有人提醒他需要準備什麽,他直白地承認:“沒有。”
小公主神色一頓,眼裏的期待登時消失,雞飛狗跳要鬧離婚。
還吵著——
“東西還給我!離婚!”
“還給我!!”
“還、給、我!謝瀟言!”
蘇彌去跟他奪十字架,謝瀟言本可以撒手給她,而後迅速逃離失控的戰場,但他心一橫,動了歹念,想將這枚信物據為己有。
蘇彌不是他的對手,被鬧得差點要哭。
但諒她淚沒有落下來,於是婚姻的“信物”還是被他殘忍地私吞。
在簡潮的幫助下,蘇彌又緩慢地翻遍了拋之腦後的記憶,既然說到這,她便問了句:“還在你那嗎?”
謝瀟言說:“我沒扔過,總在哪個角落裏待著。”
找東西找不到的時候就會用這樣的話寬慰自己,或許哪天不經意間它就會重新出現。
他說的話是這樣的意思,蘇彌咀嚼一番,覺得無可厚非,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簡潮的話題回到眼下:“等哪天辦婚禮,我還給你們證婚。”
蘇彌難堪地一笑,急切地答:“不用,不辦了,一切從簡。”
謝瀟言沒吭聲,她也沒有去留心他的神色。
隻瞥了一眼他攥著水杯的指骨。
蘇彌此刻遺憾地察覺,她對愛情的憧憬已經消磨殆盡。小時候的期待也早早煙消雲散了。她沒有深愛過人,也沒有被人深愛過。尤其是在某一刻意識到,男人女人在一起,都是為利益所支撐。
愛與不愛,婚不婚姻,都變得無足輕重。
她跟謝瀟言在一起又何嚐不是各取所需?雙方都成為生意的一部分時,獨屬於愛情的那份浪漫便早早被剔除到他們的合約之外。
隻不過恰好她的合作對象是一個講情趣的人,於是生活裏還能有花,還有溫情脈脈的燈火和三餐。
但歸根結底,不該抱有期待的。
婚禮就是該被剔除的那一部分,是逾矩的柔情。
三言兩語聊完童年,舞台上的樂隊歌手已經就位。悶沉的貝斯和接踵而來的躁動鼓點把蘇彌的視線拉到炫彩燈下。
跨年之夜,觀眾比蘇彌想象得少很多,不如她上一次來,韓舟的那一場。演出的是一個小樂隊。讓她麵生的歌手,開口唱的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歌。
是令她覺得遺憾的那一首歌。
“怎麽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麽去擁抱一夏天的風。”
改編過的《知足》,歌手粗噶的嗓音給寒冬帶來一絲蒸蒸灼熱。
蘇彌托著腮幫平靜地看台上,旁邊兩位男士同時沉默下來。
她想起上一回丁起邀約她參加節目的事,蘇彌去了解過那一檔節目的備案信息。節目名為《夏日歌謠》,看點在於專業歌手搭配跨界人士,體驗不同領域的碰撞和融合,節目的理念是重回青春。
彼時看著這四個字,蘇彌慢悠悠地陷入思考。如果青春徒勞,歲月枉費,時隔多年回憶起來,那就是被挖成空心的一段時光。
她再回憶校園生活,沒有激蕩的回聲,也沒有斑斕的點綴。是枯燥的、碎片的。
她想不到要怎麽用手底下的琴聲去喚醒那波瀾不興的光陰,所以出鏡的計劃被短暫擱淺,沒有給丁起回複。
那時,她沒有想起《知足》。
是在高中演出過,為保證不給表演的同學拖後腿,她練了一周的曲子。
準備得充分,然而到了演出現場卻突發意外,隨著唱歌的女生尾音落下,快要靠蘇彌的琴聲收尾的時刻,她的琴弦斷了。
始料未及的舞台事故,讓她怔在那裏。繃斷的弦彈在她的手心,痛得鑽心。
台下看表演的同學嘈雜地議論紛紛。
“她怎麽了?”
“是不是琴弦斷了?”
“沒事吧?好突然,還能不能拉?”
蘇?????彌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故,拎著琴逃跑、繼續走音地拉奏完成。
似乎都不大合理。
她在聚光的舞台上,抬起眼隻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但有人站了起來。雖然看不清樣子,但她知道那是誰。心有靈犀的微妙感知,讓她認出了謝瀟言。他在最中央的位置,抬起手給她鼓掌:“好聽!!”
而後氛圍成功地被化解開,她被掌聲簇擁,順理成章地退到幕後。
歌謠和青春交匯,讓她能夠回想起來的,不是那一段工整的、有始有終的暗戀。
卻是這冒冒失失的解圍,不計較後果的絕對偏心。
她自小相信,音樂是有魔法的。
與藝術相關的情情調調都在日常的工作中被耗光,直至眼下,又像海潮一樣,一深一淺地拍岸而來。
蘇彌的眼睛長在歌手身上,陷入深暗的記憶潮水,因而顯得有幾分瀲灩動情。
被某人抓住泛濫的情感,謝瀟言問:“喜歡聽?”
蘇彌不吝稱讚:“很好聽的聲音,很青春。”
他撩起眼皮看向台上被誇青春的歌手,小心眼地嗤了聲:“早知道你對搞音樂的男人情有獨鍾,我當年應該去練練歌喉。”
瓜田李下的玩笑話,讓她當了真。蘇彌倍感意外問:“為什麽這樣說?”
“沒什麽。”謝瀟言收回視線,抿了口水。而後不聲不響,優哉遊哉。
蘇彌沒從他臉上挪回眼,躁動的樂聲蓋過他們的攀談,確保耳語不會被聽見,她不輕不重地問:“那個十字架真的不見了嗎?”
謝瀟言瞥她一眼:“可能嗎?”
三個字,讓她心安。
他說:“我收著呢。”
蘇彌莞爾一笑:“那就好。”
謝瀟言也漫不經心笑了下:“怎麽一臉如釋重負,你很在意?”
“在意啊,雖然是我撿來的。”
他笑意霎時消失,眸色一沉:“撿的?”
“對啊,是我在教堂門口撿的,不過送給你的那一刻還是誠意滿滿的,別計較。”
“……”
謝瀟言淡淡地笑。
也不是沒猜到過這種可能。
說不計較就不計較。
“蘇彌。”
她又專注台上,他的聲音在濁重的聲浪裏散掉。
謝瀟言又喊一聲:“蘇彌。”
“啊?”她轉過頭來。
他湊過來說:“新的一年,你一定要擁有很多很多的愛。”
===第57節===
她點著頭,微笑:“你也是啊。”
歌唱到尾聲,樂器的伴奏減弱,歌手清澈的嗓音像在深水裏流動。厚重而溫暖。
——為了你而祈禱,而祝福,而感動。
搖曳的光下,看著謝瀟言,蘇彌心血來潮,把路上沒講完的話續上。
她緩緩開口。
“你知道嗎?去年冬天,我在意大利巡演。那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從音樂廳出來。很長的一段路,酒店挺偏的,我一個人背著琴往回走。挺意外的,那一條很偏僻的路,在那天亮起了所有的燈。樹燈、路燈,就連打烊的遊樂場,旋轉木馬也沒有停下。
“不知道為什麽我在那時候想起了你。”
她說:“我還以為是你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