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187章


  “放……”袁太後素白的手指掐得更緊,幾乎將手裏的佛珠串捏碎。


  她本想說楚翊放肆,卻被一個蒼老爽利的女音適時打斷了:

  “也好。”


  鳳陽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甲板上的眾人不由往兩邊退開,為她讓出了一條道。


  鳳陽已經從內侍的口中得知了皇帝差點落水的事,略帶幾分懷疑的銳利目光飛快地從袁太後與楚祐身上掃過,卻是不動聲色。


  “弟妹,來,看戲。”


  鳳陽一邊對著袁太後勾了下手指,一邊在皇帝身旁的一把太師椅上坐下了,姿態優雅不失颯爽。


  畫舫的艙樓內搭了一個戲台,此刻,三四個油頭粉麵的戲子粉墨登場,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一出喜慶無比的《五女賀壽》,與外麵甲板上那緊張壓抑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袁太後麵色僵硬地看著鳳陽,眼神遊移不定,原本要說的話瞬間忘得一幹二淨。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鳳陽。


  她才遲疑了一下,就聽到鳳陽的唇角逸出一記淡淡的冷笑。


  這一聲冷笑極輕極低,卻嚇得袁太後身子下意識地一哆嗦,手心也汗濕了一大片,當年被鞭笞過的位置又開始隱隱作痛。


  袁太後又僵坐了幾息功夫,這才慢吞吞地起了身,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在鳳陽的另一邊坐了下來,幽深複雜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飄向了楚翊。


  楚翊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斷開的護欄附近,袍裾隨風翩舞,一派豐神雅淡,那雙漆黑的眸子幽邃無邊,湧起激烈的陰影。


  那些錦衣衛兵分三路,有的進了艙樓,有的繞去了甲板另一頭,也有的下了畫舫,將畫舫內外仔細地搜查了一遍。


  戲台上,男女老少慢悠悠的吟唱聲交錯著響起。


  畫舫外的甲板上則愈發寂靜,其他人全都默然不語。


  這一刻,似乎連風都靜止了,似是暗潮洶湧,但又似乎十分平靜。


  ===第152節===

  坐在椅子上的皇帝端著剛沏好的熱茶淺啜了一口,一副甩手掌櫃、有兒萬事足的樣子,隨口歎了一句:“這戲唱得不錯。”


  顧燕飛順手接過某隻小手遞來的桔瓣,對著坐在輪椅上的小丫頭笑了笑。


  安樂靦腆地移開了目光,往自己嘴裏也塞了一瓤桔瓣,繼續掏著桔瓣做著小桔燈。


  小姑娘可真乖!顧燕飛按捺住了揉她頭的衝動,忽然想到了什麽。


  她輕快地一擊掌,一手從左袖袋裏摸啊摸,又摸出了一張以大紅朱砂寫就的淡黃色符紙,晃了晃,道:“我隻有這個了。”


  “這是什麽?!”皇帝放下茶盅,好奇地盯著那張符看。


  安樂也好奇地湊了過來,眨巴著那雙與楚翊神似的瑞鳳眼。


  顧燕飛把那張符篆夾在兩根手指之間,笑吟吟地指了指安樂的左手又道:“伸手。”


  安樂就乖乖地伸出了拿著桔皮碗的左手。


  顧燕飛將符篆往安樂手心的桔皮碗輕輕一拍。


  下一瞬,符篆的一角燃起一簇明黃色的火焰,整張符紙急速地燃燒了起來,化作一隻七彩絢爛的蝴蝶輕輕地停在了安樂掌心的桔皮碗中。


  蝴蝶的翅膀輕輕一扇,一股清幽的香味撲鼻而來。


  “好香!”安樂的鼻尖動了動,陶醉地半眯眼眸,小巧的瓜子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靨,瞳孔也亮晶晶的。


  小姑娘一開心,嘴巴也就甜了,親昵地對著顧燕飛喚道:“姐姐,這可真有趣!”


  說話間,那隻蝴蝶從掌心的桔皮碗飛到了她的指尖,蝶翅振動之間,那股香味更濃鬱了。


  小姑娘歪了歪螓首,雙丫髻上戴的絹花一顫一顫,笑得眉眼彎起,又乖又甜又糯,還特意把那隻蝴蝶遞給皇帝看,神情間略帶著幾分炫耀。


  女兒高興,皇帝也高興,拈須笑著。


  立於七八丈外的楚翊靜靜地望著皇帝、顧燕飛與安樂三人,心頭那頭暴戾的狂獸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像是被他們傳染了笑意般。


  柔軟的笑意點綴得青年的眉目昳麗生輝。


  錦衣衛指揮使何烈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抱拳對著楚翊複命:“大皇子殿下,人已經全數拿下。”


  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傳遍了整個甲板。


  什麽?!


  楚祐神情複雜地微微睜大了眼。


  從楚翊下令拿人到現在,這才過去多久?


  恐怕連兩盞茶功夫都沒有吧!


  他聽得明白,何烈口中所謂的“全數拿下”,指的當然是“全數”。


  楚翊想必是已經把錦衣衛徹底收攏住了,錦衣衛的行事才能這樣快準狠。


  而楚翊從南越回京才僅僅三個月。


  想到這裏,楚祐一手緊緊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錦衣衛是太祖皇帝一手建立的,素來隻在大景皇帝的手裏拿著,就是當年先帝在位時再寵楚祐這個兒子,也沒有把錦衣衛給他。


  楚翊斜了何烈一眼,隻簡明扼要地吐出一個字:“審。”聲音雲淡風輕。


  周圍一片寂然。


  艙樓內傳來的絲竹聲與吟唱聲在這個沉寂的環境中,越發顯得清晰可聞,絲竹的節奏逐步加快,鏗鏘作響。


  但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無心看戲,目光忍不住就往楚翊這邊飄去。


  袁太後慢慢地喝著茶,紅潤的唇角在茶盅後輕輕勾出一個譏誚的冷笑。


  行,讓她看戲,她就“看戲”,挺好。


  她倒要看看楚翊打算把這些內官監的內侍交由誰來審?!

  袁太後以指腹輕輕地摩挲著茶盅上的梅花浮紋,氣定閑神地又啜了口茶水。


  內官監總攬內宮事務,按照大景朝的規矩,內廷不得幹預宮門外事,同樣地,朝堂也不可幹涉內廷。


  這是一條死胡同,楚翊也隻能把這些相關人等交由內官監自己審問,說到底,這樁案子的主動權還是得落到她的手上。


  她想怎麽審,就怎麽審;

  想怎麽結案,就怎麽結案。


  像楚翊現在這樣當著這些勳貴世家的麵如此大動幹戈,卻鬧得雷聲大雨點小,最後也不過讓他自己變成了一場笑話,讓滿朝文武看輕了他。


  楚翊啊,終究不過是一個未及冠的毛頭小子,過去這八年都像隻金絲雀似的被關在南越那個籠子裏,人事不知,對朝堂政治更是一竅不通,居然想借此為他自己立威?!

  簡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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