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顧燕飛眉眼一動,想起了長房在附近有個莊子,就提議道:“嬌娘,我看這雪至少要再下幾個時辰,我家在兩裏外有一處莊子,我們先去那裏躲一躲雪吧。”


  姑娘們聞言,不由精神一振,紛紛應和。


  雖說她們身上都穿著鬥篷,也戴上了兜帽擋雪,可現在風雪太大了,每個人的臉上、身上、手上都多少沾染了一些雪花,劉海也被風吹亂,略顯狼狽。


  眾人立即改道,從左邊的一條路走,馬蹄踩在鬆軟的積雪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馬蹄印。


  忽然間,在最前方領路的顧燕飛毫無預警地勒停了馬,目光看向了路邊的野草叢,同時抬手做了個“停下”的手勢。


  於是,韋嬌娘、路芩等其他人也紛紛勒馬停下。


  前方幾丈外的路邊,趴著一道鐵鏽色的身形,略顯臃腫,身上覆蓋著一層積雪,一動不動。


  “那裏有個人!”


  路芩第一個指著那邊喊了出來。


  姑娘們一陣嘩然,趕緊策馬上前,朝地上的那人圍了過去。


  隨行的丫鬟們下馬去查看,其中兩人合力把那個趴在地上的人翻了過來,又輕輕地拍去她臉上、身上、頭上的積雪。


  那是一個五十幾歲的老婦,身上穿著一件鐵鏽色暗紋棉襖,蒼白的臉孔被凍得微微泛青,滿麵皺紋,雙眼緊閉著。


  那花白的頭發間有一灘刺目的鮮血。


  “是個老人家。”一個丫鬟驚疑不定地稟道,花容失色,一隻手掌沾到了老婦的血,“昏過去了,頭上還有傷。”


  顧燕飛飛身下了馬,仔細地查看了老婦頭上的傷口,觸手就是一股血液特有的粘稠感,老婦的後腦微腫,還有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傷口,鮮血正在汩汩流出。


  其他姑娘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這老太太怎麽會一個人倒在這裏,難道是路上遇了劫匪?”


  “肯定不是。你瞧她頭上的銀簪還在,這要是劫匪,還不把她洗劫一空啊。”


  “那倒也是。”


  “……”


  幾人說得熱鬧,韋嬌娘與路芩悄悄地麵麵相看,眼神中皆是若有所思。


  這老婦的這身衣裳半新不舊,幹淨又沒有補丁,不像是窮苦百姓,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富貴人家。


  再看她發髻上插著銀簪,手指上又戴著銀戒子,一側袖口還露出了幹淨整潔的帕子,這做派不似那些小戶人家的老太太,倒更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人。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路芩湊過去,瞟了老婦的傷口一眼,斷言道:“傷得挺重的……”


  這分明是要她的命啊!

  現在天冷,又在下雪,要是她們放任不管,可想而知,這老婦若在此處躺一晚上,保管死透了。


  “先把她帶去莊子上再說。”顧燕飛一邊起身,一邊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


  “那讓她和我一騎。”韋嬌娘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薦,自信地拍著胸口道,“我的騎術好,多帶一個人也沒問題。”


  接收到了韋嬌娘的眼神,顧燕飛莞爾一笑,吩咐卷碧把人抬上了馬。


  卷碧辦事一向利索,一個人就輕輕鬆鬆地把那老婦從地上橫抱上了韋嬌娘的馬。


  眾人很快又重新上馬,迎著寒風與大雪繼續上路。


  一路上,緊趕慢趕,她們總算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抵達了目的地。


  “就是那裏了!”


  顧燕飛遠遠地指著前方的莊子道,藏在兜帽裏的小臉滿是懷念之色。


  上輩子,她就來過這個位於京郊的莊子。


  她本來是想著等分家後,可以帶著大哥住到這裏來,為此,還親自過來布置了一番。


  當時大哥因為腿傷不便行走,她就把這莊子裏的門檻全都除去了,還在有石階的地方都加了斜坡,方便輪椅通行。


  她給大哥與自己都布置了書房與手作坊,大哥的手很巧,連輪椅都會做。


  她還讓人把溫泉水引過來,弄了一個溫泉池;又在莊子後的田地邊挖了一個池塘,打算種蓮,既可以賞蓮,還可以吃蓮子,挖蓮藕……


  這個莊子很大,也很開闊,有田地,有河,也有山,足以自給自足。


  時隔兩百年,當她置身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時,記憶就急速地湧了上來。


  她計劃得很好,可結果……


  天不遂人願。


  姑娘們在莊子前勒了馬,馬匹們噴著白氣嘶鳴不已。


  卷碧第一個下馬,去叫了門。


  莊子裏的管事一聽說來者是自家姑娘,喜出望外,趕緊帶了人相迎,莊門大敞。


  這一帶偏僻,平日裏根本沒什麽人來,今日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嬌客,令整個莊子都震動了。


  顧燕飛吩咐莊子的管事派人去京城各府報信,也免得韋嬌娘她們的家人擔心。


  隨即,她又讓人把那個老婦搬去了東廂房。


  路芩等其他姑娘們都被莊子裏的人招呼去了廳堂小坐,隨行的丫鬟們也都去幫著燒水伺候。


  也隻有韋嬌娘隨顧燕飛一起去了東廂房的內室,那個昏迷不醒的老婦被幾個仆婦合力搬到了一張榻上。


  剛剛在路上發現這老婦時,顧燕飛隻大致檢查了一下傷勢,現在有了安頓的地方,這才仔細地給對方把了脈,又讓卷碧檢查了對方的四肢、軀幹。


  老婦身上的其它部位都沒有傷,隻有後腦勺被硬物敲擊出了這個足以致命的傷口。


  此刻,頭皮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甚至還有了一點點愈合的跡象。


  “不錯。”顧燕飛勾了勾唇角,朝韋嬌娘看去。


  韋嬌娘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對著顧燕飛一陣擠眉弄眼。


  在顧燕飛教了她那道祛病符後,韋嬌娘早就想找機會好好地試試了,但是又不能劃傷自己再治……這樣,也太蠢了點。


  方才她帶著老婦一起上路的時候,就在不停地畫祛病符,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


  就算十次中隻能成功一次,但效果也相當不賴,血止住了。


  顧燕飛與她相視一笑,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她就是厲害!韋嬌娘樂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隻要血止住了,這傷口的問題就不大。顧燕飛吩咐道:“卷碧,去讓人弄些涼開水清理一下傷口,再弄些幹淨的白布過來。”


  卷碧就去了,不一會兒,她領著一個三十幾歲麵容清秀的媳婦子來了,一個拿著粗布和剪刀,一個端水盆。


  那媳婦子端著水盆走近床榻,看清榻上之人後,突然就愣住了,脫口道:“是龐嬤嬤!”


  “你認得她?”顧燕飛略一揚眉。


  “認得。”媳婦子一邊把水盆放到床頭櫃上,目光不住地往龐嬤嬤身上飄,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點頭道,“姑娘,龐嬤嬤是先夫人的乳嬤嬤。”


  這莊子是謝氏的嫁妝,裏麵的人都是謝氏帶來的陪房,自然都認得謝氏的乳嬤嬤。


  媳婦子猶豫了一下,接著道:“龐嬤嬤前些年犯了錯,被趕出了侯府,說是……她慢待了三姑娘。”


  想到顧雲嫆的身份,她的表情有些訕訕的。


  “……”顧燕飛眨了眨眼,微微愣了一下。


  娘親的乳嬤嬤?


  這麽一說,她倒是有點模糊的印象了。


  上輩子,大概也是春節前後,有一個自稱是娘親乳嬤嬤的人來侯府給她請安,可是,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人早被人給打發走了。


  對了,當時下人們是喚她作龐嬤嬤。


  隻是後來,她就再也沒有龐嬤嬤的消息了。


  算算日子,上輩子,龐嬤嬤來侯府似乎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顧燕飛墨黑的眸子深得看不見底,定定地注視著昏睡不醒的龐嬤嬤,心中的滋味有些複雜,說不出是悵然,還是唏噓。


  靜坐了兩息,她又讓那媳婦子去煮些薑湯給路芩她們。


  媳婦子連連應聲,有些拘束地行了禮後,就匆匆退了下去。


  卷碧按照顧燕飛的吩咐用涼開水給龐嬤嬤清理了傷口周圍,又上了點金瘡藥,最後用白布包紮好。


  “卷碧,你先找人好生照顧她,她……”顧燕飛掃了一眼壺漏,“她大概戌時一刻就能醒。”


  說完這句後,她就親熱地挽著韋嬌娘的胳膊去了前院的廳堂。


  此時,顧燕飛的情緒已經恢複如常了,眉眼含笑,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


  外麵的大雪飄飄揚揚,入目之所見,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積雪漸厚。


  路芩等姑娘們已經喝過薑湯了,神態愜意,言笑晏晏。


  有了遮風擋雪之處,她們全都安心了,喝喝茶,吃吃點心,左右最差的狀況也就是在這莊子裏過上一夜。


  見顧燕飛與韋嬌娘攜手來了,姑娘們放下杯子,關心地問了幾句:

  ===第92節===

  “那老太太的傷勢怎麽樣?”


  “可請了大夫?”


  韋嬌娘扯了扯顧燕飛的袖子,避重就輕地答道:“她沒事了,我們這回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下一句,就轉移了話題:“我餓了,有什麽好吃的?”


  姑娘們聽說傷者沒事,也就放心了,路芩率先道:“這梅花糕不錯,鬆軟可口!”


  “還有這鬆子也很香甜。”


  “……”


  姑娘們說說笑笑,廳堂裏熱鬧非凡,連廳外呼嘯的風雪也被壓了過去。


  雪勢終於有了轉小的跡象。


  各府的馬車陸續地抵達了莊子,唯有定遠侯府一直沒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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