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青雲入九霄

  奇石上有所有青雲宗劍修的名字，而每一個名字里，都蘊含著他們生前劍意。


  他們有對《浩然決》的獨特感悟，夏墨晗需要做的就是在奇石前感悟前輩們的劍意。


  她以前也在奇石前待過，而這一回不同以往。


  李嘯帶著她莊嚴祭祖，待她恭敬焚香之後，才跪坐一側，墨劍平放雙膝之上。


  淡青色的煙裊裊升起，猶如細小的游龍順著奇石上面蜿蜒，蒙蒙的細霧，讓奇石上的名字都模糊起來。


  青煙飄緲，焚香陣陣，那些流光里消逝的生命，那些流淌了萬年的歲月在此刻回溯，將從前的人和他們的劍，送到了當下。


  青雲宗的前輩和今人，在這一刻，彷彿處於同一天地間。


  夏墨晗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空曠的原野上，她腳底下是嫰綠的青草，耳邊是輕輕的風聲。


  天上一輪明月高懸，月寒如水，更顯得原野空曠寂清。


  然夏墨晗握著手中墨劍，並不孤單。


  一位又一位劍修走馬觀花的出現在她面前，或淡然而笑，或頜首示意，而每一位招呼之後，就是驚天一劍。


  一人一劍，

  一劍一意。


  夏墨晗沒有退縮。


  身姿翩然，如她在竹林裡面對萬千竹劍一般，在劍意里穿梭。


  劍法威力越來越強，夏墨晗舉劍迎面而上。


  前輩們只出一劍，所以她也只出一劍。


  那一劍，從一開始的橫胸而起，到精確到手腕的力道，出劍的弧度，刺出的方位，最後，劍勢已初具雛形。


  一位又一位前輩出現，一位又一位前輩離開，他們離開時都會說一聲：「誰來？」


  夏墨晗不停的出劍，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多少劍。


  墨劍發出愉悅的鳴聲，它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像是劍魂復甦了一般，擁有了更強的劍意。


  夏墨晗與它心神合一，神魂相連，此時也如一柄勇往直前披荊斬棘的利劍，戰意凜洌毫無倦意。


  她越戰越勇，越戰越強。


  下一個，還有誰？

  又一人出現了。


  此人身形模糊，他出現之後並沒有任何動作，直接一劍劈出，夏墨晗依舊用自己的劍勢去擋，然出劍之後，她才發現，對方的劍光千萬道，竟然並非一劍。


  是收回劍勢還是迎難而上？


  《浩然訣》可以收放自如，哪怕瞬間收回，也不會損傷自身。


  然夏墨晗並未閃躲，她將靈氣催動到極致，墨劍橫斬，一劍之威，破除萬千劍影。


  那人影劍光被擊潰之後，並未像其他人一樣說「誰來」，而是大笑一聲，望著夏墨晗一字一頓說道：「《浩然訣》終於出了個可造之才！」


  隨後，此人消失，之後再出現的人影再無異常，依舊一人一劍。


  夏墨晗心頭疑惑，她心裡默記所有出現的人數，待到從幻境中退出，她對著奇石上的人數一一數了一遍，這才發現，奇石上有位名字特別模糊看不清的，就是那位與眾不同的人。


  其他人的名字里都留下了劍意，所以說的話都一樣，那這人能說出不一樣的話，是不是代表他還有自己的意識？

  那麼，他是誰？


  他是不是還活著？

  李嘯師伯不在，夏墨晗問了一圈人，卻沒人知曉答案。


  奇石修鍊完畢，她開始去劍湖湖底，很簡單，只要抱著墨劍，泡在湖底就好。


  她抱著墨劍在湖底打坐，沒過多久，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懷中墨劍抖個不停，劍尖泛紅猶如火舌一樣在劍身遊動，速度越來越快，好像瘋魔一般。


  夏墨晗快抱不住懷中墨劍了。


  墨劍不斷嗡鳴，掙脫她的懷抱時還割破了她的手，按理說她早就與墨劍心神合一，墨劍根本不會傷害到她，如今這般異常，讓夏墨晗心中極為警惕。


  她看到墨劍往湖底中心撞去，隱隱看到湖底中心那裡有層屏障，隨著墨劍的撞擊，水波開始層層蕩漾，引得池底飛劍嗡嗡作響，不少插在水底的飛劍，開始懸浮水中，在她身側開始變幻陣形。


  殺氣瞬間升騰而起。


  我擦，墨劍將湖底劍陣激活了？


  湖中飛劍齊齊豎立周圍，這些劍都是闊劍，又長又寬，直立水中環繞在周圍，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一個修士飄浮在水中，實在讓人心悸。


  夏墨晗想到之前在奇石底下，也是先看到先輩們再領悟劍意，這會兒心底便下意識的覺得湖底也應該是這樣的考驗，這些飛劍里許是有劍意劍魂，她也需要好好感悟一番。


  一念至此，夏墨晗伸手，握住墨劍的劍柄。


  她輕輕撫摸劍柄，沉聲安撫它，希望它不要被周圍大量的劍魂和劍意影響，快點恢復過來。


  她的聲音空靈澄靜，她能感覺到墨劍內的暴戻之氣，此時輕語低聲，靈氣緩緩注入劍身，終於讓墨劍中的紅芒緩緩消退了些，留下的紅影在漆黑的墨劍上蜿蜒，看起來像某種獸形。


  夏墨晗執劍立於水中，屏息凝神，環顧周圍劍陣。


  這些湖中飛劍並沒有攻擊的跡象，只是齊齊震動，使得湖心水波翻湧，沒有往日平靜。


  夏墨晗把墨劍抱著再次坐下，而周圍的飛劍又齊刷刷再次插入湖底淤泥之中，就好像在警告夏墨晗和墨劍一樣，湖底中心不可擅動。


  以前她也來過湖底，主要是好奇湖中飛劍，那時候並未有異動，為何這一次靠近中心就異常了呢？


  她平復了下心情，再次感受劍意，而這一回，夏墨晗剛剛靜下心神，就感覺到了一股龐大的殺意撲面而來。


  夏墨晗彷彿是置身在一個古戰場上，黃土掩埋了累累白骨，歲月風蝕了神兵利刃，唯有怨氣和殺意日積月累，將這戰場變成了人間地獄，恐怖，陰森，寂寥，荒涼。


  一聲咆哮傳入耳中，震得夏墨晗神魂俱痛，她咬牙抵擋，卻見懷中墨劍同時發出一聲長嘯，且那飛劍不受控制的往前飛出，重重插入一具被風吹落泥土，隱約露出的屍骨之上。


  無數飛劍拔地而起，直接擊向了夏墨晗。


  她手一伸，墨劍飛回手中，一人一劍，扺擋萬把殺氣騰騰的劍。


  …


  那些劍彷彿沒有盡頭，夏墨晗的行動越來越遲緩，揮劍的動作越來越慢，她斬斷了數不清的劍，然而又有更多的劍源源不斷的飛射過來。


  她的動作越來越慢，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鮮血妖嬈盛開，染紅了湖底…


  事實上，在劍湖浸泡是最為安全的感悟方式，只需靜心凝神即可，考驗的是修士的意志力，面對強大的殺意也能保持心境平穩，日後在強大的敵人面前才能處變不驚。


  心有浩然之氣，一往無懼，


  所以輪守在湖心島的修士都很放心，這裡有陣法，平時也不用多關注。


  而此時的湖面風平浪靜，就跟一面鏡子似的沒有半分異常，還是來找夏墨晗切磋的南宮玉發現不對，他在湖邊練劍等夏墨晗出關，桃花狐死咬著他的褲腳拖他下湖，離湖最近聞到了霧氣中一絲血腥氣。


  南宮玉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湖水之中，把湖底雙目緊閉，渾身是血，彷彿陷入魔怔的夏墨晗提出湖面。


  他弄出的動靜很大，把劍樓所有的人都驚動了。


  自從南宮玉與夏墨晗切磋后就結金丹了，引來了門中一片轟動。不少築基後期巔峰修士，大家排著隊的想找夏墨晗切磋，以求修為精進。


  不過修士要各自修鍊，時間也有限，門中精選過後，只有寥寥幾位劍道出色弟子能進湖心島。


  雖說天天被夏墨晗揍，修為卻真的在精進，痛並快樂著，倒是也結下了革命友誼。


  眾人看見血淋淋的夏墨晗，皆嚇了一跳，卻是更為擔心。


  「夏師妹怎麼了？她這麼厲害，誰傷了她？」


  「天啊，她身上還在添劍傷！」


  「她在幻境里受的傷，自己以為是真的，身上就會真的有傷，必須得讓她醒過來！」潘丘真人正在島上，檢查了一遍沉聲說道。


  幻境中，能傷她的只有自己，她覺得自己受傷了，流血了，以為幻境中是真實，那麼她就會受傷流血，甚至是死！

  「不就是泡個湖，怎麼會這樣？」南宮玉皺眉道。


  「直接叫是叫不醒的，不知道她在經歷什麼，你們用劍吧，」潘丘真人神色一肅：「這是殺意纏身，你們幾個，快去布陣，施展宗門青雲劍陣。」


  青雲劍訣是青雲宗基礎劍訣，而青雲劍陣更是入門劍陣，那是每個習劍弟子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南宮玉，徐澈，吳冬，齊盛四人迅速聚在一起，劍陣布好，飛劍出鞘，身上氣息瞬間改變。


  每個人身上都有了極其顯著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凝聚在一起，連落下的光線都明耀了幾分。


  「青雲入九霄！」


  劍身嗡鳴，一道道劍光衝天而起，又匯聚到一起，刺向夏墨晗，然後在要劈到夏墨晗的時候，潘丘真人大喝一聲:「收！」


  眾人齊收劍，然劍意剛烈清正。


  …


  殺意盎然的古戰場上，夏墨晗已經疲憊的快動不了，她只能機械的揮舞著手中的劍，在這片陰森荒蕪，只有累累屍骨和劍的戰場上，她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


  只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影響她，催促她：「殺吧，殺吧，不停的殺，和我們一起享受殺戮！」


  這裡沒有靈氣，若非凰天玉佩上的清涼之氣在支撐著她，她連劍都快握不住了，然現在劇烈的消耗遠遠大於凰天玉佩的補給，她總會被榨乾的。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夏墨晗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然就在這時，有一道強光突然降臨，將這昏暗的古戰場照得亮如白晝。


  「青雲入九霄！」她好像聽到了無數個聲音在齊聲喝道。


  眼前的景色在扭曲變形，旭日東升，陽光所照之處，一切污垢無所遁形。


  她眼神漸漸清明，忽然明白，自己所處的不過是一幻像。


  既是幻像，便可一劍破之。


  景色瞬間變幻，然最後的瞬間，夏墨晗看到了一雙獸眼，一條血紅色看不出原體的妖獸，它的眼中滿是仇恨和不甘，讓她心神俱震。


  回到現實，夏墨晗身上的劍傷俱消，身上無一絲血跡，然她神識受創，仍是吐出口污血。


  同門們依舊圍在她的身邊，運轉全身靈氣喝道：「青雲入九霄！」


  連她沒帶下水卻渾身濕漉漉的桃花狐也圍在她的身邊，學著修士的模樣，揮舞前爪吼道：「唔唔唔唔唔！」


  一遍又一遍的聲音讓夏墨晗神識舒服了許多，頭也沒那麼疼了，她揉了揉太陽穴，休息了好一陣才回過神，結果睜眼一看，四周圍滿了人，皆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我沒事，多謝潘師伯，各位師兄！」


  夏墨晗一一誠懇謝過，提著劍抱著桃花狐就回了閣樓房間，桃花狐還在學著那動作揮舞前肢，夏墨晗將小桃放在枕頭邊上，聽著它激昂的「唔唔唔唔唔」聲，只覺得特別安神。


  然後，夏墨晗就枕著小桃直接睡著了。


  南宮玉：「…」那個，夏師妹你身上蓋的披風是我的…


  潘丘真人：「那個，她累了，讓她好好休息會兒！」


  吳冬奇道：「那小狐狸一直唔唔唔，她還能睡得著？」


  齊盛：「她沒事就好，好了好了，散吧。」


  徐澈：「我沒力氣了，嗓子也啞了，誰有靈丹？」


  …


  夏墨晗休養了幾日，又變得生龍活虎，而那日的同門們都收到了上品靈丹。


  潘真人那邊是師尊過去送禮的，夏墨晗爹娘早就出門遠遊你儂我儂了，那日師尊和師伯都不在，還好潘真人在湖心島，慕容軒自不會小氣。


  這日，夏墨晗剛走出閣樓，就碰到南宮玉。


  「多謝師兄那日相救，還有你的披風！」夏墨晗笑笑，將洗乾淨的披風還給南宮玉。


  感謝的話剛說完，就聽南宮玉道：「撥劍。」


  「哦！」


  夏墨晗心念一動，墨劍飛出，哪怕沒有刻意修鍊，她也覺得如今劍道更為強悍。


  她沒想到的是，明明是克制了修為且比較隨心所欲的一劍，竟然直接斬斷了南宮玉的飛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