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天狼的工事
月朗星稀,黑夜如鉛幕一般,籠罩在草原的上空。
喧鬧喜慶的晚宴一直到十點才終於結束。
扎西次仁邁著醉醺醺的腳步,心情無比暢快,吹著響亮的口哨,走出了格桑頓珠一家大擺筵席的最大的蒙古包。
劉高嘯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就怕他會不小心摔倒。
巴桑卓瑪今晚也十分盡興,加上於都成緊挨在自己的身邊,興奮莫名,也喝到了五分醉意,雖然頭腦還算清楚,但是走起路來已經是上身搖擺,下盤不穩。「以後少喝些,這可是青稞酒,女孩子喝多了,萬一控制不住,就有損光輝形象了。」於都成圈著她的腰,怕她摔倒和磕碰。
這樣一說,於都成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晚上,自己和司徒丹青酒後住在酒店所發生的那件事來,不由得心神一動,接著黯然。
「我高興,我偏要喝,一醉方休才痛……痛快。」
說完,巴桑卓瑪喉嚨里傳來「呃」的一聲,接著胸脯一頂,感覺到頭重腳輕,雙**錯,倒在於都成懷裡,這個體育系畢業的散打教練終究算反映敏捷,及時伸出手來,十指交合,勾住了於都成的頸項,才不至於癱軟下去,碰到旁邊高腳凳上那正冒著熱氣的水壺。
在勾住於都成的頸項的那一瞬間,巴桑卓瑪乘著酒意,心旌意動,趁機在於都成的嘴角親了一個。
於都成毫不在意,只當是她喝多后的一個無意擦碰,並沒有作出相應的激動反應。
按照家族傳承的規矩,今天晚上,格桑頓珠、邊瑪丹珍和索朗旺堆必須住在這個最大的蒙古包里,接受天地的洗禮和草原諸神的祈福。
扎西次仁和老伴格桑央宗,則住在格桑頓珠大蒙古包正對面不到二十米遠的另外一個小蒙古包中。
在格桑頓珠大蒙古包的兩側,是兩個更加小巧玲瓏的蒙古包。
扎西次仁按照家族特定的禮數,安排鐵瓊瓊和巴桑卓瑪住左側的那一個蒙古包。
右側,則是給於都成和劉高嘯居住。
晚宴結束后,於都成他們一行按照扎西次仁的安排,各就各位。
格桑頓珠一家、巴桑卓瑪和鐵瓊瓊帶著忙碌一天的疲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心情大好的扎西次仁在酒精的作用下,卻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顯得更加亢奮和激動。
他抑揚頓挫地對講述著自己當年白手起家那段偉大而光榮的奮鬥歷史,並時不時拍一拍躺在炕上的老伴,不讓她就這樣沉沉睡去,而是要讓她作為一名忠實的聽眾。
扎西次仁越說越來勁,越說越有激情,以至於陶醉其中,連格桑央宗被他那渾厚的桑音催眠了——某種程度上說,是被他吵得暈過去了——也渾然不覺。
萬籟俱寂中,傳來天狼一陣異常的輕嘯聲,讓沉迷於自己演講境界中的扎西次仁倏地打了一個激靈。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天狼怎麼了?它今天一直都好好的,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狂躁不安?
扎西次仁走出蒙古包。
看到在淡淡的月光下,天狼正在各個蒙古包和舞台的角落中來回穿梭著,把施工人員胡亂丟在一邊的鐵鍬、鍍鋅管、鏟子、木棍咬在嘴中,分別放在格桑頓珠、於都成和巴桑卓瑪的蒙古包門口。
天狼就這樣來回奔跑著,喘著越來越粗重的氣息,喉嚨里咆哮聲音也越來越大。
它好像是一個孤軍奮戰的士兵,正爭分奪秒地構築自己的工事,準備迎戰下一輪敵人的猛烈進攻。
它實在是太忙了!
以至於扎西次仁來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它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低沉地嘯吼了一聲,就算是和老主人打了招呼。
接著有火急火燎地忙它的工事去了。
扎西次仁呆立在一旁,楞楞地看著天狼。這麼多年來,他和天狼朝夕相處,對它了如指掌。
但是,天狼現在的表現,卻讓他大跌眼鏡,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者,接下來,這裡將要發生什麼。
扎西次仁隱隱感覺到一種不祥之兆,正想自己襲來。
再看一眼天狼,它是那樣的著急,同時又是那樣的臨危不懼。
從它身上表現出來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無不展示著它那種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氣概。
扎西次仁目瞪口呆地看著天狼忙碌的身影,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他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從坑底下取出了那把防狼用的砍刀,把它牢牢抓在手裡,沿著各個蒙古包和舞台周圍走了一圈,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扎西次仁走了兩圈,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但是,天狼如此怪異的舉動,不能不讓他高度警惕。
是啊,他從小把天狼養大,早已經對它的喜怒哀樂了如指掌。但是,現在的天狼,一切的表現都太過反常了!
在扎西次仁的記憶中,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這是為什麼?
難道,接下來會有什麼重大的危險和不測發生?
天狼忙了近半個小時,才算終於忙完了。它走到扎西次仁的腳邊,用嘴在他的腳後跟上拱了拱。
扎西次仁明白,天狼這是要叫他回蒙古包去睡覺。
他摸了摸天狼的脖頸,接著又在它的腦袋上拍了拍,然後才轉過身,往自己的蒙古包走去。
當他踏進蒙古包的時候,不放心地回頭,帶著擔憂,看了天狼一眼。
此時,天狼正蜷著身子,躺在格桑頓珠蒙古包的門口。
它把頭正對著扎西次仁的蒙古包,好像也是要準備休息的樣子。
扎西次仁當然知道,天狼這樣的動作,僅僅是假裝而已。
它要表現出無所事事的樣子,好讓主人安心去睡覺。
它好像對主人說:「你看,我都要睡了,你也趕緊去睡吧。有我在這裡守衛著,你就只管安心休息吧!」
其實,扎西次仁哪裡不知道天狼的心思?
如果不知道,那他就不是手把手將天狼拉扯大的扎西次仁。
完全可以說,在家裡,甚至在整個多吉那大草原,能夠徹底了解天狼脾性的,非他扎西次仁一個莫屬。
現在,扎西次仁已經意識到:接下來,肯定會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在這裡發生。他首先想到的是,可能是草原狼今晚趁大家熟睡的時候,要對村民的羊群和牛群發動突然襲擊。
但是轉念一想:不對啊,草原上狼現在已經是很少很少了,自己已經半年多的時間沒有聽到狼嗥了。
所以,草原狼突襲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草原上最大的危險就是狼,現在已經排除了這個可能,那麼,還會有什麼危險會向這個村莊逼近?
扎西次仁挖空心思苦苦想著,就是想不出答案。
但是,他確實感覺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在這詭異寒冷的空氣中,從遙遠的某個地方,慢慢地向這裡靠近。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是凌晨一點十分。
往常,此時正是酒醒一半的扎西次仁睡意正濃的時候。
但是現在恰恰相反。
像獵犬一樣意識到不祥氣氛正由遠而來的扎西次仁,此時不僅毫無睡意,還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高度警惕和精神百倍。
他先是把老伴搖醒,然後來到了於都成和劉高嘯的蒙古包。
「扎西大叔,您怎麼了?」半夢半醒中的於都成懵懵懂懂地穿著衣服,無意間從扎西次仁緊張而嚴肅的臉上看出了什麼。「是不舒服,還是……」
「天狼剛才的舉動非常奇怪,我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大事。」扎西次仁一臉嚴峻,沉聲說道。
「什麼?不會吧!」劉高嘯正彎腰系著鞋帶,抬起頭來,吃驚地問道。
「我們可能會受到什麼動物的攻擊,所以,我們大家要聚在一起,人多力量大,這樣才能降低危險。」
扎西次仁不緊不慢地說,口氣非常冷靜。接著,扎西次仁把天狼的怪異表現對他們說了。
「走吧,到我的蒙古包里去,這樣我們有個互相照應。」扎西次仁說完,轉身往他的蒙古包而去。
於都成和劉高嘯將信將疑,跟在扎西次仁的後面,走了出去。
一拉開蒙古包那厚重的門帘,腳剛一邁出去,於都成和劉高嘯同時看到:
門檻旁邊放著一把鐵鍬,一根一端被切割得像刀刃一樣鋒利的鋼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