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無所獲
次仁邊珍並沒有注意到美郎多吉那抹瞬間的驚捒,繼續挽住他的手臂,緩緩地往前走著,好一陣不說話,只是低著頭,數著邁出的每一步,聆聽著腳步踏出來的清脆響聲。
濤聲溫潤,海風拂面。
遠處,一對對情侶相擁著走在潔凈的沙灘上。
更有點點矯健的身影,嫻熟靈巧地駕馭著極速行進的快艇,在浩瀚深藍的海面上衝突旋轉,碧浪翻飛,捲起團團雪花,在浪遏飛舟中傳來一陣陣興奮的尖嘯和歡叫。
「我覺得,這幾天,你的心已經被三亞的空氣洗得纖塵不染了,」美郎多吉停下了腳步,把次仁邊珍相擁入懷,有左手輕輕地捏著她的左耳垂,俯下身來,湊近她的嘴唇,深情地一吻,「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如此富有詩意和文採的話,今天,我算是終於大開眼界了,對我親愛的,真的是刮目相看了。」
「那是必須的!」次仁邊珍撒嬌地一擺頭,撅起香唇,秋波流轉,「你以為,我大學四年是虛度光陰呀?我還看了好些文學和歷史的書籍呢。還有,我還是學校文學社的宣傳部長呢!」
第二天一大早,次仁邊珍一睜開眼,就推了推還處於半睡半醒中的美郎多吉:「走吧,今天我們去天涯海角。」
美郎多吉「嗯」的一聲,轉了一個身,又把她擁入懷中。
次仁邊珍粉面飛紅,嬌喘吁吁,就如遠處傳來的濤聲淺唱。「天涯海角是一個很浪漫的地方,到了那邊,我看看你會想到什麼。」
用完早餐,兩人租了一部車,往天涯海角方向出發。一小時后,車子在一個曲徑通幽的入口處停了下來。司機對他們說:「到了,往裡面一直走,就是天涯海角風景區。」
兩人沿著緩坡下行到海邊,遠遠地就看到大海中有兩塊心形一樣的石頭纏綿地相交在一起,上面分別刻著「日」「月」兩字。在純凈綿軟的沙灘上,數百塊姿態各異、大小不一的石頭突兀地聳立著。
當刻有「天涯」、「海角」字眼的兩塊巨石映入次仁邊珍的眼帘時,她驚呼一聲,撒開雙腿,像風一樣向它們飛奔而去。
「天涯海角,我來了!天涯海角!我來了。」
次仁邊珍把臉貼在天涯石那歷經千百年風霜的肌膚上,張開雙臂不停地撫摸著,蒼涼和粗糙的觸感讓她心神一盪,她激動得聲音微顫:「美郎,你快點過來!這就是愛情石。今天,我們到了天涯海角,就讓這天涯石和海角石,共同來見證我們的愛情。」
「快點,像我一樣,擁抱著它,」次仁邊珍一把拉起美郎多吉的手,把它按在天涯石的石壁上,「你認真聽一聽,聽聽它胸膛里的聲音。」
次仁邊珍問:「聽到什麼了?」
美郎多吉說:「天涯石爺爺對我說:美郎啊,你一定要好好愛你的次仁,否則,我就把你變成一塊石頭。」
「哈哈哈哈哈,你太有才了!」次仁邊珍歡快的笑聲,在天涯海角久久回蕩,並被天涯海角的風,傳送地很遠、很遠。
接著,兩人在天涯、海角兩塊巨石前拍了很多照片。
「別人都說,天涯海角是世界的盡頭,你相信嗎?」往回走的時候,次仁邊珍買了一個帶殼的椰子,一邊用吸管吮吸著裡面鮮美的汁液,一邊若有所思地問。
美郎多多吉以為是次仁邊珍多愁善感,於是安慰道:「怎麼會呢?天涯海角對面依然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大海那一邊肯定還有很遠很遠的地方。」
「人生如夢,人生苦短啊!人生中的很多事情往往始料不及,留下終身遺憾。」次仁邊珍吐氣如蘭,輕輕地嘆息一聲,「到了世界的盡頭倒無所謂,我怕就怕到了生命的盡頭。」
「你怎麼了?親愛的,」美郎多吉吃驚得停下了腳步,瞪大了眼睛,大惑不解:「我感覺到你突然間變得很悲觀、很消極,和以前相比簡直就是判若兩人,為什麼?」
「沒為什麼,我只不過是觸景生情而已,」次仁邊珍被這樣一問,心猛地一沉,馬上意識到自己過於多慮美郎多吉的變形,以至於無意間流露於言表了。於是急忙調整了情緒,以淡淡的口氣說:「最近看了一本書,裡面寫到了生命的偉大和命運的無常,讓我非常感慨。」
「別太多愁善感了,更不要逃避現實,消極悲觀,」美郎多吉沒有注意到次仁邊珍臉上表情的瞬間變化,「一個人為了生存和實現自己的理想,捲入紛爭和內鬥自然是不可避免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如果你沒有手段和技巧,或者說,你沒有一顆堅強和殘忍的心,你就可能被敵人先下手為強,直到被敵人置於死地。」
「什麼?殘忍的心?」聽到美郎多吉這樣一說,次仁邊珍驚呆了。她第一次聽到如此兇狠毒辣、甚至還帶有血腥味道的詞語,不由得心中一緊,擰了擰秀眉,遽然動容。
在她聽來,美郎多吉好像是為了某方面的利益,要和對手決鬥,採取兇狠手段,分分秒秒要把對方置於死地似的。
「我說的是,在關鍵時刻,我們千萬不能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美郎多吉解釋說,「必須當機立斷,速戰速決,也就是說下手要快,不要讓對手先走半步,搶得了先機,讓我們成為可悲的失敗者。」
「哦。」次仁邊珍似懂非懂地聽著,隨便應了一聲。
一連十多天過去了,次仁邊珍並沒有發現美郎多吉有任何變形、長鱗的跡象,這讓她既忐忑、又驚喜,並開始有點要懷疑唐大山當初在咖啡屋所說的一切了。
但是次仁邊珍相信,唐大山是一個中規中矩、嚴肅謹慎的地質師,怎麼看都不像油腔滑調的那種,他所說的肯定不會是空穴來風。
如果要深入調查,那隻得向當時在場的每一個豬貓嶺金礦領導進行求證。這樣做,豈不是像公安在調查案件了?必將弄得草木皆兵,滿城風雨,把一個應該要隱藏的秘密徹底公開了,對美郎多吉的負面影響肯定是毀滅性的。
難道美郎多吉那變形、長鱗的怪異行為僅僅是階段性的,在豬貓嶺金礦發生過後就再也不會發生了?
或者,它將隨著環境的遷移而變化,到了三亞這個和豬貓嶺金礦地理環境完全不同的地方,那種現象就再也不會發生了?
每當夜晚降臨,兩人共枕而卧,如膠似漆,次仁邊珍的心情是非常複雜的。期待、當心、恐懼、懷疑等多種成分混雜在一起,讓她的心裡七上八下。
幸好在朦朧幽暗的燈光下,美郎多吉看不到她那隱晦複雜的表情,在激情燃燒的時刻,也把次仁邊珍那波瀾起伏的情緒輾壓了下去。
然而,每當兩人從情海中劈波斬浪后游到彼岸,當美郎多吉愜意而疲倦的呼嚕聲傳來,在次仁邊珍興奮正在退去的神經未稍,卻條件反射地多了幾分警惕和敏銳。
即使在黑暗之中,次仁邊珍也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繃緊得像隨時都要向獵物發起攻擊的獵犬。
她擔心,就在夜晚的某時某刻,美郎多吉突然變形了,突然長鱗了,為了不能錯過發現這些異變的時刻,次仁邊珍只得加倍小心,提高警惕,就連他的一個轉身、一聲哈欠這等細微的動作和聲音也不會放過。
簡直就是伴郎如伴虎。
但是,一個個夜晚過去了,次仁邊珍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夜晚高度緊張,每每到了凌晨,次仁邊珍就感到沉沉倦意襲來,眼睫重重下垂,她再也沒有精力支撐,帶著那個沒有解開的、讓她心痛的謎團,就在黎明時分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