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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轉機

  當栗板索、鐵蓮蓮墜下懸崖即將粉身碎骨的那一刻,被神鷲蒼凌空救起,在玄醫修的精心治療下,大難不死的夫妻倆躺在琉晶界冰火塔里,奇迹般地漸漸有了生命體征,緩慢地開始了蘇醒的征途。


  而許督善,也同時開啟了另外一種誰也想不到的命運。


  那一天,許督善把栗板索夫婦撞下懸崖之後,心驚膽戰,落荒而逃,中途又遇到龍捲風,他被龍捲風裹挾著,在空中翻滾而去,被扔到了大草原,雖受重傷,卻大難不死。


  但是,許督善從天而降,砸死了次仁邊珍最喜愛的兩隻小羊羔。次仁邊珍傷心欲絕之下,憤然舉起匕首,狠狠刺向藏著許督善身體的橢圓形空降之物,幸被扎西次仁制止,才最終保全了一條小命。


  一個人的一生,無論是長是短,往往都毫無例外的充滿了無常,而在無常之間,卻又好像存在著某些定數。但是,人無先知先覺,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對這些無常和定數進行駕馭和把控。


  美郎多吉這五年的人生軌跡,就是對此作出的一個生動詮釋。


  在這個世外桃源似的香格里拉大草原生活了一年,他就完全融入草原牧民的生活。


  被龍捲風吹到大草原的第一年,受傷的美郎多吉經過扎西次仁的精心治療,不久就恢復了健康。之後,他和扎西次仁一起,白天騎著馬,趕著那裝滿了蒙古包和干牛糞勒勒車,在草原上轉展遷徙,放牧著越來越多的牛羊和馬群。


  晚上,他們回到蒙古包,一邊往火塘里扔牛干糞,撥弄著那跳躍的火焰,喝著青稞酒,一邊享受著邊瑪丹珍為他們準備的香噴噴的牛、羊或者烤乳豬肉。


  喝到高興之處,他們就來到蒙古包外,在月光下唱一首粗獷高亢的藏歌。


  生性靈動的邊瑪丹珍經常也被他們的歌聲所感染,興緻一來,也就扭動著她那高挑的身姿,翩翩起舞,別有一番浪漫。


  第二年,美郎多吉就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他頭戴狐皮帽,腳穿楚郎藏靴,身套肥大寬腰的黑色藏袍,再把彩色的腰帶在腰間緊緊一束,儼然就變成了一個十足的藏族牧民。


  因為高遠青雲集團在國內的項目發展如火如荼,辦公室的業務非常多,所以,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格桑頓珠就把次仁邊珍留在公司幫忙了。


  把次仁邊珍留在公司,格桑頓珠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要讓她利用暑假的時間多多學習,以便儘快熟悉公司的業務,為畢業後到公司工作打下基礎。


  第二個暑假終於到來了,次仁邊珍在哥哥的陪同下,回到了香格里拉,看望久違了的阿爸阿媽和嫂子。當然,她心裡一直念念不忘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美郎多吉。


  今年不像往年一樣。


  往年,扎西次仁夫婦和邊瑪丹珍三個人整天都往草原上跑,一整天都為那些牛羊和馬群忙活著,晚上只好住在蒙古包里。


  上半年,格桑頓珠在縣城的那棟別墅已經裝修完畢。這棟別墅共有三層,面積足夠寬敞。裝修時,格桑頓珠請了一批能工巧匠,以藏式風格為主,加以漢族文化點綴,在古典中融入現代時尚的元素,把它裝修得簡約華麗,裡面設施一應俱全,應有盡有,頗具現代奢華韻味。


  扎西次仁、格桑央宗、邊瑪丹珍平日就住在這棟別墅里。每天上午,扎西次仁用過早餐,就開著兒子為他配備的長城皮卡,往草原深處開去,和美郎多吉一起,招呼著他那心中永遠割捨不斷的牛羊馬群。


  回到縣城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阿媽、嫂子和七、八個來幫忙的親戚在家裡忙著,他們一個個喜笑顏開,十分開心地準備著豐盛的晚餐。


  四點鐘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閃進了大門,扎西次仁風塵僕僕的回來了。他亮開他的大嗓門,一邊熱情的和他們打著招呼,一邊轉動著大眼睛,像雷達一樣,靈活地往客廳的各個角落裡搜索著,看看兒女們此次給他帶回來了什麼好酒。


  要知道,上次離開昆明時,兒子給他的三箱茅台、四箱五糧液,早就被這個既好客又好酒而且酒量又特別好的漢子喝得點滴不剩了。


  看到美郎多吉沒有回來,次仁邊珍未免失望,心裡禁不住頓生著急。


  格桑頓珠忙著和一個接一個進入家門的親戚朋友握手寒暄打招呼。邊瑪丹珍猜到了次仁邊珍的心事,把她拉到一邊,趁丈夫不注意,對她說:「你別擔心,你哥哥前幾天和我商量過了,我們家以後就不在草原上折騰了。」


  「好呀!阿爸阿媽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次仁邊珍幫忙嫂子理了理垂在肩膀上的髮絲,「他們辛苦了大半輩子,也應該好好休息了。」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邊瑪丹珍接著說,「這件事對你很重要。今天太忙了,我看——還是改日再對你說吧。」


  次仁邊珍知道她是在故意打埋伏,想急急自己,乾脆就投其所好,邊裝作著急的樣子,懇求道:「嫂嫂快說么,別打埋伏了好不好?快點告訴我么!」


  邊瑪丹珍笑了笑,說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這次回來,你哥哥要把美郎多吉也一起帶到公司去,先安排一個什麼事給他乾乾。」


  「啊?真的?太好了!」次仁邊珍激動得跳了起來,「那我們的牛羊和馬群怎麼辦?」


  「你哥哥說,已經有人願意買下了,明天就可以把價錢談下來!」邊瑪丹珍說到這裡,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她原來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這一大群的馬、牛、羊該怎麼樣處理。「阿爸阿媽一直也捨不得它們。可是,但是沒有辦法,他們的年紀也大了,應該好好休息了。我也接著要去昆明了。唉!」


  次仁邊珍心裡十分清楚,嫂子去昆明是遲早的事情。


  因為嫂子自結婚以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一直懷孕不上,這讓一家人很是著急。


  格桑頓珠早前就有過決定,等到自己比較穩定的時候,就要把她安排到昆明、甚至是北京作一番全面的檢查,查出原因后,就讓她一直住在昆明,一是好好調養身子,二是也好照顧他的起居飲食生活。


  次仁邊珍想到過幾天他們幾個人都要啟程回昆明,只有阿爸阿媽兩個人從此就要留在香格里拉,不免心裡難過,她低頭沉默不語,黯然神傷。


  「阿爸阿媽就是不想去昆明。我們拿沒辦法。不過沒關係,阿爸身體硬朗得很!」邊瑪丹珍一下子就猜中了次仁邊珍的心事,安慰她說,「再加上,還有我們家的天狼,天狼會跟他們作伴的,它會保護好他們。」


  天狼,就是跟在邊瑪丹珍身邊的棕色的藏獒,今年已經l兩歲了。它長著長長的棕色頭髮,一副獅子的嘴臉,氣勢咄咄逼人,體型彪悍,兇猛異常,力大無比是個典型的搏鬥型護衛犬。白天大部分的時間,扎西次仁把它栓在別墅後面大院的小屋中,晚上把它放了出來,讓它在院子里自由溜達。


  天狼還是在一個月大小的時候,扎西次仁就從一個朋友手中買了過來,讓次仁邊珍愛不釋手,一有空就抱著它,又是撫摸,又是擁抱,精心給它餵食、梳毛,經常帶它去草原溜達,一起看護牛羊馬群。特別是在寒暑假,次仁邊珍和天狼更是形影不離,朝夕相處,成了天狼心目中最親切的主人。


  這幾年來,它一直忠實地守護著主人的地盤。隨著它的不斷長大,它那保護主人和主人地盤的意識越來越靈敏。一天晚上,六隻野狼闖入羊圈,天狼閃電似的衝出蒙古包,一陣咆哮怒嚎,沖入圈中,騰空而起,先後撲殺了其中的三隻,剩下的嚇得魂飛魄散,瑟瑟發抖,轉眼間間就飛也似得逃跑了,從此就再也沒有在羊圈周圍出現過。


  扎西次仁恰巧此時走了過來,聽到了她們後面的那一句話。


  「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照顧好阿媽的,」他摘下頭上的帽子,大大咧咧地說,「天狼從小就是次仁和邊瑪養大的,我看,你們還是把它一起帶到昆明,這樣,邊瑪也不會太孤單。」


  「昆明的房子是套房,才一百三十多平米。不像我們這棟別墅,有寬大的院子給天狼活動居住。」邊瑪丹眨動著她那長長的睫毛,認真想著,「我看,天狼還是先留在這裡,等格桑昆明的別墅裝修好了,我們再回來接它過去。」


  「好了!邊瑪說得有道理。就這樣說定了,我和天狼都會共同照顧好阿媽,嘿嘿,這方面,我肯定比天狼更優秀,」扎西次仁望了她們一眼,滿不在乎地說,「天狼不會講話,而我和阿媽什麼都可以說,我完全聽她的,她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很聽話的。」


  邊瑪丹珍笑著問:「阿媽要你戒酒,你聽話嗎?」


  「啊?呵呵,男人總要有些主見的么,」扎西次仁怔了一怔,有點不好意思,「阿媽的話,我絕大部分都是聽的。喝點小酒,是有益健康的。」


  晚飯快要開始的時候,美郎多吉回來了。


  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美郎多吉了!自己心中最可愛最多情的王子,終於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了。


  次仁邊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她偷偷的看著他,眼睛閃爍著晶瑩透亮的光澤,臉上布滿了紅雲,呼吸也不由得吃緊了。


  美郎多吉也怔怔的看著她,怦然心動。


  今天,次仁邊珍身穿普通的棉質T恤、褲子和運動鞋,打扮得清爽利落,身材顯山露水,比以前更加顯得凹凸有致。想不到一年不見,次仁邊珍的全身上下透露出更加性感、更加成熟的氣息。


  次仁邊珍在大學讀書期間,就倍受思念之苦。


  當初,她和阿爸通完電話后,就叫阿爸把電話遞給美郎多吉,藉機和他熱聊一番,以解相思之苦。但是,這樣的次數多了,阿爸就明顯地不耐煩起來,有時乾脆就以「他不在這裡」為由,吧嗒一聲,就把手機掛了。


  格桑頓珠看到妹妹不一樣的神情和表現,就走到邊瑪丹珍身邊,在她的耳朵旁特別交代了幾句什麼。


  邊瑪丹珍聽了,下意識地點點頭。


  接下來,邊瑪丹珍就不讓次仁邊珍離開她太遠,總是以種種理由,恰到好處的把次仁邊珍控制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次仁丹珍敏感地意識到,嫂嫂之所以對她如此戒備森嚴,肯定是哥哥格桑頓珠對她有交代,讓自己必須和美郎多吉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敢越雷池半步。


  晚飯即將開始,在安排客人落坐時,格桑頓珠熱情地牽起了美郎多吉的手,把他領到自己位置的右邊坐下,笑意盎然地說:「來呀!美郎多吉,你辛苦了。你跟我一起坐,我們談話方便些。」


  如此親切的稱呼,如此熱情的舉動,簡直讓美郎多吉受寵若驚!

  他當時就懵了。他還懷疑,格桑頓珠是不是叫錯人了。


  能夠和扎西次仁全家坐在一起,這一直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今天,這個願望終於得到實現,而且是來得那麼快、那麼直接,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今天的格桑頓珠和去年的這個時候相比,突然間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這是美郎多吉始料不及的。


  想起去年那個時候,格桑頓珠看自己時那儘是鄙夷、懷疑和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美郎多吉就立刻對他起了痛恨之心!


  他一直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們家族中的一員,並為此感到深深的痛苦和悲哀。


  他在靈魂深處大聲地問自己:難道,我美郎多吉的生命,天註定的,只能在這個草原上終老而死?只能以如此悲劇的方式走向終點?

  一想到死,美郎多吉就毛骨悚然。當地的牧民告訴他,這裡的人死後,有三種葬法。


  一種是天葬。這是從古至今最高級別的葬法。在解放前,只有地主和僧侶死後才能享受到這種高等級的待遇。人死後,停屍數日,請喇嘛念經,屍體送到天葬場后,天葬師首先焚香供神,鷲鷹見煙火而聚集在天葬場周圍。隨後,天葬師首先將屍體上的衣服剝去,然後按照一定程序肢解屍體,讓肉、骨剝離,接著,把骨頭用石頭搗碎,並拌以糌粑,把肉切成要一小塊一小塊,放置一旁。最後,天葬師吹起口哨,呼來鷲鷹,按骨、肉順序分別給它們餵食,直到吞食凈盡。鷹在藏民的思想里是一種神物,他們相信,鷹會帶著先人的身體和靈魂升到天國,鷲鷹吞食骨、肉后,飛上天空,他們就認為死者就已經順利升天。


  第二種是水葬,程序和天葬差不多。不過,吃屍的不是鷹,而是水中的魚。


  第三種是土葬。這是種最低等級的葬法。藏族人認為被埋在土裡是永不超生。所以,只有一些認為反動或是窮凶極惡的人才被處以土葬。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


  「不,不,不,絕對不!」美郎多吉在心中大聲吶喊著。


  「我要抗爭,要不顧一切奮起,要不擇手段去改變。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決不能讓自己死在這裡!」他大聲的回答自己,「我的父母親在老家死得如此凄涼慘烈,我作為他們唯一留在世間的兒子,就必須死得冠冕堂皇!」


  然而,如果要使自己要活得精彩,過得體面,對於現在亡命天涯、一無所有的自己來說,簡直比登天還難。


  更何況,自己天天就如一隻驚弓之鳥,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最大的恐懼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美郎多吉心中自然不會糊塗,他十分清楚,在還沒有找到那顆紅寶石之前,自己未來最大的希望,就是要依靠格桑頓珠家族的這顆大樹。


  而要攀上這顆大樹,首先就必須贏得次仁邊珍的愛情。


  次仁邊珍才是一個真正的**,只要把這個鑰匙掌握在手,所有的鎖,都能夠順利解開。


  如果得不到這個**,就更得不到他們這個經濟實力雄厚的家族的幫助,自己的明天,將何去何從?

  去年的那一天,當格桑頓珠用他那鄙夷、懷疑和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看他的時候,雖然只是看了那麼短短的一眼,美郎多吉心中,就墜入到了萬丈深淵。


  從那一刻開始,美郎多吉就確信自己已經不可能被救贖,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們家族中的一員。


  但是,從今天的這個情形來看,衝出困境,迎接新生,好像有了一點點的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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