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耳邊熱熱鬧鬧的春晚進入尾聲,主持人作結束語。窗外響起鞭炮聲,煙花照亮夜空,新的一年和漫天飛雪一起到來。


  江硯捧著她臉微微分開,冷白燈光兜頭而下,落在他清俊五官,眉眼瞳孔都是純粹的黑,皮膚又是冷淡的白,薄唇因為剛才的親吻,顯出幾分曖昧的瀲灩,極為勾人。


  眼前,剛剛吻過她的,是二十七歲的江硯。


  他指腹輕輕劃過她側臉,嗓音喑啞帶笑,“乖,去睡覺吧。”


  顧桉羞得不能自己,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親親抱抱,明明也就是嘴唇貼貼碰碰,跟江檸說的那些完全不是一回事。他非常非常照顧她感受,也非常非常溫柔……


  可她每次都秒變自體發熱的小暖寶寶,半點出息都沒有。


  顧桉暈暈乎乎點頭,迷迷瞪瞪上樓,裹著小毯子坐在窗邊平複心跳,驀地想起去年新年。


  江硯音訊全無,她不知道他在哪、正在經曆什麽,甚至不知道這個人是否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眼下他在的每一刻,都是她去年一整年,求而不得的妄想。


  人生不長,她想要和他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想要和他一起度過今後所有新年。


  顧桉扔開小毯子,想起自己還沒有和他說一句“新年快樂”。


  江硯看著小女朋友噔噔噔上樓,小小一團,像一朵行走的棉花糖,她身上清甜的水果香氣好像還落在他懷裏。


  他單手脫了外套和裏麵衛衣,身上隻剩一件寬鬆黑色短袖。因為常年鍛煉,冷白手臂覆著薄薄一層肌肉,線條幹淨利落,小臂處纏好的繃帶有血滲出。


  江硯找出顧桉收好的小藥箱,消炎藥落在傷口,他皺眉倒抽一口冷氣。


  顧桉站在樓梯口,看到的就正是這一幕。


  江硯一個人坐在客廳,右手手臂搭在膝蓋,低頭用左手給自己抹藥,崽崽溫順大隻伏在他腳邊,他用手腕腕骨蹭蹭它腦袋,側臉線條柔和清雋,不見半分冷淡。


  他抬頭,剛好對上她目光,沒有任何防備,不自覺把手上手臂往身後藏,“又睡不著嗎。”


  顧桉極力忍著心疼,“嗯”了一聲,走到他身邊蹲下。


  手拿過他剛才放下的鑷子,醫用棉球沾了藥,他皮膚很白,看起來也的確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如果沒有那麽多深深淺淺的傷口的話。


  傷口透過她的指尖,一路暢通無阻精準無誤地疼在她心上,她輕聲問他:“是怎麽受傷的?”


  江硯垂著眼,不敢和她描述追捕過程中的殊死搏鬥,不敢告訴她剛受傷時傷可見骨,隻摸摸她頭,無所謂道,“已經長好了。”


  她蹲在他麵前,比坐著的他矮很多,替他抹藥的手指顫抖,鑽心的疼卻奇跡般消失。


  他壓低的視線上移,小姑娘長長的睫毛已經濕了,眼眶紅了一圈,咬著嘴唇忍哭,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你都不害怕嗎……”


  江硯指尖順著她柔軟發頂下滑,嗓音輕而凝定,“沒怕過。”


  顧桉深吸口氣,現在不是哭鼻子的時候,她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幫他上藥、換新的紗布,數不清第多少次見他受傷,卻每次都有落淚衝動。


  又或者說,二十一歲的顧桉淚點已經很高,但唯獨江硯是她的例外。


  她包紮得很好,步驟準確,紗布也纏得整齊。


  因為曾經偷偷看過傷口處理方法,一邊看,一邊祈禱永無用武之地。


  江硯看著她輕顫的睫毛,低聲說:“後來就怕了。”


  顧桉抬頭,黑白分明的眼濕漉漉,凝結了水汽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臉側輕輕摩挲,“怕再也見不到你。”


  怕我保護了那麽多人。


  唯獨在你孤立無援時不在身邊。


  顧桉站起身,把小藥箱合上,放在茶幾。


  心髒被收緊、鉗製,痛感有如實質。


  “是不是很疼?”


  江硯額角有汗,膚色更顯蒼白,對上她目光,他輕揚眉,笑著搖頭。


  爛漫的煙花不停,明明暗暗的光影,透過窗戶照進來,紛紛揚揚的大雪自深藍夜幕落下。


  她小心翼翼抱住江硯脖頸,把臉埋在他清冽幹淨的頸窩,眼淚終於忍不住,“我會快點長大,找一份很好很好的工作,以後我養你,我保護你……”


  “哥哥知道了,”他手指一下一下順著她長發,“不哭。”


  “我哭是因為你很疼,抹藥的時候我都看到你皺眉了,還說不疼……”她瘦小的肩膀顫抖,眼淚不斷不斷落在他脖頸。


  “你剛才不是親我了嗎,”江硯捧著她臉,讓她看自己,嘴角弧度甜而溫柔,安撫小朋友一般,“所以哥哥真的不疼。”


  ,


  大年初一,顧桉起了個大早。


  昨天準備了一天的年夜飯,都在昨天下午全部打包送到刑偵支隊,家裏除了一點夠她自己吃的剩菜剩飯,什麽都沒有。


  因為完全沒想過江硯會回來。


  她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早,搓著眼睛下樓時,江硯剛好勾著車鑰匙進門,手裏拎著早飯,奶黃包呼哧呼哧冒著熱氣,甜絲絲的味道一個勁兒往鼻腔鑽。


  他難得正式,黑色西裝被他穿得玉樹臨風,完全就是個矜貴公子哥。


  “哥哥,你要出門嗎?”


  “嗯,回家給長輩拜年。”


  江硯把早飯放進碗碟,那雙冷白幹淨的手做什麽都賞心悅目,包裝袋收拾幹淨,筷子遞到她手心,好像照顧她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那代我向爺爺奶奶問好,”顧桉黑發綁成丸子頭,身上是寬鬆的正紅色毛衣,仰著小腦袋看他乖巧補充,“要說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江硯視線壓低,“那你要不要和哥哥一起。”


  一起?

  如果隻是見個普通長輩,顧桉肯定歡呼雀躍著答應,但是江硯的爺爺奶奶不一樣。


  她小臉一紅,腦袋一熱,脫口而出,“不要不要!那豈不是醜媳婦見公婆?”


  江硯無辜挑眉,她才意識到不對勁兒,可是說出口的話,沒有辦法“嗖”地一下撤回。


  什麽“醜媳婦見公婆”……


  未免也太太太自作多情了!

  江硯又沒有說見家長,又沒有說要娶她!

  顧桉越想越無地自容,娃娃臉變成飽滿圓潤的草莓大福,想要把小腦袋埋進毛衣衣領藏起來。


  而就在這時,江硯忍著笑彎腰,捏起她下巴,仔細打量。


  “你看我幹嘛呀……”她聲音小而含混,臉熱得說不出話。


  “我未婚妻才不醜,”他側過頭親親她臉頰,瞳孔深處有溫潤笑意,“那就等你再長大一些。”


  ,


  顧桉中午蹬著小自行車,又給親哥送了一次飯。


  每次她送飯,顧楨同事們也跟著沾光,見了她跟見著小吉祥物似的,滿臉堆笑。


  “妹妹又來啦!”


  “嗯!”


  “你還需不需要哥哥姐姐?會實彈射擊還會抓壞人那種!”


  顧桉嘿嘿一樂,就被顧楨拎著後脖頸拎到了自己辦公室。


  幾個新畢業的警校大學生沒怎麽見過她,“哪兒來的萌妹子?”


  “聽說是楨哥親妹妹。”


  “聯係方式有沒有?”


  路過的楚航皮笑肉不笑,“如果不怕被顧楨打斷腿,你們盡管試試。”


  顧楨打開餐盒,油燜大蝦,剝過殼的那種;紅燒排骨,去了骨的那種;可樂雞翅,隻有肉的那種……主食是水餃。


  “你吃過了?”


  “吃過啦。”顧桉抽了把椅子,在親哥對麵坐下,雙手托腮。


  顧楨皺眉看她,“今年過年又沒有買新衣服。”


  顧桉渾不在意道:“夠穿就行唄,買多了也很快就不喜歡了。”


  現在一件衣服那麽貴。


  還不如多給親哥和他做點好吃的。


  “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顧楨有些不太自在地開口,“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顧桉撇撇嘴,親哥一身黑色作訓服,看起來又酷又帥,就是過完年都二十七了,跟他同歲的江硯都有女朋友了,他一個孤寡老人可怎麽辦啊?


  “哥,你應該好好打扮打扮。”


  “如果有熱心阿姨給你介紹女朋友,不要有抵觸心理。”


  “你哥有,”顧楨低頭扒飯,眼皮都懶得掀,“女朋友。”


  城郊,江家。二十七歲的刑偵支隊副隊長江硯同誌,同樣沒有逃過關於戀愛、結婚的親切慰問。


  “什麽時候帶女朋友回來,奶奶見見。”江老太太開口,看向自己小孫子的目光滿是慈愛,隻覺得哪兒哪兒都好,趕緊成家就更好了。


  “就是就是!”江檸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另外實在好奇什麽樣的女生,才會喜歡她的魔鬼小叔叔,這真是——


  人間有真情!

  人間有真愛!

  江硯穿休閑西裝,白襯衫,領口扣子開著兩顆,俊臉清冷漫不經心,單看這色相,也確實有讓小姑娘前仆後繼的資本。


  他嘴角微揚,“奶奶,她還小,會害羞。”


  江檸狹長的眼睛瞪滾圓,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在江硯臉上,看到了類似“溫柔”的表情。


  不光表情溫柔,那冷冰冰的聲線軟得不行,她呆呆啃了口點心,簡直懷疑自己幻聽,或者自家叔叔被人魂穿。


  江老太太笑眯眯,難得見自家孫子對於“戀愛結婚”不冷漠、不抵觸,往常說起,都是一副單身到老的樣子,追他的小姑娘大把,就是沒見過對哪個上過心,可是把她愁得睡不著覺。


  她忍不住笑著打趣,“要快點結婚,奶奶還等著抱重孫子呢。”


  江硯揉了揉鼻梁,耳根隱隱發紅,熱度往冷白脖頸蔓延。


  忍不住想,奶奶這句話如果被顧桉聽見,估計又要把腦袋埋進他懷裏不抬頭了。


  ,


  顧桉睡了個午覺起來,不過下午三點。


  打開電視,一邊聽重播的春晚,一邊準備晚飯,作為一個甜食控,她隔三差五就會突然想吃蛋糕,帶厚厚奶油的那種,索性以“慶祝新年”之名,烤了一個六寸小蛋糕。


  江硯進門瞬間,濃鬱香甜的味道撲麵而來,空氣中的細微浮沉都帶了暖色,變得金黃。


  小姑娘穿著寬鬆柔軟的針織衫,頭發隨手紮了個丸子頭,幾綹碎發落在耳側,她聽見聲音,轉頭去看他,小臉鼓鼓的。


  “在偷吃什麽。”


  “才不是偷吃!”顧桉後知後覺捂住嘴,“我就是嚐嚐味道而已!”


  彎眼睛裏滿是溫柔天真的光。


  江硯視線從她眉眼下滑,落在唇角那一點車厘子果醬。


  顧桉趕緊把嘴裏軟軟酸酸甜甜的蛋糕咽下去,悄無聲息消滅嘴饞罪證。


  她和江硯在一起之後,他在的時間她就沒有下過廚房,要麽是大少爺從外麵買,要麽是大少爺親自做飯給她吃。


  好不容易下個廚,好不容易展現一下自己吃以外的才能,偷吃小蛋糕的邊角料,竟然還被抓了個現行……


  江硯就抱著手臂倚在門框,身上是寬鬆黑色西裝和黑色長褲,頂著一張帥炸的俊臉,嘴角帶著笑,定定看著她。


  顧桉心想,他肯定是在心裏嘲笑她,嘲笑她吃吃吃、就知道吃……


  蛋糕胚在烤箱裏,她切下來的邊角料都沾了果醬,抬頭問他:“你要嚐嚐嗎?”


  江硯這才走近,手從垂在身側變成搭在她腰上,並沒有低頭去接她手裏的蛋糕。


  “你不吃嗎?我嚐過的味道真的還可以……而且,偶爾攝入一點糖分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裏的那一小小塊蛋糕上,然後察覺,江硯微涼的手指落在她臉頰,輕輕摩挲了下,“是嗎。”


  他那張臉,眉骨高而眼窩深,一雙漂亮眼睛自帶深情,近距離看完全不利於身心健康。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心跳加速呼吸不暢,完全招架不住……


  顧桉幹巴巴咽了口口水,看見江硯唇角翹了下,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然後低下頭,抵在她嘴角輕輕親了下,順便帶走她嘴角沾著的那點果醬。


  江硯垂眸,懷裏的小未婚妻瞬間被定格,和他第一次親她的時候一樣,淡淡的粉色從臉頰、耳朵一路蔓延至脖頸,每個細微表情、每個五官細節,都可愛得要命。


  戀愛、結婚、和一個人共度餘生。


  如果是顧桉,那他江硯求之不得,榮幸之至。


  顧桉怔了下,臉熱得不行,好像烤箱裏走了一遭的戚風蛋糕,軟糯的聲音融化在嗓子眼兒,“我是讓你吃蛋糕,不是讓你親我……”


  江硯懶散攬著她,微垂著眼,嘴角勾著淡淡笑意,目光自始至終沒從她臉頰移開。


  黑西裝白襯衫清冷禁欲,卻又說不清哪裏特別招人,顧桉心跳如擂鼓,耳邊轟鳴。


  而他捏起她下巴抬高,垂落的睫毛鴉羽一般,溫柔無害。


  “那我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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