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造訪鳳鸞，得知禦醫故人

  繽兒再看燕千尋，氣定神閑，甚至春光明媚，完全不像是昨日聽到哭聲時想象中那麽悲慘，然而精神抖擻。而那眼神中，似乎更有一層篤定和決絕，與過去的那個燕千尋有幾分不同，但是又說不清哪裏不同。“燕淑媛今日氣色不錯，沒想到皇後娘娘走失了，我和的丫頭和奴才已經找了大半天，怕皇上驚擾還沒有來得及稟報。姐姐真是雪中送炭。”千尋眉眼間一笑，溫柔中竟然有一絲狠戾。“哪裏的話，雖然到我宮裏時，皇後娘娘確實髒的如同一塊黑炭，但我送回來的，究竟是個白淨的常人了。”話中帶刺，繽兒覺得刺耳。燕千尋雖然入宮前的有些大小姐的驕縱，但是入宮後一直是溫柔檢點，從來冰火無犯，不知今天為何這樣，仿佛是變了一個人。“淑媛真是會玩笑。都怪我，身體一天比一天笨重，要不然哪能勞煩您大駕。”繽兒使了一個眼色給紫嫣，紫嫣忙順從地過去扶著歸來的長憐，道：“皇後娘娘，咱們去後院吧。”武長憐呆滯著眼神，看了千尋一眼，千尋有些不忍心，但也隻能讓紫嫣帶她下去。“淑媛可曾用過早飯？您宮裏現在隻有一個奴婢，不知道還好用嗎？”千尋知道這是繽兒在試探自己，有關於小草兒死去的事情。雖然小草兒死了，卻不能在此時說出來，畢竟私自出宮而死，是違背宮中清律的。繽兒此時位份是後宮最高，又算是主理後宮諸事的人，千尋隻是繞過她的話頭道：“忙著將皇後娘娘送回來，哪裏顧得上用膳。”繽兒一笑：“我看淑媛自從廢黜尋妃的位置以來，日漸清減，已經瘦了一圈兒。雖說皇上一直喜歡纖弱的身材，可是沒有血色也總是不行。早膳事關元氣，不吃可不好。我身上有喜，皇上派遣了三個廚子輪流給我烹飪，我都吃不下了，不如請淑媛一起用膳如何？”本以為千尋會如同往日一樣，淡泊到不想和宮裏任何人有什麽聯絡。沒想到，千尋卻福身行禮，道：“那最好不過，多謝。”繽兒眉頭緊擰，似乎覺察到燕千尋今天很難對付。難道，她已經知道……繽兒有些不敢往下想。正在此時，外麵傳來了胡平的通報。“皇上駕到！”繽兒緊擰的眉頭盾聲望去，茯陵更換了朝服，一身和千尋一樣藏青色的便袍，戴了團龍的發飾，款步往裏走。走了進來，才發現茯陵和千尋的衣服真是如同一個裁縫做的一般。似乎華服的繽兒，仍然像是個丫鬟，而千尋即使沒有繁華的釵黛，仍然靠氣質，讓人覺得她是個主子。茯陵進了正房，才發現千尋竟然孤身一人站在這裏。身後連一個隨從都沒有跟著。茯陵從小喜歡藏青色，不喜歡繁複奢華，這也是受燕三思的影響。千尋的衣著，雖然不奢靡，但卻自有一份風雅。“千尋也在……真是沒想到。”“皇上金安！”千尋福了一福，對看茯陵，有一份淒情。茯陵忙忙側過臉去，因為心頭的難過已經升騰起來了。繽兒心頭更加不是滋味，茯陵如今幾乎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隻有燕千尋還能讓他動情到會表現出來。紫嫣忙來解圍：“娘娘，早膳好了。”繽兒春風滿麵，對茯陵說：“皇上，您看您來得多巧，臣妾正要請燕淑媛用早膳，您卻也來了。”“哦。”看不出茯陵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隻是轉臉繼續看著千尋“宮裏連早飯都沒有，要到鳳鸞宮來討飯嗎？”千尋嘴角一勾，一聲苦笑：“我丟了丫頭，昨夜卻在自己的書房撿到了皇後娘娘，今日送來，順便討一碗有油水的飯菜。”一番話，說得茯陵心中有些難過。千尋曆盡千辛入宮，當初他那樣不顧群臣反對冊封她為高於貴妃的尋妃，就是希望她從此之後不再受苦，但是今日卻還是食言了。“你的丫頭丟了？還有，什麽叫皇後在你那裏……”“是。”千尋噗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這一幕是繽兒始料未及的，千尋這是要做什麽？茯陵心頭一折，眉頭也微微皺了皺。“怎麽了？尋兒，你先起來。地上太涼。”繽兒見茯陵對千尋如此憐愛，心中一陣醋意，但臉上卻如春光拂麵般溫柔，對千尋說：“有什麽事情，請淑媛與皇上慢慢說來，切莫著急。”千尋臉上瞬間淡定，對茯陵道：“皇上可用過早膳？不如一道……”茯陵卻道：“早上早朝，雖然吃了點點心，但是此時確實有些餓了。”千尋能夠關心他，卻讓他心頭一陣溫熱，同時，千尋諱莫如深，也讓茯陵微微感受到了一絲狐疑。究竟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此時此刻卻不能夠說。“那就快快上菜吧！”繽兒一聲令下，一隊侍女排在門外許久，就去布置西廂房的餐桌，不一會就滿滿擺放了各種餐碟。千尋注意到與過去長憐宮裏喜歡用黃金器皿不同，繽兒這裏的餐具全都是白瓷的。“這都是哥窯的白瓷，我知道皇上一直喜歡這樣質樸幹淨的餐具，所以特別把黃金的都溶掉了。”再看菜色，精美絕倫半透明如一滴碩大的淚水的葛粉糕，又或者白嫩可愛的糯米團子，竟然表麵雕刻著山水畫，讓人不舍得吃，又或者如骰子一樣大小的粽子，剝開美麗得仿佛寶石，這麽小巧精致的粽子，一餐飯如果隻是吃粽子，吃飽的話需要好幾十個，可以嚐盡所有的口味。而各類小菜更是將就非常，仿佛一件件藝術品，比那官窯的盤子更讓人賞心悅目。千尋心裏不得不對繽兒暗暗稱許，雖然沒有讀過什麽典籍，但是她卻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得知茯陵的喜好，並且貫徹始終。這種功夫莫說是過去的武長憐，就算是那些讀過幾年書，肚子裏很有些墨水的妃嬪，也很難做到。而且表麵上融掉了黃金的器皿，但卻在菜色上更加奢侈，食材的如此講究，花費的金銀可以相見有多麽巨大。一桌子早點，竟然是比官家一桌子菜肉還要富貴。千尋心裏搖搖頭，茯陵的節儉，不過是因為品位高超，不喜歡那金子銀子的俗氣，但是奢華更在粗陋的金銀之上。才剛剛複國，仿佛哲哲南下的鐵蹄已經在幾十年以後了。“尋兒，這段時日，你獨居小樓軒，吃食大抵都粗俗，這些都是朕私房的廚子為繽兒做的，你多吃點吧。”自從進入了鳳鸞宮，茯陵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燕千尋。千尋知道如果要替小

  草報仇，要在這人心狠毒的後宮活下來，除了獲得茯陵的寵愛，別無他法。為了生存，必須如此。於是千尋斂了臉上的淚痕，道：“多謝皇上，我確實是有些日子沒有吃過這麽講究的食物了。有勞貴妃娘娘。”敢在茯陵麵前自稱“我”的恐怕也隻有千尋一人。繽兒微微皺了皺眉頭。千尋覺察到繽兒的反感，笑道：“皇上垂憐，如果讓尋兒每日在貴妃這裏蹭一蹭喜氣，倒是好事了。”“那自然好，隻是恐怕你覺得不方便，朕也免去了兩處去奔波。剛剛你說你的丫頭不見了，是不是因為太過清苦而逃走了？朕回宮之後，宮人們俸祿都減了，你一個人隻有一個婢女，自然會有些熬不住。到鳳鸞宮暫住也並無不可。”繽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感覺，但仍然麵帶純情一麵給茯陵夾著菜，一麵對千尋說：“如果淑媛姐姐要來自然是不妨事的，隻是，我這帶著血光的身子，恐怕衝撞。而且皇後晚上有時夢魘，也是不方便的。”千尋此時仿佛沒有聽到繽兒的話，隻是用桌子一角的錦帕抹了抹嘴角，在一旁侍奉的紫嫣卻看出了那擦嘴角的動作很有些狠勁兒。“淑媛請多用些菜色吧，奴婢給您盛一碗貢粥。”紫嫣下意識地侍奉千尋，似乎不想讓她先吃完，好像她一旦吃完就要起事一般。千尋卻不做聲，遞過了自己身前的那隻碗。紫嫣忙不迭去盛粥。茯陵也是餓了，取了兩顆糯米團子，就這梅子羹吃了兩口。“淑媛姐姐和皇上都胃口不錯，真是我大正的好事。”繽兒感歎。“難道娘娘不害喜嗎？”千尋突然發問。“哦，我害喜的日子已經過去，現在隻是胃口好得出奇。”繽兒下意識摸摸自己攏起來的小腹，畢竟已經是五個月的身孕，害喜過了，前段時間倒是吃什麽吐什麽，就連看看都要吐。茯陵想到繽兒的肚子，才想起關心她，說：“少食多餐，這是太醫院魯大夫說的。”“哪個魯大夫？我怎麽沒聽說過，可是太醫院新來的？”千尋好奇的問，過去確實沒有聽過什麽魯大夫。“別人不知道倒還罷了，千尋，你怎麽不知？”茯苓放下筷子說：“燕相除了詩詞歌賦，閑暇的時間最愛看醫術的。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有個江湖郎中姓魯，叫魯達傅的，常常登門燕府跟燕相討論醫理？”千尋點點頭：“記得，他家境窮困，屢次科舉不第，隻好持鈴，走街串巷看病。家父看他雖然不善祿士，但卻是個可靠的人，於是不顧身份差別，提攜扶持，供他學醫，難道他如今出息了？”繽兒心裏咯噔一下，魯大夫是如今太醫院醫術最高的人，一直仰仗著他來照看自己的身孕，卻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是燕千尋的故人。世家女子之所以在後宮常常如魚得水，就是因為後宮前朝本來一家，就連太醫院，也往往有世家女子的舊交，看來這個魯達傅，以後是不能用了。茯陵點點頭：“正是他。沒想到他醫術日益精湛，後來又考取了朝廷的醫執，可以公開行醫了。連太醫院的太傅大人都找他問診，這樣的人才，慣例是要聘請到太醫院來供皇家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