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繽兒歹毒，千尋深感震怒

  千尋一步邁進了東宮的院門，卻看見一個披散頭發的紅衣女子，麵色慘白，如一個女鬼般在清晨還未徹底明天的院落裏亂跑。她身後跟著幾個小太監在追，而大堂前，站在院前的香榭下，繽兒已經穿戴的整齊，臉上麵如冰霜，指揮著幾個小太監抓人。“快點給我摁住！”幾個小太監七手八腳上去，幾乎是用自己瘦弱的身體壓住了瘋瘋癲癲滿院子亂跑的女人。幾個人用繩子五花大綁了這個穿著一身紅色羅袍，在初春的寒冷中奔跑的女人。見到千尋來，繽兒熱絡上來打招呼。“臣妾拜見尋妃娘娘！”然後深深福了一福。“快起來，哪裏有這麽多的禮數！”千尋這時候才定睛觀瞧回宮隻有的繽兒。一身湖綠色綾羅衣裙，上麵手繡著五子賀壽的花樣，下擺是海清河晏的錦繡堆疊，而她頭上用金絲鬏髻將頭發墊得高高的，一副上下十六樣的頭麵環翠叮當，一雙南洋珠子大明月耳璫，確實是用盡心思，也極盡奢華。而千尋一身素色，隻有頭上慵懶別著一枚翡翠簪子，卻是顯得像個下人，而不是位份更高的妃子了。“你們還不去拿藥來，給我灌下去！”繽兒指揮著幾個小丫頭。幾個小丫頭將一碗藥端過來，給掙紮著的武長憐灌了下去。長憐幾乎是嗆水喝下了那一碗藥，喝下去後一直在咳嗽。“壓下去吧，堵住嘴，不許再叫！”千尋看著，眼睛裏已經沁出了滴滴淚水。繽兒和長憐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雖然是主仆，但是人處久了總該有些感情，為何對她這樣冷漠寡淡？時至今日她已然是瘋了，但又為何不能稍微給一點善待？“繽兒妹妹，皇後娘娘喝的這是什麽？”“是安神的藥，喝了就睡了。這大半夜，讓她吵了你們，我也是督管不力。”繽兒將千尋讓到正堂端坐。“快去洗些瓜果呈上來，還有香茶！娘娘是最擅長飲茶的，一切都給我拿好的~”繽兒吩咐著，一屋子奴才上上下下去忙活，謙卑的姿態，竟然比長憐掌管東宮時更戰戰兢兢。“讓姐姐見笑了。說來也是勞心，皇上讓我管理東宮上下，照顧皇後娘娘，這營生哪裏是好幹的？您也看見了，我家小姐現在哪裏還有一點人的模樣，從裏到外都瘋了。”千尋聽著心裏卻很擔憂：繽兒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連自己昔日的主子都能這樣對待，更妄論其他人。繽兒與紛兒都是武長憐的貼身侍女，性情卻如此不同。如若茯陵身邊，能有紛兒那樣心慈手軟的女人，千尋倒還放心。隻可惜，紛兒死得那樣不明不白。“繽兒妹妹受累了。這是昨兒皇上賜給我的糕餅，我請求了皇上，拿來給皇後娘娘和妹妹一同嚐嚐。”繽兒讓人打開食盒，確實是精細到極致的點心，那梅花糕是用今年雲南紅糖新漬的，而那葛粉糕，半透明的樣子，粉粉嫩嫩，讓人都不忍心下嘴去吃。“哲哲鐵蹄之後，真是難得見到宮裏還有這樣精致的點心。”千尋笑笑：“素知道皇後娘娘這裏是最講究吃穿用度的，可憐現在鳳鸞殿還沒有修整好，隻能讓你們住著簡樸的東宮。吃食也是，大不如從前了。”繽兒一笑，“還是尋妃姐姐掛記著我們這裏。話說隻要皇上的腳踏進哪個門檻，哪個院子裏如今就什麽都富裕。我們這裏有這麽個吵吵嚷嚷的駭人貨，別說是皇上，連我這個管事兒的，都想趕緊換個院子。”千尋眉頭微微一簇：“說起來，這話還是不太中聽。無論如何皇後娘娘都是繽兒妹妹過去的主子，武家如今失勢了，如果妹妹還不肯照顧她，天可憐見，誰又能還把她當個皇後？”繽兒卻有些不樂，但也不敢在臉上表現出來，隻是說：“姐姐說的很是。我也隻是偶爾發發牢騷，其實看到我們家小姐，過去霸王似的個人，現在竟然成了這樣蓬頭垢麵，瘋瘋癲癲的樣子，縱是石頭心，也該酸一酸。”千尋無奈笑笑，心裏想，繽兒真是一個見風使舵的人。而小草兒一直在一旁一言未發。小草兒身上還帶著當日被皇後娘娘發配去宗人府矮了二十大板的傷疤，看到繽兒又氣又恨。繽兒抬頭卻看見了小草，道：“這不是當日皇後娘娘責罰過的那個小丫頭，不是說一直在上膳間促使換嗎？怎麽現在還在娘娘身邊？”言語之間，有幾分嘲諷。小草氣呼呼的臉上發紅，千尋隻是微微一笑道：“都是我當日沒有尊奉宮內法度，害的這孩子跟著遭殃。回宮以後，就問皇上將她討來，宮裏現在哪還有像樣的下人，也不能計較那麽多了。”繽兒心裏一陣妒火，真不知道燕千尋有什麽樣的本事，即使是和李熾那樣不清不楚給茯陵帶了綠帽子，也還是能夠得到這樣的寵愛，要什麽給什麽，一個促使換的丫頭，也可以去要來做貼身丫頭。“是啊，隻要是姐姐開口哪有不應的？您和我們家小姐，都是世家女出身，哪像我這樣，原本是個奴才，飛上枝頭，也還是做奴才的活計。真是希望姐姐多多過來指點指點，怎麽樣讓皇上動怒之後，還能言聽計從啊。如此絕技，恐怕妹妹這輩子是學不來的咯。”千尋聽出了話裏的刺，卻是不悅。本來她並無心對繽兒說什麽，但因為看到長憐得不到善待，對這個女人也頗沒有了好感。於是說：“繽兒妹妹這是說什麽話？我哪裏是世家女，不過是罪臣之女，皇上照顧我的顏麵而已。我有事請求皇上，也常常是被駁回，更何況開口之前就要想清楚自己說話是否合宜。若說妹妹曾經是皇後娘娘身邊最可心的人，那這種事還需要別人指點？”繽兒卻也有了幾分鬥誌。她畢竟現在已經位列三宮，又有了武竭的允諾，用武家的基業支持她在後宮圖強，於是站起身來。“我這裏怎麽樣說，也是東宮。尋妃娘娘如今確實是宮裏除了皇後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了。可是別忘了，過幾日就要

  秀女大選了，你我就都是這後宮裏的老人兒了。從來後浪推前浪的，女人一老可就什麽也不算數。與其在這替我們主子奴才擔憂，還不如回去，多多看看皇上還能繼續在姐姐那裏處多久？”千尋本來是好意，送來了時令細致的糕餅，卻沒有想到繽兒竟然是這幅嘴臉，真是氣人。“從來話不投機半句多，我知道自己是來錯了。隻是可憐皇後娘娘現在竟然連一個下人的體麵都不如。皇上去不去我那裏，也不勞妹妹費心了。我和小草兒走人便是。”繽兒本來就妒火衝天，從下人混成了主子，又主理東宮，內心膨脹可想而知。她又素知道千尋並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於是更加囂張起來：“那我就不送了。”臨出門時，繽兒故意扯大了嗓門，讓千尋聽見她的聲音：“獨占皇恩，還勾引皇叔，這樣的人，竟然敢來東宮撒野，等皇上膩歪了，我倒想看看誰能挺到最後！我是下人出身，赤腳的怎麽會怕穿鞋的！”千尋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往外走。兩個茯陵的侍衛仍在宮外候著。千尋和小草兒從東宮出來，窩了一肚子火。“娘娘，您為什麽要如此忍氣吞聲。繽兒有什麽起解？這樣囂張。”千尋隻是默默不語。她雖然生氣繽兒是個這樣過河拆橋，心中毫無感恩之心的人，但更難過的卻是自己與李熾的這段情，不需要他人置喙，自己心中也是繞不過這個坎兒的。但是為了活下去，為了能活著再見到他，為了小草和身邊對自己好的這些奴才，必須戰鬥在這深宮之中。小草兒說的對，宮裏本來就沒有溫和的相處，隻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娘娘，您如果不肯打起精神，武長憐的今日說不定就是娘娘的明日！”小草憂心忡忡，在通往複泉院的梨花小路上，扯住千尋。四下無人，小草兒覺得在這裏說比回去說還要安全些。“此話怎麽講？”小草再次確定周圍沒有人，說：“我聽東宮的小宮女說，其實皇後娘娘之所以日漸地不好，是因為繽妃娘娘根本就虐待於她……”“什麽？你可不要胡說！”小草拍了一下千尋：“娘娘說什麽呢！我騙誰也不能騙娘娘，娘娘可是我的恩人啊。”“你是說……”“回宮這麽久，太醫院也複建起來了，這麽多太醫，為何很少往東宮裏去？還不是因為繽妃娘娘總是不讓，說皇後娘娘怕見禦醫。可是不用藥，不針灸，這精神衰弱的病怎麽好？而且不僅如此……”小草又壓低了聲音：“聽說，皇後娘娘半夜嚎叫，因為繽妃娘娘用針刑紮她，所以才會有長夜裏，那嚇死人的叫聲！”千尋聽著，隻是覺得後背發涼。“真是沒有想到……可是如果長憐死了，對她又有什麽好處？”“這還用說？隻要皇後娘娘身上大不好了，皇後這個位子遲早是要空出來的。何況，這樣半夜嚎叫，說不定還能讓皇上往東宮裏去呢。繽妃娘娘何嚐不是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