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撒嬌

  “啊——！！李熾！你這個無恥的混蛋！虧朕登基之後沒有立刻聽從武直府大人的話，手刃你這個無恥之徒！”茯陵如一個失去了玩具的孩子那樣毫無分寸地揮舞著他手頭的那個弓弩。千尋聽著他的嚎叫，隻覺得心裏無盡感傷——這十幾歲的少年，承受了太多這個年歲不堪承受的重負，但到底，心裏還是單純如此。一滴清淚灑在了李熾的胸懷裏。李熾心頭微微一震——到底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癡情小兒女。他有幾分心折，但卻橫下一條心，決不讓昔日老友燕三思的掌上明珠繼續在渾如長晝的後宮裏掙紮下去。今日，一定要帶著千尋離開，哪怕天涯，哪怕海角……遙遙遠遠地，半空中的李熾看見長樂宮的大內侍衛已經從崇德殿的方向齊整地向湯泉小築聚集——時間已經所剩不多。於是李熾正色道：“嗬嗬，比起我這個親叔叔，你那半路殺出來的老泰山，才更值得防備！茯陵，江山是你的，美人我卻不再讓你，你我叔侄，後會有期！”語罷，李熾搖一搖身下的西藩蒼鷹，朝著雲端最潔白夢幻的雲朵飛去……在雲端，越飛越高，千尋覺得雲層初微寒料峭，於是更加緊緊抓住李熾的胸膛。“丫頭，你冷嗎？”一聲丫頭，讓千尋心頭一暖——自父親死後，還沒有人再這樣親昵地稱呼她。實際上，父親也不會叫她丫頭——這個有點粗陋，又在粗陋中天可憐見一份肝膽相照的稱呼，隻有李熾這樣不羈的浪子，一個有點像兄長又放浪形骸的人，才會這樣稱呼她。“我不冷，我們去哪裏？”“哈哈，我喜歡你這個丫頭說‘我們’。”“我……怎麽，‘我們’兩個字都不能說嗎？”“不，是我從沒有想過你和我，會成為‘我們’。”李熾緊緊握住蒼鷹頭後麵的羽毛，控製著這大鳥飛行的速度和方向。我們……是啊，這一對人，無論年齡、身份、閱曆都相差那麽多，從第一次花園裏意外的狹路相逢，到千尋在父親麵前誓死不從的拒絕指婚，再到他依循她的意思把她送回茯陵身邊……他和她從來都是兩個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說著彼此會誤解的話語，賭氣一樣，從來未曾想過，會成為這樣一起亡命天涯，一樣背棄自己身後的曆史和曾經選擇的路途的“我們”。世間最讓人難以琢磨的是命運，而操控命運的往往卻不是意誌，而是感情。“問你呢，王爺，我們……我們去哪兒？”“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先答應我一件事！”“這還要講條件？真小氣！”千尋緊緊抱住他的脖頸，已經近似於撒嬌了。“對啊，本王就是這麽小氣。”李熾眼睛裏綻放著閃爍的光芒，他快要忘記自己如現在這般動情又得意的時光，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又或者他的年少時光背負著太多家國的責任，不是在邊陲上戰鬥沙場，就是在朝堂上與那些朋黨們勾心鬥角，或許他沒有茯陵那樣的福氣，生在帝王之家，竟然還能偷出一段少年歲月，和這璧人一般靈透的女子你儂我儂地談一段戀愛。原來，千尋在燕府後花園向茯陵的表白，雖然失敗，卻成功地接續了自己已經失去的少年時光，燃起了他一直缺失的純情純性的愛情。李熾心裏咯噔一下，該是怎麽樣的動情，讓他把這雲層之下的種種功名利祿都拋開了？他把千尋抱得更緊，對她深情款款地說：“我的要求就是，從此你我與你都直呼彼此的姓名。從此，我叫你千尋，你……就叫我李熾，或者我的表字羽然，你和我從今後都隻能是我們。”雲朵靉靆，天際一道彩虹遙遠如鵲橋，讓這一對男女身下的大鳥，忍不住要往那彩虹的拱券裏疾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