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茶室

  轎輦緩緩徐行，走了許久，湯泉小築才在千尋眼前徐徐展開。果然是一處古樸中極盡禪意的居所。大大小小十幾個宮人排列與庭內，跪在地上向新主子叩首。千尋仍有大家閨秀做派，一一請他們起身，承讓他們今後多多照顧。緩緩踏上小築的地平，地麵都是南安國進攻的千年紅木鋪就，四周家私簡樸有古風。“果然素氣，是先帝的居所。”千尋感歎如此清湯寡水的庭院和裝潢，確實不像一個嬪妃住的地方。在小築東南一隅，還有一間茶室，一尊黃金茶釜嵌入地麵的風爐內，奢靡的閃著金燦燦的光芒。茶席之上，是三枚拳頭大的兔毫盞和茶盒與建水。千尋心頭一驚。這茶具，是用來點茶的，講茶葉搗成能溶於肌膚的細膩粉末，倒入兔毫盞，再以金釜把泉水燒開，用竹舀子濃濃一點，即成泛著白濤的點茶。而這種吃茶的方法，不僅僅是先帝所喜歡的，也是燕三思當年的最愛。或許在這間升鬥大小的茶室，先帝與父親曾經促膝而坐，交談到天明。先帝與父親，是知己，是肝膽相照的君臣。那燕府過去的榮光，似乎都因為這素雅的茶室一一再現。千尋想到此處，不由得悲從中來。父親已經永遠離世了。潸然淚下。此時，卻有一隻溫存的大手，從千尋背後遞過來一方素縞的錦帕。千尋接過，回頭想向這位宮人致謝，看到的卻是茯陵那張俊秀的麵容。什麽時候進來的？胡安中也不通稟……千尋著實一驚，隻想著此時需要行禮。“茯……皇上~！”千尋伏在地上，叩首。茯陵隻是扶她起來。“尋兒，沒人時還這樣，你我就生分了。這裏，可喜歡？”千尋起身跪坐於茶室的席間，點點頭，“此處能讓人想到先帝與家父。多謝皇上賞賜！”茯陵眉間微微一蹙，除了站在身邊的胡安中並無一人察覺。“皇上何時到此？臣妾失禮，未前去接駕。”千尋低眉順目，不知道為何，或許是這茶室讓人聯想到君臣禮節，她格外拘謹，似乎和茯陵並不是從小竹馬青梅兩小無猜的情侶，而是真真在眼前，心內也隔著萬水千山的帝王和妃子。茯陵多少有些掃興，但聯想到千尋卻是在宮裏受了半年的委屈，於是也隻好作罷，命胡安中退下，所有隨從和宮人也有退下，隻剩下他和千尋。茯陵握住千尋的手，看她如雪的肌膚，一縷秀發怠惰地垂下，在凝脂一樣的頸上閑散地垂落。茯陵想把沒有在尚書房做完的事做完。他一隻手攬住千尋纖弱的腰身，另一隻手去揭開她的右衽。千尋緩緩閉上雙眸，身體卻微微有些顫抖。“怎麽？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當日在你家後花園的表白呢？那時你不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精？”茯陵喝出氣聲，挑鬥地問她。千尋的眼睛憶舊緊閉。她此時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非常陌生。那股強烈的侵略感襲來，絕對不是兒時那個在書桌前和她一起研磨，一起吃雲片糕的心上人了。他解開右衽的動作是多麽熟練。這雙手，還解開過誰的衣襟？浣星的自然不必說，還有武長憐的，還有……這宮裏大大小小的宮人們，可能多少姿色可人的，都曾經被他這雙帝王的手撫過吧……千尋心中一緊。原來，自己所愛的，是一個叫做茯陵的少年，而卻從來沒有正式過一件事實……那就是茯陵作為皇長孫陛下，永遠都不可能和她，燕千尋有什麽三生三世忠貞不渝的愛情！詩裏寫的，戲裏演的，不過都是騙騙癡情小兒女的。而他，一個帝王，是永遠不可能在她的鶯鶯燕燕的小私情中找到一個位置永遠不離開的。千尋眼角沁出了淚水……她覺得自己真是愚鈍！即使沒有這紛擾的黨派之爭，茯陵也不可能去迎娶一個眼中隻有火熱的表白，而看不到人間殘酷的少女。這一切，父親明白，滿朝上下明白，甚至李熾也明白，隻有燕千尋不懂。而她此時明白了，卻已經一無所有。“你哭了？尋兒！”茯陵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些慍色。他從來沒有寵幸過一個哭著的女人。恐怕燕千尋那股大小姐脾氣又上來了吧。“臣妾該死！請皇上贖罪！”茯陵卻已經怒氣衝天。這丫頭到底要什麽！居然玩弄一個帝王於股掌之上！而一聲臣妾，一聲皇上，又已經將他擋在了她的心門之外。難道這過分的榮寵，就換來她此時的顫抖和眼淚？天下哪一個女人得到這一切，不是應該用盡自己的美色，來鞏固自己的寵愛和地位？哪有一個如燕千尋這樣不識抬舉！她仍然是那個我行我素嬌嗔任性的女人！“尋兒，你要明白，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