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一小步一小步地
他像做了個很大的決定一樣,忽然振作起來,然後,眼光尖利地向著蛇皮袋子身邊的兩名白衣人,低低地,但嚴厲地說道:「你,還有你,把這蛙人抬出去扔到怪物那裡,這怪物是為蛙人而來,它得到蛙人便會走了。」他說著,抬起手指隨便地指了兩個屬下。
但那被指點的兩個白衣人明顯不敢,他們此時明顯害怕怪物要超過莫須有,因為他們眼睜睜地看到他們的同門,曾經還跟他們在一起的同門,此刻就在怪物的嘴中變成肉糜,他們明顯不敢,他們很害怕。
他們在莫須有的指點下,反而向旁邊退開兩步,躲開莫須有的指點,彷彿就像是沒看到一樣,莫須有指出的目標於是就到了另外的幾個屬下身上,但那幾個屬下明顯更害怕,他們此時都有些顫抖了,莫須有指向他們的時候,他們都不躲開,好像是同意了莫須有的命令,但莫須有馬上就發現,他們是因為害怕而挪不動腳步,身子都打著顫,也許他們真的很忠心,但現在實在是有心而無力。
莫須有頓時感到很尷尬,但更多的是失望,他把眼光望向了五大力士,但定了一定之後,又慢慢挪開,他實在不忍讓五大力士去犯險,因為他們畢竟是自己的死忠。
唉,可惜五大力士的法器五子同心被用來捉蛙人而封在了蛇皮袋子里,要是有五子同心的話,說不定可以試著對付一下怪物,那麼現在打開蛇皮袋子取出五子同心嗎?那也不妥,首先打開袋子蛙人可能會逃掉,再者,要是打開袋子時怪物突然襲擊的話,那可就不妙了,怪物的速度那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即使拿到了五子同心,畢竟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反而是徒勞。
莫須有想著,眼光轉動,想該怎樣將蛙人送出去給怪物。
這時,只見歸於我從身前的兩名白衣人身後鑽出,迎上一步,向著蛇皮袋子前面那些白衣人,低低的恨聲道:「你們這些廢物。」
接著,只見他一把將地上的蛇皮袋子抓起來掮在肩上,將那些懦懦弱弱的白衣人們推開,大著步,一步一步地向前方的怪物走去。
莫須有頓時驚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歸於我……簡直是……他……不怕死嗎?
他都不知該怎麼說了,歸於我的舉動嚴重顛覆了他的世界,剛才這小子還躲在人群後面,現在這小子竟然主動身犯險地,而且都沒跟自己打一個招呼。
這小子,真有種。
這小子,真給我遮臉。
他這次死了,我蓯蓉谷一定給他風風光光的辦一場喪事,葬在我蓯蓉谷的風水寶地上。
莫須有認為歸於我此次犯險必死無疑,因為他面對的是妖怪,一個嗜血成性的妖怪,毫無理智。
歸於我一步一步地走出,手裡捏著汗,額頭上也是汗,後背上也覺得溻濕了,他眼睛死死地盯著還是啃食的怪物。
他心裡很害怕,但他還是義無返顧地出來做這件事了,因為他看到沒人敢去做這件事,而沒人做這件事的後果只有一個:等一下怪物上來將蓯蓉谷全部吃掉。
反正都是一死,他可不願意和別人死在一起,死的不分彼此,要死也要轟轟烈烈的死掉,讓那些懦夫都看到自己的勇敢,看到自己死的一往無前,死的大無畏。
這就是他在絕境之中的信條,要是活不成了,那就好好的死一次。
多麼的慷慨悲壯,多麼的讓人不理解,多麼的不可思議,但這就是歸於我。
不管別人怎麼想,在歸於我心中,死也要死的像個樣子。
他咬著牙一步一步地走著,恐懼感一陣陣的襲來,讓他的上下牙關不住的打顫,他很痛恨這種感覺,他狠命地將牙關咬緊,心裡道:他媽的,死就死了,怕什麼怕。
他用自己的意志力生生地將人天生的恐懼感往下壓著,壓著,他不能害怕,因為他從小就認為自己是做大事的人,而做大事的人首先就要勇敢,不能害怕。
他走著,為了將自己的恐懼感鎮壓住,他一步一步地直直向著怪物所在的位置走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兩百步,一百八十步,他本來到了這裡就可以將蛇皮袋子扔下,因為這時已經離怪物不遠了,但是他彷彿有意跟自己的作對似的,有意跟人的恐懼感作對似的,到了此時,他還是義無返顧地走下去,走下去,他要將人天生的恐懼狠狠地踩翻在地,狠狠地踩在腳底下,而且還要踏上兩腳。
蓯蓉谷眾人看著歸於我的一舉一動,人人都捏了兩手的汗,他們覺得下一步歸於我就要停下來,把蛇皮袋子扔下,然後趕緊逃回來,但是沒有,下一步,歸於我仍然是走了出去。
在他們心裡,前面分明是一個懸崖,而歸於我就那樣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他們不懂歸於我,但他們心裡也升起無上的佩服感來,而歸於我的勇敢也帶動起了他們的勇氣,那些因恐懼而無法動彈的白衣人們,此時也莫名其妙地能動了,而且,蓯蓉谷眾人都情不自禁地走上一步,向著歸於我走去的路。
這邊的趙正、宋四公、李元三人亦是見識到了歸於我的勇敢,他們都深深屏息著,他們彷彿看到了下一刻的慘狀,怪物抬頭、撲出、將歸於我按在爪下、活活地咬死。
他們彷彿都預先聽到了歸於我慘叫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將眼光挪開,不想看到這一幕的發生。
歸於我此時依然走著,他甚至清清晰晰地聽到了怪物咀嚼的聲音,那一聲聲的寒糝,每一聲都讓他起一聲的雞皮疙瘩,但他還是狠狠地咽了一下唾沫,走過去,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終於,在離怪物一百步的距離,歸於我停了下來,他定了一定,將背上掮著的蛇皮袋子慢慢地放在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生怕怪物聽見,但此時魅貪婪地大嚼著,渾沒有理會歸於我的出現,而歸於我的眼光不小心觸到了怪物的腳下,那兒是幾團模糊的血肉,夾雜著白森森的骨頭。
歸於我看了一眼,只覺得胸中一陣發嘔,他挪回目光,狠狠地咽了一下,轉過身,義無返顧地向著來路回去。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走著每一步,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聽後面有什麼動靜會出現上來。
他幻想了一千次的怪物忽然撲出,從後面攥住他,將他拉回。
他覺得彷彿每走一步,都好像是人生的最後一步,他的恐懼忽然又大了起來,竟然比他走向怪物時的恐懼還要大。
他覺得彷彿再走一步,怪物就會突然撲來,然後把他拉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著每一步,一直走,一直走,終於,他抬起頭,看到了蓯蓉谷眾人的面容,他知道,他回來了,他沒有死,怪物沒有抓他。
他做到了。
蓯蓉谷眾人都用一種怪怪的目光看著他,但他從這目光中看出了無上的敬仰和佩服。
看著歸於我平安歸來,莫須有的身子竟無端顫抖了一下,他想說一句什麼話,但此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他看著歸於我,歸於我亦是很無所謂的看了他一眼。
也許,到了此時,歸於我終於勝利了,他將自己的恐懼深深踩在了自己的腳底下,他戰勝了自己的恐懼,他戰勝了自己。
自勝者強。
在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不是擁有多大權勢和金錢的人,而是能夠戰勝自己的人。
毋庸置疑,在這裡,歸於我現在就是那個最強大的人。
蓯蓉谷眾人都用一種無法說出來的眼光看著歸於我,誰都不說話。
這時,歸於我也彷彿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忽然覺得有些懈怠和疲倦,抑或是,他剛才一直在堅持著,而現在,他已不用堅持了,於是,他有些想休息一下的感覺,他腳下一軟,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
這時,幾個屬下立刻下意識地過來扶住他,歸於我鼻子中哼了一聲,抬起胳臂,向他們推去,口中不屑地說道:「他媽的,你們這些廢物。」
屬下們終於不敢上前來扶他,但隨著他這一推,自己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摔到在地,接著,他惱怒地就想站起來,但忽然眼前一黑,竟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昏過去了,也許是先前緊繃的神經太過於亢奮了,而這時,所有的亢奮都收回來了,他終於支撐不住自己了。
屬下們這才七手八腳地上前將他扶起,待他們報告給莫須有歸於我並無大礙,只是昏過去的時候,莫須有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是將眼光又看向了遠處的怪物。
怪物,那叫做魅的怪物,這裡只怕是除了趙正,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怪物的名字了。
魅還是肆無忌憚地吃著,這麼長的時間,它還沒填飽肚子,真不知道那瘦弱的身軀怎麼能容下這麼多的血肉,雖然它有三個身子,但畢竟三個都很瘦弱啊。
此時,東方發白,天竟開始蒙蒙的亮了。
一夜的時間就這麼快的過去了,但沒有一個人覺得這個夜過的長久,也沒有一個人感覺到累和瞌睡,因為他們在這種狀況下實在顧不上去瞌睡了。
恐懼充斥著他們的神經,讓他們亢奮著,整夜整夜地。
這樣熬夜對身體非常的不好,但還能怎麼樣呢,這就是人生啊,許多的意外都不期而來,命運根本不會管你累不了,不會管你瞌睡不瞌睡,它想打擾你的時候,總是會不請自來。
魅終於將最後一口屍骨咽了下去,空氣中彷彿還聽得見它微微打了一個飽嗝,接著,它抬起身子來,就那樣定定地,一動不動了,彷彿是因為吃的太飽的原因,它需要這麼定一定,緩解一下肚子脹滿的難受。
它定了一定之後,身子終於又搖晃了起來,三個腦袋擺動著,眼睛都緊緊閉著,鼻子都大動著,彷彿要尋找下一個獵物。
接著,魅的其中一個腦袋微微一動,似是打了一個飽嗝,又似乎不是。
接著,它終於挪動開了腳步,但是它僅僅挪動了那麼小小的一小步,就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它還不懂得邁大步子,它就那麼挪動了一小步。
它挪動了一小步之後,它又再次挪動了一小步。
魅如三個瞎子,一步一步地踱著,而且它彷彿還是怕摔倒似的,每隻腳掌都貼著地面而行,完全失去了方才吞噬屍身時的急速動作。
它踱著,眾人都看不出它向著哪個方向,但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是,它接下來會去蛇皮袋子那裡,蛙人就在它一百步的距離。
它踱著,一小步一小步地,但它踱上那麼三小步,才有先前歸於我過去時一大步的距離,可見它的步子邁的很細很細。
它越是慢慢的走,人們的心越是提的很高,而且一直都提著,一直都放不下去,雖然明知很快就會結束了,但每個人都安不下心來。
接下來不就是過去蛇皮袋子那裡,將蛇皮袋子咬爛,將蛙人吃進肚子里,不就是這樣嗎?為什麼就不能快點呢?讓我們提心弔膽的,雖然就這麼吃掉蛙人,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但,又能怎麼樣呢?誰又能從它口中強奪回食物呢?
是的,蛙人對它來說只不過是一頓美餐,但對莫須有來說,卻完全不是。
魅一步一步地踱著,在它踱了十五步,也就是歸於我五步距離的時候,人們終於看出了魅所走的方向,確實是蛇皮袋子的那個方向。
果然是不出所料,接下來的事情彷彿是順理成章了,就像是人們想象的那樣順理成章。
魅平靜而緩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踱著,它的動作很慢很柔和,但惟其如此,它的每一個動作都極其巨大地引起強烈的反應。
人們的心都被高高地提了起來,心臟被提到胸腔的最高處,瘋狂的跳動著,跳動的每個人都忍不住去按胸脯,希望這件事快點結束,快點讓他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