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立墳
往日的記憶一點一滴地湧上心頭來,可是記憶中的所在已經不復存在,再深刻的記憶也沒有了依託之處,趙正如何能受得了這樣大的打擊,他大叫一聲,昏厥於地。
昨日的容顏已經不再,今日的相逢當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啊。
也許,昔日的浮壽山除了留在記憶中的蒙蒙影像,其餘的都已化為了灰燼。
現在應該是浮壽崗了。
只見整個崗子上都是各色的野草瘋狂地生長著,風吹過,都是野草低垂,整個山崗子上都瀰漫著一種悲哀的氣息,彷彿浮壽山雖然毀滅了,但是深深藏於其間的悲傷久久都不能散去,彷彿是那冤死的靈魂漂泊在山崗間,低低訴說著他們的慘痛遭遇。
趙正醒轉了就痛哭,在痛哭中又昏厥,昏厥了又醒轉,一連如此的四五次,情緒才大定下來,牛頭妖們怕他有什麼閃失,圍在他的身邊苦口婆心地不住勸解,趙正只是默然無語。
當下,牛頭妖便派小妖們去市鎮里買了一些物品,當晚便在浮壽崗上過夜。
崗子空曠,半夜風大,趙正望著空曠的山崗,那黑魆魆之處彷彿隱藏著什麼不安的躁動,他忽然心中想到,師父死了,師兄們也死了,自己是不是該給他們立個墳呢。
但轉念想到,他們屍骨不存,我又如何能給他們立了墳呢?
獃獃地坐著痴想,一夜不能入眠。
第二日等牛頭妖醒來,趙正把他的這一想法告訴牛頭妖,牛頭妖說道:「既然尊師與眾師兄在這裡罹難,那麼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里都是他們的屍骨了,何必非得他們的屍骨才能立墳呢?」
一言點醒夢中人,趙正恍然大悟,選了個陽光充足,眼界開闊的位置,一抔土一抔土地立起墳來,他想師父在時,自己沒有盡過一點點的孝心,現在師父不在了,自己才為師父做這些不著邊際無關痛癢的事情,但總算是一點的慰藉吧,他在其他地方挖了土,又一捧一捧地捧到他選好的那個位置上,灑在地上,然後用手拍瓷,他一邊這樣做著,一邊流著淚水,一邊回憶著師父往日的教誨之情。
小妖們見趙正如此辛苦,想拿工具上前去幫他,牛頭妖阻住道:「這是恩人在盡孝心,你們不用去。」
小妖們這才明白。
牛頭妖又囑咐他們去市鎮中買幾塊上好的石碑,並一些雜用的物事,小妖們去了,牛頭妖靜靜地站立著看視。
師父養育自己一場,卻連他的一點遺物也沒留下來,現在卻是為他做一個空冢,想起來都覺得傷心。
趙正就那樣一直做著,直到下午的時候,一個半人多高的墳堆才被立了起來,趙正獃獃地望著這個墳堆,看著它,心裡有了一點點的慰藉,彷彿無處歸依的靈魂有了安放之處。
小妖們相幫著把石碑立在墳頭前面,遞了一支蘸滿墨汁的毛筆給趙正,趙正接過來,略微猶豫一下,在石碑上端端正正地寫道:家師阮鄔衫之墓。
他寫完后心裡又是一陣的惆悵,雖然這墳沒有師父的一點點屍骨,但屹立在眼前,總覺得心內稍稍有了一點點的寄託。
他這時才忽然明白人死為什麼立墳的道理,原來立墳是為了活著的人寄託思念之情的,死者無知,傷心的還只是活著的人。
趙正想著這些,眼淚又大盛。
牛頭妖點首示意,小妖們拿出鎚子鑽子來,丁丁當當地在石碑上一陣敲打,將石碑上的字跡刻了出來,又用墨汁染黑,以防天長日久被風吹雨打而湮沒了。
接著小妖們又拿出祭掃的燒紙和紙錢來。
趙正見牛頭妖準備的這麼充足,很是感激。
趙正給師父墳前燒了紙,灑了祭酒,又焚燒了幾本小妖們帶來的修真寶錄,以慰師父的在天之靈。
然後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牛頭妖在後面也率領著眾小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
眾人又在浮壽崗住了幾日,趙正又分別給師兄們在師父墳的下首立了墳,刻了石碑,也紛紛祭奠了,看著師父和師兄們的名字就在眼前,他們的墳堆也一個個高昂著在身邊,就好像他們活轉了來,一錯眼間,彷彿真的感覺他們就站在自己身邊一樣。
有了這種感覺,他的心情竟莫名其妙地好轉了許多,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師父師兄們都在的從前。
他獃獃地站立著,神思恍惚地感受著這種意境,牛頭妖在他身邊輕輕地說道:「恩人,你也為師父的孩子立個墳吧。」
牛頭妖聽過許多次趙正講壽兒的事情,知道壽兒無端丟失,生死不測,這麼久沒有音信,估計生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那是一個好孩子,一個很乖的孩子,為他立個墳,讓他的飄蕩的魂靈也回到父親的身邊,不至於無家可歸。
聽了這句話,趙正一顫,他一直不相信壽兒會有什麼閃失,但一直的尋找不到,讓他私心裡總是感覺很是不好,總是不忍心往不好的方面去想,那是心裡的一片禁區。
趙正一向不敢去觸及,想不到現在牛頭妖竟輕輕易易地觸及了,他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壽兒已經不可能活著了。
趙正的心一顫,自己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這時被人很肯定地說了出來,這分明是給了他一個絕望的念頭,他抖顫著,六神無主起來,終於還是慢慢地似乎相信了似的,慢慢地舉著土,在師父墳的旁邊堆一個墳,他默默地做著這件事,眼淚又從眼睛中淌了下來。
「趙叔叔,你哭了啊。」
壽兒的聲音彷彿又回蕩在了耳邊。
他記得那是不久前在浮壽山中師父傳授給自己那六個字的口訣時,自己一時感動的流淚,而被一旁的壽兒看到后所說的話。
想不到,他們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他們卻與自己生死相隔。
為什麼死的不是自己呢?
他一抔一抔地灑著土,忽然想到什麼,一下子僵住了。
對,那六個字的口訣,記得當時師父怕自己忘記而寫在一張字幅之上的,自己一直珍藏在身上,那是師父的親手所寫字跡,可也算是師父的遺物了,想著,下意識地去摸懷中,這才想起自己原先的衣服已被大頭鬼洗涮自己時給剝落在他們的洞府中了,而那字幅一定在衣服裡面,只不知被水揉搓的爛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