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萬惡之源
當趙正再次醒來的時候,無柄正將一碗水餵給他喝,趙正腦袋中尚自混混沌沌。但疼痛卻是不咱們劇烈了,他自是不知道葉無柄給他服了活血逐瘀的萬虎逐淤丹,無柄見他醒轉,將碗遞到了他手中,趙正見無柄臃腫的身子只能趴著給自己喂水,心中一片愧疚,心想,一定要找到莫玩道人,取解藥給他服食。
他喝了幾口水,睏倦又來了,又在不知不覺中昏昏入睡了,
有好幾次醒來,時而在無柄的背上飄浮,時而無柄喂什麼東西給他吃,時而是白天,時而是黑夜,就這樣時而清醒時而昏睡的輾轉了好長的路。
也不知究竟過了幾日了,趙正的身體一日好似一日,他漸漸自己能行走,再也不用葉無柄馱他了。
無柄一路上沉默寡言,並沒有多說什麼話,趙正想也許是他受了這麼多磨難的緣故,完全不像了自己初會他時的尖牙利嘴,看來命運真的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
無柄現在傷殘了肢體,又受到毀容之災,現下又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狀,他能有勇氣活下來也很了不起了,更不用說他還變了性子,忽然俠肝義膽起來,連自己這曾經他恨之入骨的人類他已出手相救。
趙正想著,嘆氣連連。
想:無柄身而為妖,又受此重挫,他怕是以後會一心向善的,再不做害人的事情,那樣的話,我帶他回福壽山去,求求師父,收留了他,也給他一口飯吃,不然,他這個樣子,如何在江湖上存活呢?要是遇上人類,一定拿他將怪物看待,要是遇上妖怪,他們一定又會看不起他的,他這樣的活著,一點開心也沒有,真真是比死了都要痛苦啊。
趙正想著這些,看看無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酸。
他現在頭痛好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想了這麼些時,頭又錚錚地跳疼起來,他輕輕地揉揉頭皮,忽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壞了,宋師弟和不眠道人與自己一同遭難,他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樣了?
趙正深悔自己大意,當時疼痛之下,竟然忘了去救他倆,要是宋師弟也什麼閃失,自己可是萬死難辭其咎。
他想起這些,立時便焦躁起來,抓住無柄的左肩大搖道:「快,快去救我宋師弟,還有,還有那個不眠道人。」
無柄被趙正突然如瘋似狂的舉動唬得一下怔住了,旋即,他定下神來,看著趙正焦急的神態,搖搖頭,道:「已經過去有四個時辰了。」
言下之意是他們被埋在黃沙中已經很久了。
趙正一下子滲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喘著粗氣大叫道:「不,不,不可以的。」
內心的愧疚與悔恨交織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真比要自己的命還恐懼萬分。
他狂奔著,沖向來時的路。
即使趙正當時要去就他倆,他也是力所難及的,更何況,人在生命攸關之際,最大的本能是保住自己的生命,哪還有餘心顧及他人呢?
趙正狂奔著,但是沒奔出多遠,他的腦袋就劇痛起來,接著便有一陣的發暈,他只覺得自己忽然將眼前天旋地轉一般,接著,他只覺得喉頭一陣噁心,然後他便腦袋非常的重,非常的重,甫甫就要沉到地面上去,接著,他一跤摔倒,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夜裡,稍微有些冷了,但還不至於有多冷,一堆火搖搖曳曳的一會兒很亮,一會兒又被風壓的很低很低,無柄艱難地趴著身子,左手木棍上挑著一隻剛抓來的野雞翻過來翻過去的烤著,嘴裡還咬著一些木柴,隨時的往火堆里加一些火。
野雞的羽毛被燒焦了,一陣陣的焦臭味散發了出來,鑽進無柄的鼻子中,他皺皺眉,想不出人類為什麼喜歡用火燒烤食物,殺死生命作為食物本來就是一陣狠殘忍的事情了,還要將他們的屍體用火烤才能安然下咽,好像是在折磨他們的屍體一樣,連死都不能讓他們安安靜靜。
他看著野雞的羽毛一點點的被烤成黑色的焦味隨風飄走,然後就露出了他們醜陋的坑坑窪窪的身體,他頓時感到一陣噁心,要是以往,他早已帶著血將這隻野雞吞咽了,可是今天,可是今天,他跟一個人類在一起,他烤的這隻雞是為眼前這個人類烤炙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做,只是他這樣做了,連自己都莫名其妙。
人類是萬惡之源,
他一直都記著這句話,但總也不能徹底的理解。
這段時間的與人類相處,自己的這個信念淡薄了一些,但總也不能抹去,相反,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念頭在他心底生根萌芽,與他先前的念頭對敵著,如一場生死的搏鬥,在這寂靜的夜裡,在他心底里激烈地交鋒著。
一陣陣的烤焦的味道從火堆上發出來,無柄面目睜住,眼神獃獃地定在一個方位,渾然忘了身外。
他的心頭激烈地鏖戰著:人類毀壞森林,捕捉生靈,製作成種類萬千的食物衣物器物供他們使用,毀壞生靈的生存之處,使他們流離失所,要趕盡殺絕一切生靈,人類的罪惡在天地間已經罄竹難書,這是他以往所受到的教誨,可是現在,可是現在,他眼前的這個真真實實的人類卻完全不是那個樣子,他沒有見過他殘害哪怕是小小的一個生命,他見過他的只是仁慈,連對妖怪都仁慈的人類可能會做出什麼壞事來嗎?他相信人類都是一樣的,一個人類是他們全部人類的縮影,他不能完全相信那些所謂的惡言毒語,他又不能完全否認那些惡言毒語,他的思想混亂異常,從未有過的混亂異常。
他又記起趙正要去救自己朋友時那如瘋似狂的一幕,這是個脆弱的人類,這是個不自量力的人類,但這同時又是個身體里蓄積著無法想象的力量的不可思議的人類,他表現出來的一舉一動都是脆弱的,但他在危急時刻卻又超常的堅強,這個是匪夷所思的人類,別的人類都和他一樣嗎?別的人類要是和他一樣,那為什麼人類的臭名遠昭呢?別的人類和他不一樣,那麼他們為什麼又是那樣的相似呢?
那隻野雞快要烤焦了的時候,無柄終於回過了神,他看看尚自還未清醒的趙正,深吸了一口氣,舉起那隻就要烤焦的野雞三口兩口便咽下了肚,烤焦的野雞味道並不鮮美,完全不像帶著鮮血的能讓人大開食慾,無柄搖搖頭,真弄不明白人類,為什麼喜歡將東西烤著吃,難道只是為了表示他們的殘忍?
幾點星光在遠處的天空亮了起來,除此之外,天空全是一片黑黢黢的顏色。
無柄幾口將野雞吃了個乾乾淨淨,連未烤焦的羽毛都不留下一根,腹內有些舒服了,他想著再去找點吃的來,以供趙正醒來食用。
他輕輕地動動身子,身子便輕飄飄地脫離了地面,浮了起來。
這一片大草地先前還是茂茂密密的山林,自從有了人類的蹤跡,這裡漸漸衰落,樹木都被砍光做了柴火,做了木桌木椅,做了轎子、舟楫、橋樑。
現在的這裡草木已經很稀了,原來的野獸也因失了家園,沒法住下去紛紛逃遁去了。
間或有什麼豹子山羊,算是珍貴的了,野雞野兔現下也沒有以前那般容易覓到了。
無柄身子輕輕地飄著,眼睛注視著地面的一點點風吹草動,雖是在無光的夜晚,他的眼睛卻是分外的犀利,自從他變成風箏,他越來越得能熟練操縱了自己的身形,現在可以說是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