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飛行
屋下黑氣氤氳,直直將小屋託了起來。
趙正大驚失色,「難道妖怪殺我不成,要用這木屋砸死我不成?」
驚慌失措之下,轉頭便奔。
屋內二女也忽覺小屋冉冉升起,分明是脫地而起,她們在屋內行動不便,顛仆者幾次。
燕語失聲道:「外面山崩地裂了不成?」愁生眼際,似欲哭泣。
寒輕緊緊地攥住她的手,道:「別怕。」
但見木屋內雜物在屋身搖晃下紛紛落地,灑的到處都是。
木窗也被閃得忽開忽閉,窗外景象傾斜顛倒,不知哪是天哪是地。
趙正轉頭慌不擇路地逃遁,猛聽得身後轟轟之響,他回頭一望,驚駭欲絕,果然木屋排山倒海般凌空向自己砸來,眨眼之間,木屋便已近身側上空,堪堪木屋砸來之勢甫甫只與自己有十尺之遙,其勢道如山頹倒,趙正眼見自己命在危傾,就在木屋落地覆他的一剎那間,他不覺丹田一股熱氣向下直注雙腿,頓時只覺身清若舉,如箭之發,二步三步,已跨出了木屋所覆範圍之內,木屋轟地墜地,在地上深深地砸了下去,揚起來了一天的塵土來,屋內燕語寒輕雙雙晃倒,摔了個不知東西南北。
趙正身影輕晃,已遠在兩丈之外,此刻只覺奔跑之間不惟不吃力,且是增速百倍,路旁雜花樹叢紛紛而退,如飛似翔。
趙正身不由己,心念電轉,「我這是要飛起來了么?」
小屋在地面砸了個空,屋內兩女更是摔得面青眼腫,趙正飛奔急速,但他快小屋更快,只見小屋颼地一下從地面掣起,竟在空中繞了兩個彎,快若流星般急追而來,周遭樹木花草都慘遭小屋觸折,屋過之處,樹葉飄零,花枝飛灑。
轉瞬間,小屋打個大寬轉,已轉自趙正身前,趙正一路狂奔直下,怎能遽然收剎得住?眼看小屋如山一般的佇立身前,自己甫甫就要撞將上去。
驀地,一股黑氣從小屋底部倏出,向趙正雙腿纏繞而來,黑氣上揚,趙正身子抖地便倒掛了起來,黑氣又嗖地一下,便將趙正整個身子猛地擲出,其所擲反向卻正是朝著屋身,趙正啊的一聲,還未及反應,不偏不倚,他的身子向四四方方的木窗衝去,眨眼間便破窗而入,直直地撞在了屋內地下,他掙扎著要站立起來時,腳下空虛,又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爬將起來時,已眼腫如桃,嘴大如蛙了,他瞪著兩隻腫眼看屋內時,正與兩女童看過來的目光相接,只聽得燕語寒輕大斥一聲妖怪,接著便有兩隻木棍劈頭蓋臉地砸來,趙正來不及分辨,抱頭迎棍,甫甫抱住頭時,背上已火辣辣地被擊了幾十棍了,兩女兀自不歇手,死力相擊,真如殺之才可后快。
趙正抱頭而伏,背上一下一下地緊密疼痛,心裡忽然間委屈之至,思及自己平生之所遭遇,惟有這幾日最為慘烈,一時悲從中來,不可抑止,竟然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兩女一時見大嘴大眼的定是妖怪幻化,但沒砸幾棍,便覺這所砸之被甚是熟悉,與經常所砸之背極為的相似,又聽的哭泣之聲,似乎也甚為熟悉,這才停下手中木棍,獃獃而看。
趙正見二女止歇,掣起頭來,但見兩江細流蔓延臉際,淚水早已泛濫難遏了,他哽咽道:「妖怪……欺負我也就罷了,今日落難之時,你們……還要……還要如此待我,我……」
語不成聲,說到這裡便再也說不下去了,唯有哽咽欷歔。
二女見原來是風箏,見他可憐之態橫溢臉上,此時同時落難之際,不覺微疚。
這時小屋已不再如先前那般顛簸,平穩了許多了,小屋似是直直當空而行,從窗孔間望出去,倏爾窗外藍天白雲,時時切近,倏爾峭壁樹巔,只在咫尺。
小屋初時還晃動不止,到得後來,越行越穩,三人恍如做了一艘大船在碧波中前行,窗前時有白雲飄過,意態閑適。
燕語寒輕兩女童生怕摔倒,撫臂相扶踱到窗前,微微望外一睥,谷中景色漸離漸遠,不知小屋升得有多高了。
燕語寒輕初時還覺得好玩,飛乘天際,似做仙人一般,反倒忘了身處險境,但後來小屋越升越高,不由把一點玩心放下,把一些擔憂掣起,漸漸的轉喜為憂,擔憂起來了。
寒輕向窗外飛速飄過的雲朵看了一眼,蹙眉道:「妖怪此刻聞不到半點聲息了,當是專力駕屋無疑,這妖怪不知要將咱們弄到哪裡去?萬一從這般高的地方摔下去,咱們豈不是都要摔個粉身碎骨了。」
燕語也焦躁的頓足道:「這可如何是好?可恨這妖怪想出這般的毒計。」
思量要跳窗得生,可窗外景物倏忽則變,要是跌在樹間水中還可望得生,萬一跌落石上溝里,那可就只能送命了。到如今無可奈何之際,只得付之於天公了。
燕語焦躁之下看一眼趙正,但見趙正睜一雙大眼,半張著嘴,眼內無神,痴痴獃呆地半蹲著不知在想著什麼,立刻恨便不知打幾處來,隨手抓起木棍,便當頭砸趙正一個爆栗。
她哪知趙正身心受到嚴重摧殘,神思倦怠,此刻正在迷迷糊糊之中,猛地當頭受了一棍,立時捧頭揉道:「你幹嘛又打我?」
燕語哼一聲道:「都怪你,你窩藏妖怪,害我們到如此地步,生死都難卜了,你說不該懲罰你嗎?」
趙正本來心內就極為愧疚縱放了妖怪,此刻被燕語說及他窩藏妖怪,也未為不可,當下便默不作聲。
他卻不知燕語的意思是他將妖怪藏於頭髮之中,隱匿許久,才釀成今日之禍的。
殊不知石之紛如被鎮壓百餘年,甫出人世,未受足天地氤氳之氣,是以還不能化無形為有形,生出有質之身,未足七七四十九日,尚自只能以氣息行於天地之間。他藏於趙正發中,也是一時偶然之事,否則,以石之紛如之行徑,天地之間何處不可藏身。
寒輕奪下燕語手中棍棒道:「算了,事以至此,打也無用,咱們還是想辦法怎麼逃生吧。」
燕語氣憤憤地將木棍扔在腳下,哼了一聲。
趙正見寒輕助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想到迎著寒輕一雙慧黠的眼睛正皚皚地看著自己,寒輕注視著他,忽然說道:「你過去跟妖怪說說,饒了咱們吧。」
她說起來輕描淡寫,可是人人都知道這話的分量。
燕語聽寒輕有如此建議,立刻拍手叫好。
趙正心內叫苦,妖怪直想置我於死地,讓我去求情,那不是徒勞嗎?不過兩女和妖怪無恩無仇,他也許會饒了兩女性命,想到自己於妖怪有恩,妖怪卻要置自己於死地,真是天理何在。
他正在怨天尤人,兩女童已雙雙過來,拽起他的雙臂,趙正沒有法子,只得苦著臉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地任由二女拽到窗前,窗外氣息流動,呼呼而響,二女一使勁,趙正便被架在了窗欞上,探出了半個身子,但見窗外白雲飛逝而退,耳但聞嘩嘩之聲,眼但見蔚藍一片,趙正微微下視,山川河流城廓都渺小如芥子,當時便唬得上下門牙打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