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活著
左側是一個富貴的墳墓,他不願意,但是右側呢?可能或許應該是一個貧瘠的墳墓。
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自己便要去拼搏,哪怕這希望看起來很可能是失望;哪怕這希望到頭來只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奢望。
但是,哪怕是讓自己放棄,也非得有失望和奢望呈現在眼前才能夠。
他向著右側,緩緩地挪去。
他每挪動一寸,全身上下便劇痛無比,有好幾次,險險都要痛的昏過去了,他緊咬著乾枯的嘴唇,用自己的意志力拚命地支撐著,他不敢閉上眼睛,哪怕是一瞬,那很可能自己再也睜不開了。
他手腳並用著,向著自己心裡確定好的目標前行著。
他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覺得自己已經爬了好久好久了,但自己的目標所在還是那麼的遙遠,還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他不敢停頓一下向後面看一眼自己究竟已爬行了多遠了,他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做了,他所有全部的力量必須集中起來向著那個已經確定好的目標而去。
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可浪費了。
在地穴口映照著的微微的天光下,一個孩子的身影煢煢地在地面上趴著,看上去依然不再動彈,但許久之後,他竟然挪動了一些的距離。
他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做了,他所有全部的力量必須集中起來向著那個已經確定好的目標。
這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心思嗎?
不是。
但是小乙有。
他戰勝著生理上的痛楚,經受著心理上的掙扎,他依然不顧一切地挪動著自己猶如千斤般的身軀。
一寸一寸地,地面上留下了他深深的印痕,雖然並不長。
當天黑下來,地穴徹底暗淡無光的時候,他依然繼續著自己的事業。
沒有聲音,連卑微的生命都沒有一個,在這世界的暗深角落著。
要是有生命的話,怕是只有小乙一個了,但是,他絕不卑微。
疲勞、飢惡、痛苦、乾渴折磨著他奄奄一息的生命,但是他還是緊緊地咬著牙齒,義無反顧著。
夜深了,睡眠又來折磨他,但是他已不敢讓自己進入睡眠了。
他知道,自己一旦稍稍支撐不下而睡去,那將是他永遠的結束。
永遠地沉眠於這地穴之中。
他不敢睡,時刻的疼痛也反抗著他欲睡的神經。
於是,在整夜裡,在消失了天光的整夜裡,他腦袋昏昏地一直處於半清醒的狀態,但是他的動作一直沒有改變,一直都在向著自己的目標掙扎。
他已感覺不到飢餓了,全部的生命力都已集中到了四肢之上,他奮力著,向著自己的目標。
地穴中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候,他終於靠近了左側的洞穴邊。
幾乎是沒有給自己留一點思索的時間,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爬進洞穴。
有好幾次,他幾乎都要支撐不住了放棄了,在這個時候,放棄比做任何事情都容易的多。
他偶爾頭腦里也會靈光一現地泛起一種思想,那就是自己這樣做有意義嗎?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到頭來只是一種無奈的徒勞?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多此一舉呢?
反正前途好像已經應該是滅亡了,自己還有必要這樣自找苦吃嗎?在臨死前的一刻,自己還要讓自己受盡這樣的折磨嗎?
但是這樣的想法緊緊是一閃而過,接著便被自己另一種十分強烈的求生本能所代替。
他繼續著他的掙扎。
洞穴里是更黑暗的所在。
他的眼睛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
洞穴是地面坑坑窪窪,比外面更加難行了。
他咬著牙,摸索著前進著。
手掌撐在沙礫上,已經磨出了血,每前行一點點,鑽心的疼痛便在他身上如電擊般蔓延。
不知道在行進中這個洞穴是否會忽然戛然而止,無路可走?那樣,自己的命運便從此終結,因為他已沒有了再返回去的信念。
又不知這洞穴到底有多長,他是否可以支撐著一直下去?
又不知道這洞穴里有什麼等待著自己?猛獸嗎?那麼自己的命運將最悲哀地終結。
他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身軀,眼睛半乜斜著,尋找著可能出現的一點點光源。
這個世界已經完全黑暗了,但是他的心絕不屈服,他心中的光明之火還在熊熊燃燒。
他感覺已經有很久很久的時間了,但是洞穴彷彿毫無止境地一直向下延伸著一般,無有終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了一絲一絲的聲音。
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的五官彷彿也遲鈍了許多了。
好久好久的傾聽,他才分辨出了那聲音來,他的心臟大動起來了。
水聲,那聲音竟然是水流流動著的聲音。
他的全身的細胞都膨脹起來了,他的生命似乎忽然被扎了一刀,全部的生命活力都被霎那間無比的興奮起來了。
有水流的聲音。
突然的激情使他奮不顧身地向著嘩嘩聲處爬去,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支撐住,必須要,他的神經都要崩潰了,必須要支撐住,就在那一霎那間,全部的生命活力都被調動起來了。
他奮勇地向那個方位爬去。
眼前彷彿微微有了亮光,但是還是看的不是很清楚。
水流聲越來越大了,他屏住了所有的思維,連最後的一絲意志力都放在了四肢之上,他用手肘膝肘支地,交錯著向那個方位如瘋似狂地爬去。
激烈的運動,十分快速地耗費著生命的體能。
終於,在一片不知何處而來的淡淡的微光中,隨著流水聲的漸漸變大,一條緩緩而過不知流向何處的小河橫亘在了他的眼前。
當自己乾裂的唇觸摸到涼涼的水時,他的全部的掙扎瞬時消失,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微薄的意志,臉浸在溪水中,意識突然成為空洞,他昏了過去。
夢中,他大口大口地喝著水,但是總是喝不夠,總是感覺乾渴的無法忍耐。
他大口大口地喝著水,水卻不知道為什麼不解渴,他的喉嚨依然如火燒一般。
又不知過了有多少時辰,當冰涼的溪水浸醒了他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躺在溪水中。
頭向著一側歪歪地傾斜著,自己的半邊臉完全浸沒在了溪水中。
我,還活著。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