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好(二更)
第50章 和好(二更)
南枝卻隻看著他, 一直哭啊哭,眼淚跟決了堤似的,怎麽止也止不住似的。
她想說句什麽, 喉頭卻仿佛被什麽堵了,隻能發出時斷時續的抽氣聲。
齊敬堂見她哭得厲害, 便止了聲, 不再問她, 隻抬手擦去她臉頰上的淚, 隻是剛擦掉, 淚水卻重新湧出來, 他便低著頭, 拿指腹一遍遍替她細細地擦。
南枝卻忽地撥開他的手, 齊敬堂手一頓,卻聽她壓抑住哭腔哽咽道:“你轉過去。”
那聲音恨恨的,卻好像又帶著那麽一點撕扯的疼。
齊敬堂依言轉過身去, 南枝將他束腰的的革帶一解, 扯著他的領子,便將他的袍衫扒了下來。
結實遒勁的脊背露,出來,被屋裏明亮的燈光一映,那道長長的、猙獰的,幾乎要橫貫整個後背的疤痕,便異常明顯起來, 像一條長蛇, 蜿蜒在脊背上, 昭示著當初的驚險和疼痛。
手指漸漸撫上去, 凹凸嶙峋的觸感, 長了三年才是這個模樣, 那受傷時,又該是怎樣的血肉模糊呢。
她不敢再去想,而那些因受刑而新長出來的紅肉,顏色雖已淡了許多,但仍舊留了深深淺淺的疤痕。
她記得從前,他的脊背是光滑的,很硬,摸上的時候便讓人有踏實的觸感,那時他除了肩頭處有戰場上留下的斫傷,除此之外,再無傷痕。
她記得從前,每每有些挨不住他的時候,她便忍不住將長長的指尖掐進他的腰際,留下幾道淺紅的劃痕,可不過幾日便恢複如新,而如今,這滿背的瘡痍皆是為她而起,為她而受。
她忽然就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要怎樣去償還,怎樣再去麵對他。
齊敬堂卻透過她指尖落下的癢意,好像明白了她在看什麽,便又重新轉過身來,將衣襟攏上些,握住她仍有些發顫的指尖。
“早就沒事了,阿泠,你肯回來,這便已經很好了。”
他說完,第一次試探著地將她擁進懷裏。
南枝這一次沒有再掙紮,臉埋在他胸口上,溫熱的淚將那裏淋濕了一片,她突然就有些恨他了,握起了拳頭,砸向他的胸口、肩頭上,一下一下的。
淚水糊住了臉,她想,她也許再也走不出這座府邸了,他總是知道,總是知道,怎樣拿捏她的軟肋。
她一直告誡警醒著自己,不要陷在他似真似假的溫柔與妥協裏。然而還是在這一刻泥足深陷。或許是知道他義無反顧衝進火海裏救他的時候,又或許是知道他在她的墓前將她的賣身契燒毀的時候……又或許更早,更早一點。
齊敬堂也不躲,那由她捶打著,前些日子他還在想,如果能在出征前抱一抱她就好了,如今人已在懷中,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他隻這樣靜靜地抱著她,今晚的月色很好,她細弱的哭聲像是有一隻鳥,在他掌心裏,啄一下,又啄一下,又癢又疼的。
他輕輕扳過她的肩頭,擦幹她垂在臉頰上的淚珠兒:“阿泠,等我回來。”
***
月半時分,原本正是落燈棲息的時候,然而隨著府裏一聲聲報喪,各院裏的燈次第亮了起來,很快南枝這裏也得到了通稟。
她忙起了身,將喪葬的事宜安排下去,好在老夫人病久,府裏早就預備了,因此並算不上忙亂。
而齊敬堂這裏,圓石親自來回稟:“主子,杜媽媽跑了。”
齊敬堂眉頭一凝:“不該放她活這麽久的。”老夫人畢竟是他名義上的祖母,後來她久病難醫,沒幾天日子,便也索性不管。哪知後來橫生了那麽多枝節,上一次若不是他監視嚴密,提早得了消息,不知要惹出怎樣的禍事來。
杜媽媽算是老夫人的心腹,留著終究是遺患,隻是他出征在即,反倒顧不上大肆搜捕,便吩咐:
“多派些人手在府裏城裏搜捕,另外多安排些人護著正院,我出征的這些日子裏不能出了差池。”
齊敬堂是武將,戰事當前,不必如文官那般守孝居喪。因此雖老夫人過世,齊敬堂第二日卻仍舊出征不誤。南枝因守在府裏籌備著喪事,並未能親自去送他。
日子其實過起來很快,齊敬堂出征後,南枝大多數時候待在侯府裏,陪著陸夫人和若茗說說話,偶爾也會回縣主府小住幾日,又或約著同周念儀一起去山寺上上炷香,或是逛逛街、參加幾次宴會。
春去又秋來,園圃中的山茶花也開了又敗,敗了又開。一載春秋悄然而過,轉眼已是第二年的十月,邊境終於傳回消息,數月前,齊敬堂隻身前往敵營,卻策反了北戎,北戎與韃靼的聯盟破解,北戎與朝廷大軍聯手,內外夾擊,齊敬堂所率領的軍隊大敗韃靼,韃靼幾乎是全軍覆沒,徹底驅逐出了北境,雙方再次簽訂了議和書,大軍不日便班師回朝。
齊敬堂回來的那日,秋陽正好,南枝正立在庭院中,將新鮮的桂花摘下,放進笸籮裏,想著再曬幹一些便可儲存起來,來年做桂花糕吃。
庭院中的門卻忽然被人推開,南枝轉頭時,恰被他盔甲上的銀光晃得眯了下眼,再睜開眼時,見他高大的身影立在庭院裏,像是遮風擋雨的樹,高而結實,臉已曬成了小麥色,他胸膛躺起伏著,額上盡是風塵和汗水。
南枝手中的笸籮便“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金黃的桂花灑了一地。
她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齊敬堂已大步走到她麵前,一把將她抱舉了起來。南枝腳一離地有些怕,緊緊的將人環住。
他們相擁在秋日的陽光下,額頭抵住額頭,鼻尖抵住鼻尖,彼此的臉上都有久別重逢的笑和喜。
南枝拿指尖摸摸他鬢角的汗,問他:
“是趕回來的嗎?”
齊敬堂卻一眼看到她雪白耳垂上掛著的綠寶石流蘇墜子,在秋陽下閃著熠熠的光,他將她放下來,伸手往她耳墜子上撥弄了幾下,那流蘇便晃啊晃閃啊閃的,閃得他心口都被歡喜填滿。
曾經她為了拒絕他,打穿了一對耳洞,如今她願意在他歸來的時候,戴上他送的耳墜子。
他再沒了憂慮,俯下身,灼,燙的氣息漸漸逼近,唇與唇越來越近,南枝臉紅了一瞬,隨即想到院裏的丫鬟婆子,將頭偏了偏。
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玉白的頸上,他流連的在那裏碰了又碰,南枝卻被他弄得發癢,將他推開一些,胡亂扯了個借口道:
“臭。”
齊敬堂卻彎了身,將人打橫抱在懷裏,往屋裏走去:
“洗一洗便不臭了。”
***
浴室裏,南枝細白的手指終於摸索到了結扣上,解開,將他的沉重的鎧甲一點點拆下來,沒想到那樣的沉,一時手一鬆,虧的他在底下托了一把。
解下的鎧甲擱到一旁,南枝湊近環住,低頭解著他的腰封。
衣襟敞開來,她一件件為他褪去。他灼熱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臉上,南枝垂下眼來躲了躲。
待他躺進木桶裏,南枝柔弱無骨的手撩著水,灑到他的發上,手指慢慢的插,進他的發間,饒有規律的按壓著。
齊敬堂輕輕靠在桶沿上,疲憊頓時得了疏解。
水汽氤氳裏,南枝將帕子絞濕,替他擦著肩頭。左肩上,那裏有一個圓圓的發白的疤痕,南枝拿手指輕輕的碰著,這是回京的路上,他替她擋下的那支箭。
憶起當日的驚險,她想的出神,手腕卻已被人扣住,她被一股力道一拽,下一刻人已經泡在了水裏,寬大的袖口在水麵上浮著,晃悠悠的。
水花濺到她的身上、臉上,她眯著眼,再睜開時,他人已湊到了跟前,吻落在她的唇瓣上,南枝緩緩閉上眼。
這一次,她沒有躲。
大掌穿過她濡濕的發,抓握住,往後輕輕一扯,南枝也順著他的力道,纖長的脖頸往後仰了仰,齊敬堂湊上去,薄唇將她細白頸子上的一粒水珠輕輕地吮盡。
臉龐貼在她潮熱的麵頰上,唇湊在她的耳畔,輕輕的撚啊撚,流蘇墜子窸窸窣窣地響,他放過她已了有些微微發紅的耳尖,湊到他耳畔輕輕的喚:
“阿泠。阿泠。”
日思夜想,輾轉反側,如今終得實現。
………
水已然涼了,到處都水淋淋的。他將她擁住,問她:“至少現在是快樂的,是嗎?”
“那就留下來,等你厭倦了這種快樂,我就放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