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別扭
第47章 別扭
“我今日見到了沈知章。”
南枝替他上藥的手一頓。
“他同我敬酒, 賀我新婚,讓我待你好些。”
他說完聞聽身後的人沒有動靜,又不禁暗生悔意。他說這話的確存了試探的心思, 不知怎的明明她與沈知章也各自成了親,日後再無可能。
可看到沈知章, 聽他提起南枝, 哪怕他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 便也仍然撓的他心緒煩亂, 又去妒忌, 去試探。
他此時深深後悔起來, 又怕她真想起舊事來, 與自己又生分了, 便又描補道:“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如今你們既已各自嫁娶, 從前的事也都過去了。日後既在一個府裏, 也不必因我而避諱著,我信你的。”
“侯爺此話當真?”
===第41節===
“當真。”他違心應道,想到若兩人真敘起舊來,心裏就無端起了酸意。
好在南枝未曾再問下去,話頭便停在了這裏,南枝繼續替她上著藥。
燭火幽微, 南枝卻發覺他背上的傷有些不太對勁。
似乎除去了那些新長出的紅肉, 交錯間還有那種發白的傷痕, 像是陳年的舊傷, 猙獰著微微凸起於皮膚。不似是刀劍所傷, 竟似是燙傷或烈火灼傷的。
她手指撫過那些嶙峋的傷痕, 仿佛能窺見他受傷時的驚險。她記得從前他身上是沒有這些傷的。
“侯爺背上的舊傷是哪裏弄的?”
知道她問的什麽,齊敬堂隻是扯謊道:“前兩年去南邊剿匪,中了埋伏,被火圍困在林子裏,那時候弄的。不礙事,早都好了。”
南枝覺得不像,若是區區盜匪,怎麽會傷他至此,可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藥上完了,齊敬堂攏好了衣襟。“夜深了,快去睡吧,明日還要去母親那敬茶。”
南枝應下,收了藥盒,重新躺進帳子裏,隻是仍舊有些睡不著。
又憶起從前時候,他們兩人也是這般睡在一個屋子裏,他也會在那樣的小榻上替她守夜。
一轉眼她又成了縣主,他的妻子,跟做了場夢似的。隻是有時她忍不住去想三年之後這場夢的盡頭是什麽。
第二日晨起,兩人都早早洗漱後,一起去拂英堂去給大夫人請安。
待給敬了茶,大夫人連聲道了幾個好字,拉著南枝的手將她仔細瞧了瞧。
見她今日一身藕荷色的上襦,水紅色的馬麵裙,比起從前在府裏做丫鬟時的素淨打扮更添幾分顏色,也不禁感歎,怪不得能讓兒子如此記掛。她拍拍南枝的時候,讓丫鬟取了傳家的鐲子,親手替她套到纖細素白的手腕上。
“你們夫妻倆日後好好的過,我也就放心了。敬堂這個孩子話少,有時性子起來的時候會犯些倔,你多擔待他。可若是他真欺負了你,母親也會替你做主,別委屈了自個兒。”【看小說公眾號:玖橘推文】
兒子身旁空了這麽多年,如今終於肯娶妻了。無論娶的是誰,大夫人的心裏都歡喜,總歸兒子日後有了伴。可待知道是南枝,知道兒子這麽多年心中牽掛的都是她。隻要兒子歡喜,兒子高興,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也歡喜。
至於從前那些舊事,大夫人不是迂腐的人,兒子那般沉穩的人,這些日子卻眼角眉梢,不自覺中透露了些喜意。對比起他生病沉鬱的那幾年,像是整個人都有了活氣兒。因此大夫人如今看南枝是越看越歡喜,總覺得哪哪都好。
鐲子套在腕子上,冰涼涼、沉甸甸的,碧綠的顏色,上好的水頭。
南枝見大夫人這般歡喜,知道她該是不知自己與齊敬堂的三年之約,一時心裏起了些愧疚。
壓下那些情緒,南枝也回握著大夫人溫婉的手,隻道:“多謝母親。”
緊接著便是認親,南枝將早已備好的繡件等物,從丁香手裏接過來,一一送到陸家的長輩親族手上。
為首的便是二夫人,聽說二老爺在瑞王謀反後不久,人便突然生了急病暴斃死了。後來四公子齊敬州也犯了些事,被派去廣州服役。二夫人如今孀居,人老的厲害,幹瘦幹瘦的。一點不見往年的精明勁兒,像是強撐精神的枯枝敗葉,掛在枝頭就快要墜落。
聽說她這些年一直在庵堂養病,極少出來。
南枝不知道二房遭遇是否與齊敬堂有關,不過這也不是她該去理會的。
二夫人隻接過那繡件,點點頭便不再多說什麽,整個人暗沉沉的。
接著便是三夫人,她滿臉堆著笑,接過南枝遞過來的繡件,神情帶著些討好的意味,隻是表情仍有些不自然。
卻說三夫人心中很是惴惴,從前南枝也是在三房裏做丫鬟,自己待她實在算不得好,甚至在兒子想求娶她的時候,還有意讓婆子給她下藥,想促成她與齊敬州的事,又如何能不心虛?
可如今世事變幻,她已成了侯府主母,日後她要仰賴她的鼻息過活。可轉念一想,若不是自己,她哪有如今這造化。
如今丈夫仍是那副樣子,走了一個柳姨娘,添了李姨娘,王姨娘,個個都嫵媚的厲害,不是好對付的主。兒子又一直隻有個舉人功名,捐了個官兒,不鹹不淡的做著,日後分了家又不知是什麽光景,隻好隻想著日後要好好籠絡著南枝,哪怕為從前的事告聲罪,扶低做小也未嚐不可。
她這般想著,南枝卻已走到三老爺麵前,三老爺也接過南枝遞過來的禮,笑著點點頭,仍是往年那一副憨笑著不上進的模樣。
待到了齊若茗跟前,南枝將準備好的繡件送給她,是隻很小的虎頭鞋,顯然是為她肚子裏的孩子準備的。
若茗接過,衝她眨眨眼。
而待到了一旁的沈知章,兩人目光交匯了一瞬,沈知章接過禮,淡淡點點頭,便算過了,而齊敬堂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餘光裏悄悄看著兩人的反應。
南枝察覺到他掌心的力度,轉頭看向他。
齊敬堂忙拉著她往四妹妹那邊走:“四妹妹眼巴巴的看著呢,都等急了,猜著她嫂嫂要給她什麽好物件。”
四小姐還未出閣,她是三房的庶女,天真浪漫的年紀,聽著大哥的話,臉羞的紅了紅。
待認親的程序走完,南枝與齊敬堂出了拂英堂。齊敬堂握著她的手仍未鬆開。
南枝扯了扯他,問道:“不必去安順堂那兒看望一二嗎?”也趁機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裏掙開一些。
齊敬堂不動聲色地將手收緊,握住她細嫩的手:“不必。祖母在養病,喜清淨。”
***
三日的婚假一過,齊敬堂又重新忙碌起來。
南枝多少聽到些風聲,是北方的戰事,最近很是焦灼。
她也漸漸上手管起府中的事務,好在有得力的嬤嬤和丫鬟幫襯著,她也並沒有打算要將這個侯府主母長久做下去。大多的時候,隻是將放賬麵翻看一遍,無大的錯漏,便也就罷了,日子倒也清閑。
這日晚膳後,齊若茗約了南枝,一同到園裏散步消食。
齊若茗的身孕已有三月,尚還未顯懷。南枝卻不敢大意,讓她小心著腳下。
齊若茗笑出聲來,作勢要掩住耳朵:“嫂嫂,你怎麽比我娘還能念叨。”
南枝無奈地輕瞪了她一眼,正走著,見亭子那兒走來一人,高而瘦的身影,靛藍的袍衫。
南枝認出是沈知章,猜想他是來尋若茗的,尋著借口同齊若茗道:“走著便有些涼了,我回去尋件披風來。”
齊若茗卻拉住她的手:“嫂嫂,是我叫他來的。我知道當年事發倉促,你們都有好多話要講,卻沒來得及說。他如今待我很好,我也不會無端吃這樣的飛醋,隻想讓你們將未盡的話都說完,他也好少些遺憾和牽掛。我信他,也信嫂嫂,更信我自己。至於大哥那邊,他若是心裏還過不去這個坎兒,嫂嫂便搬來同我住,可別慣著他的性子。你不知道大哥,他小時候養了隻綠毛鸚鵡,喜愛的緊,人稍一碰一下他都要不高興半天。我那時便同娘講,才不能由著他的這個性子來,,”
南枝知道了她的好意,不去反倒顯得有什麽。況且,如今兩人又成了姻親,都住在一個府裏,總不能長久著避諱著,瞧在下人眼中,反倒好像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一樣。
至於齊敬堂,想來新婚之夜,他說那樣的話,該是不忌諱了。
***
卻說齊敬堂這邊剛從衙署回來,他從袖中抽出那木盒,在燈下看著那一對綠寶石流蘇耳墜子。這是他親自畫了圖樣,請人打出來的。
以赤金為底,上著一顆碩大的綠寶石,很清透的顏色,其下是流蘇並著各色細小的寶石。垂墜下來晃動的時候,像孔雀綻開時繽紛的尾羽。
想起自己與她,便起始於那對耳洞。如今他想親手將墜子替她帶上,填補上那一段空缺。
他摩挲著耳墜,想象著她戴著耳墜,靜靜立在燈下的模樣,纖弱,文靜,卻奪目。
卻說待到了積雪堂,卻被告知夫人被三小姐約去在園中散步,齊敬堂不禁有些埋怨妹妹,他如今事忙,也就這點空閑,她也要與自己爭。
將木盒塞到袖中,抬腳便往園子中走去。
月色下,庭院中的草木在石路上投下或濃或淡的影。
南枝與沈知章立在石路上,不遠不近的距離。
還是沈知章先開的口:“當年那事對不住。本是我與侯爺設計福王的,不想倒將你牽連進去。”
南枝搖頭:“本該有這一場事,又哪是你能阻撓的。”
“這些年可都好?”沈知章問她。
“都好。侯爺待我很好。你呢,可都還好?”
“都好。”
“清月呢?她可嫁人了?”
“嫁了。是江西的白家,今也有了身子,日子順風順水的,聽說丈夫也快要往京城裏調了,你們或許不久便能見到。至於母親,江西濕氣重,她腿腳不好,想著等清月回京的時候,把她一起帶過來。”
南枝點點頭。兩人一時無話,隻是卻不會覺得尷尬,彼此臉上都有笑意。
見不著時有些牽掛,見對方一切安好,便也心滿意足,無話可問了。
“風大了,早些回吧。”他道,“南枝,要過的好。”
南枝點點頭,展了笑顏:“你也是,我還是那句‘金堂玉馬,兒孫滿堂’。”
說完,一路往回走。
齊若茗還等在那裏,南枝握住她的手。
“若茗,多謝你。”
若茗眨眨眼:“我也是有私心的。讓你們早些把話說完,他也少些遺憾,少牽掛些你,便能多多將心思放在我和孩子身上了。”
南枝隻是笑,又同她沿著來路一路往回走。
立在假山後的齊敬堂卻將方才兩人的情狀盡數收到眼底,分明兩人的話都恪守著界限,可不知怎的,他還是心緒繁亂起來。
一時想到自己握住她手時,她時不時想要抽離的動作,一時又想到那張隻有三年的婚約,也就失落起來。
燥鬱湧上來,將手中的盒子往草叢裏隨意一丟,轉身往回走。
圓石瞧出他難過,卻不知要如何勸慰。
齊敬堂卻是走到了書房,自己又一路回轉回來,俯下身將那木盒撿起。吹去其上的浮灰,又拿袖子小心擦了幾下。
有木盒護著,裏頭的耳墜子仍然潔淨光彩。
他歎了口氣又裝回了袖子裏。
作者有話說:
狗子吃醋。
南枝:是您說可以的。
狗子委屈,啞巴吃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