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鍾馗殺人
我站著沒敢動,因為葉小倩的前面還站著一個人。
那人青面獠牙,滿面鬍鬚,身材魁梧,分明就是肖朗那天在手機上搜出的人物圖——鍾馗!
鍾馗手握長劍,劍光一閃,直接砍向葉小倩的脖子!
我心裡浮現的第一個想法,是他們在演戲?
可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只聽得「咔嚓」一聲,長劍砍過,葉小倩的腦袋就被削斷了!咕嚕嚕滾到了地上。登時,那身體搖了搖,徑直栽倒在地上。
眼前的一幕發生地太快,快得根本來不及讓人思索。
葉小倩真的被鍾馗殺死了?!
鍾馗砍掉葉小倩的腦袋后,縱身就躍進了密林中。夜澤眸色一變,他跟著就不見了。
我還站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獃獃地望著前面倒地的屍體。
那屍體真的是葉小倩?
我剛要趨步向前,就聽身後有車開過來的聲音。我轉身,便瞧見一輛車猛然就朝我撞了過來!我連躲閃都躲閃不及!還好,夜澤出現在了我的旁邊,他一把摟住我就向遠處滾去。
我和夜澤滾到了旁邊的樹里,他將我緊緊抱在胸前。
我模模糊糊看見那輛車撞到了那具屍體上,接著就是轟的一聲巨響,那巨大的聲音震得我耳膜都發顫。整個車身都瞬間被大火包圍,爆炸過後的碎片滿地都是,夜澤用衣袍遮住了我。我只感覺外面火光衝天。
我和夜澤從地上爬起來,火舌躥著高往高處飛,那具屍體和被砍掉的腦袋也被火舌吞沒,燒成一團。
我驚懼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因為我不知道死的到底是不是葉小倩。
火光明亮處,我看見了一串發亮的東西。我跑了過去撿起來,是一串手鏈——葉小倩經常戴的那串水晶手鏈。
「真的是她……」我握緊了水晶手鏈,心中壓抑得難以呼吸。
「轟」的一聲,汽車又是一聲爆炸,夜澤摟著我向後躍去。
越來越明亮的火舌似是想要吞沒一切。
陰沉了一天的天空,在此時忽然狂風怒吼,電閃雷鳴,似乎也在為眼前的這一幕悲泣。轉瞬間,瓢潑大雨頃刻落下,澆滅著那些罪惡的火舌。
我和夜澤全都淋在雨里,靜靜地看著。
一輛車吱呀一聲停在了我們身後,我轉過臉去,看到了徐耀。
徐耀撐著傘過來,望著還在燃燒的汽車:「這是怎麼回事?」
「報警……葉小倩被鍾馗殺了。」我說。
徐耀一下變得震驚了。
大雨將那大火一點點地消滅,警察來的時候,火已經徹底熄滅。
雲毀是跟著張俊一起出現的。雲毀看到我后直接問道:「小姿,你有沒有事?」
我搖搖頭:「我沒事。但是葉小倩死了。」
刺眼的燈光如同白晝一般照亮了泥濘的道路和慘不忍睹的現場。大雨將血腥味沖沒了,卻無法掩蓋屍體被燒焦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那輛車只剩下一個車架了,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那顆被砍掉的腦袋也是如此。
我和警察說了大概的事情經過,只不過隱瞞了葉小倩給我們下安眠藥的事。當我說到是鍾馗殺了葉小倩時,詢問我的警察都面色古怪地看著我。隨後,張俊被叫了過來。
今天我才和張俊說了那些「憤慨」的話,現在又見到,我多少有些尷尬。張俊卻是一本正經地說:「你說鍾馗殺了她?」
我點頭:「今天晚上的時候葉小倩收到一封恐嚇信,信上寫著午時會來取她的首級,那個信封的正面有個鐘馗的頭像。小雅在殺石峰之前,一直說鍾馗會來吃人。葉小倩就說是鍾馗要來殺她了。我們就都覺得這是恐嚇信,所以我和唐元、曹遠一起來陪她。但後來我們都睡著了,然後我就聽到葉小倩的房間里有聲音,等我一進去,發現玻璃被人打碎了,葉小倩從二樓跳了下去,跑了出去。我就一路追著她,先是看到了鬼火,接著……」想起那一幕,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在路邊看到了葉小倩,還看到了……鍾馗,他用一把劍砍掉了葉小倩的腦袋。再後來,就有一輛車忽然朝我撞過來,要不是我避開的及時,我就會被撞死。就算我死不成,也會被燒死。」
張俊的目光閃了閃:「恐嚇信?鬼火?鍾馗?」
我領著張俊他們去了,我當初看見鬼火的地方。但因為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可謂是把許多關鍵性的證據都沖沒了,包括「鍾馗」逃走後可能留下的痕迹。所以他們看了一圈也沒什麼特別的發現。
刑警勘測完現場后,將現場圍了起來,又把那具被燒焦的屍體帶走,去做進一步的屍檢。我看著那具焦屍,也許葉小倩被砍掉腦袋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人殺了。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旅館時,唐元和曹遠也醒了,等他們知道葉小倩死了時,全都驚呆了。所有人又被叫醒做筆錄。這次不在的,只有肖朗和那個宅男。肖朗可能是值夜班,所以他今晚一直沒回來。但那個宅男什麼時候不見的,卻沒有人知道。
刑警把恐嚇信遞給張俊,他看了看:「用普通的A4紙列印,這個旅館里有印表機嗎?」
「查過,沒有。」
「跟隊長說一聲,去附近查查有沒有複印店,再看看這個是否是從那些複印店列印出來的。」張俊說。
一警察點頭離開。
張俊又問:「澤呢?」
「不知道,他要是不想見你,我也沒辦法。」我說道。
「我想見見他。走吧,去你房間談談。我也有幾個問題想要單獨問你。」張俊站起來道。
張俊跟著我上了三樓,徐耀就靠在門口扭頭看著我們。我當時跑出去的急,沒帶手機,所以是徐耀報的警。我直接錯過他去開門,聽到張俊對徐耀說:「你也進來吧,我有話同樣問你。」
一個討厭的張俊就夠了,他還叫上徐耀,他們是約好組團來刷我的厭惡感的嗎?
但我還是打開了門。
夜澤和雲毀都在,夜澤一瞧見我身後跟著那兩個討厭鬼,原本就嚴峻的神色此時更嚴峻了。雲毀也微皺眉看著徐耀。
「他是他叫過來問話的。」我連名字都不想叫了,轉身對張俊道,「你,問完話,就讓他走。我這裡地方小,裝一個冷血的人就夠了,可再也裝不了第二個。」
說完,我連打了幾個噴嚏,夜澤過來摸摸我的額頭:「你才淋過雨,先去洗個熱水澡,他們,我來應付。」
回來的時候,我就換了乾淨的衣服,但此時就感覺渾身有些發冷。我搖搖頭:「我沒事,還是說正事要緊。」
夜澤凌厲地看向張俊:「你想問什麼?」
「你看到兇手的長相了嗎?」張俊直接問。
那個兇手殺了葉小倩之後就跑了,夜澤曾去追他,我也很好奇他有沒有看到兇手的樣子。
「沒有。」夜澤簡潔地說。
「能說說當時的具體情況嗎?」張俊接著問。
夜澤口氣生硬道:「有什麼具體情況?本王確實追擊過那人,但本王是鬼,能奈一個活人如何?後來本王便聽到有車輪聲,若不是本王回來得及時,本王的女人就要跟著那個女人一起陪葬了!」夜澤甚是刺耳的質問張俊,「你是覺得,一個區區的兇犯比本王的女人還重要?」
「夜澤,張兄不是這個意思!」雲毀替張俊辯解道。
夜澤冷笑一聲:「他為了查案,就想盡本法把本王的女人推進火坑裡。他不是這個意思,本王當真想不出他還有別的意思!」
「張兄,你還不跟他解釋解釋?」
張俊一推眼鏡:「他說得也不錯。我當初讓婁姿過來,更主要的目的確實是為了讓她和你們幫我查案。澤,她有你保護,她出現危險的係數就比這裡所有的人都要低。心愿旅館已經害死了不少人,這次,我是誓要將幕後真兇抓出來,不讓更多的人再枉死在這裡。婁姿她現在已經無法脫身,你們必須幫我才行。」
「咣」的一聲,張俊就被夜澤踹到了門上,我感覺門都要被他撞裂了。
張俊捂著腹部站了起來,夜澤飄到他面前,單手掐著他的脖子,又將他按回門上,咬牙切齒道:「張俊,本王現在想殺了你!」
「夜澤!」雲毀連忙阻止夜澤,我雖然也還在氣張俊坑我,但現在決裂也不是時候啊。我也過來拉夜澤:「夜澤,現在不是教訓他的時候,我們想知道的事情,他也同樣還沒有幫我們獲得。夜澤,你先鬆手!」
徐耀一直在一旁看戲,我真是佩服他的厚臉皮,居然又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冷嘲熱諷道:「夜澤,你要是和張俊現在決裂的話,後果只有一個——你在意的這個女人會死得更快。」
「徐耀,你給我閉嘴!」我吼道。
但是,徐耀的話卻很管用。夜澤狠狠盯著張俊,可隨後就被雲毀架開了。
夜澤推開雲毀,冷厲地盯著張俊,一股窒息的空氣在屋子裡慢慢浮動著。
張俊倒是依舊很淡定,他整了整被夜澤扯皺的衣衫,又推推眼鏡,再次恢復了斯斯斯文文的樣子。
作為「媒介」,有些話還是我來說:「張俊,我有話要跟你說。雲先生,你就在這裡陪陪徐總,行嗎?」
徐耀不客氣地坐到了沙發上,雲毀臉上又浮現不悅,但他還是沖我微點頭:「你們去談吧,我會在這裡好好陪著徐總。」
張俊先進了我房間,我拽拽夜澤:「你也跟我一起進去吧?就一會兒,沒多長時間,說完話,就讓他走。」
夜澤轉身,擺明了不想進去和張俊同處一室。但最終,他還是被我拖進了卧室。我關上了門,張俊靠在了桌子邊,手不時摸著腹部,看來他真是被夜澤踢得不輕。夜澤側身立在另一張桌子上,兩人似乎誰都不想看見誰一樣。
我坐在床上,又打了幾個噴嚏,才開口說話:「葉小倩叫我們過去陪她時,給我們倒了紅酒,夜澤發現她往杯子里放了東西。唐元和曹遠他們兩個喝完之後都睡著了,我猜是安眠藥。你們檢測了我們喝過的紅酒嗎?」
「已經拿去檢測了。」張俊轉頭略微思索,「你是想說,葉小倩一開始就在計劃某件事。她收到的恐嚇信不是別人給她的,而是她自己給自己的?」
我看向夜澤,然後夜澤似是在回答我的疑問一樣,說道:「這件事,你不覺得和虞村的事情很像?即便這封恐嚇信不是葉小倩故意製造出來的,她也是想通過這封恐嚇信製造出一些其他的事。也是她自己敲碎了玻璃跳下去的。」
「葉小倩是故意引你出去的?」張俊也對著我說。
我覺得我夾在中間,就像為一對吵架的情侶傳遞消息一樣。我扯過被子,思索道:「可是葉小倩也在我的紅酒里放了安眠藥了呀,如果我也睡著了,她還引誰過去?這一點,我就怎麼都想不通。但是從這件事情發展來開,葉小倩確實是為了引我去追她。」
想到葉小倩的死,我心中就有幾分沉重,正因為葉小倩這件事和我在虞村的事情經歷得太像,所以我一直都在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麼目的或陰謀。就在鍾馗舉起刀要砍掉她腦袋時,我只覺得充滿可疑和古怪,不敢有進一步的行動——我完全被那時的想法束縛住了手腳。也就在我這遲疑中,葉小倩才被鍾馗斬了首級,甚至連軀體都不能保留完整。
「你說你差點兒被車撞了,會不會是葉小倩想對你不利?」張俊問。
夜澤道:「若是想對她不利,何必還這麼大費周折地引她出去?兇手要是想連她一起殺,他在殺了葉小倩之後,明明是有機會的。本王可是個鬼,他當時還忌憚本王不行?」
夜澤直接看向張俊氣沖沖地說,和張俊對視一眼,他又猛然轉過身去。
我瞧著直搖頭,看來想要看到夜澤和張俊真的決裂,是不太可能了。
夜澤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道理,那個兇手如果真的想殺我,在那種情況下完全是有機會的。夜澤是鬼,兇手是不可能看到他的。但兇手殺完葉小倩后,竟然就逃走了!
「我一開始也以為她把我引出來是想要殺我。但是……」我一手托著下巴道,「我跑出去就感覺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一開始我找不到葉小倩,聽到她踩樹枝,我才知道她跑的方向。接著,我就看到了鬼火。鬼火延伸的地方,就是我和夜澤最後看到葉小倩的地方。而且,她當時的樣子也很怪,因為兇手就站在她面前,還舉著劍要殺她,可她竟然一動不動,就等著被殺。我總感覺……」
「葉小倩是想讓你看到鍾馗要殺她!」張俊眼睛悠然一亮道。
「即是說,葉小倩自導自演了恐嚇信之事,言說有鍾馗要殺她。而你就被她選為『目擊者』,她是想要你證明她真要被鍾馗所殺。」夜澤踱著步來回地走了,「她和兇手肯定是認識的,她本來和兇手商量好要演一場戲,但是兇手卻趁機真的殺了她。」
的確,只有這樣才說得通葉小倩在面對兇手時一動不動的緣由。她和兇手本來是認識的,就像當初在虞村蔣華那群人讓我、唐元、張俊做觀眾一樣,葉小倩想讓人相信小雅說的話是真的——確實有鍾馗來殺人,當然要有一個除了她之外的其他目擊者,來增加可信度。到時,她可以說自己入魔怔之類的話。可是,葉小倩怎麼也想不到,兇手從一開始就是想殺她!
那麼,這個答應和葉小倩一起來演戲,又殺了她的人到底是誰?
「兇手也許根本沒想過要放過你。」張俊敲著桌子道,「想想,如果你被那輛車撞了,就算大難不死,你也會因為那輛車爆炸而被活活燒死。」
我渾身又泛冷,這樣看來,兇手其實是一箭雙鵰,既殺了葉小倩,也殺了我!兇手也和葉小倩一樣是旅館里的人嗎?目的也是為了減少競爭對手?!
「現在只差葉小倩會這麼做的動機。」張俊又說。
「我知道。」我抓緊被子說,「我曾問過葉小倩,她為什麼會來這裡。她說是為了找新聞。雖然前面有石峰死了,但他是被小雅殺死的。葉小倩可能覺得報道出來沒什麼效果,就想利用『鍾馗殺人』一事來炒作。」
其實當時我、唐元和曹遠一起陪著葉小倩時,唐元曾趁著葉小倩去洗手間跟我吐槽,說葉小倩膽大心細,向來是她都巴望著旅館里發生一些聳人聽聞的事。沒想到一封恐嚇信,就讓她這麼害怕。我當時已經覺得有些怪異,因為確實如唐元所說,我第一次見葉小倩的時候,她就給我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甚至在石峰死的時候,她第一反應都不是嚇得尖叫,而是給屍體拍照。這種膽量、這種氣魄,就是再膽兒大的男人也可能做不到。可葉小倩竟然嚇得手足無措,那樣子……我現在回憶起來,猛然發覺跟自己有些像。
葉小倩曾說我:「你的反應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接下來的稿子要怎麼寫,看看你的反應就能找到靈感了……」
如此,她當時其實是在模仿我害怕時的樣子?而她模仿得也很像,讓別人看見了,只以為她真是被恐嚇信嚇壞了。
還有,我說報警,她阻止了我。她是怕我真的報警引來警察壞了她的計劃吧?或許我當時就應該報警,葉小倩也許就不會死了。
但是,現在,葉小倩死了,我們也不知道兇手是誰。
「張俊,我給你的東西有檢測結果了嗎?」我問。
張俊當著夜澤的面兒就把那一根黃線和YKK拉鏈片拿了出來,夜澤瞧向我,讓我只想鑽進被子里不出來。
「這根黃線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是一般的滌綸纖維,並沒留下任何指紋或者其他可疑的痕迹。但這YKK拉鏈片上檢測出了指紋。根據測定指紋中殘留的化學成分判斷,這個拉鏈片的主人是個男人。」張俊將YKK拉鏈片推到桌子中央。
如果確定是男人的話,那當晚藏在石峰房間柜子里的人就只有一個最可疑了。
一道光從我腦海中閃過,我打開卧室的門,直衝向陽台。(客廳里,雲毀還在與徐耀默默相坐,徐耀又看不見雲毀,兩人所以一直都沉默著。)
我跑到陽台那裡,朝下看著。葉小倩的房間還亮著,而石峰的房間距離葉小倩的房間根本不遠!
「小姿,怎麼了?」雲毀問,我又著急慌慌地出來,「我大概知道藏在石峰房間里的人是怎麼就一下不見的了。我想去石峰的房間看看。」
我們去了二樓,唐元幫我們打開了石峰房間的門。我跑到了陽台上,看向葉小倩的屋子,道:「這裡距離葉小倩的房間也就幾個陽台的距離,我猜那個人是躲進了葉小倩的房間里!」
當時肖朗只檢查了左右,根本沒有再多查看一下其他陽台。
「當時葉小倩還出來問我們是不是還在抓兇手。依照她的好奇心,看到我們又出現在石峰的房間里,她是不可能不來看看的,可她卻沒來。而且事後,她雖然問過我,但她也沒刨根問底。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我說,「所以我想那個人可能是因為慌不擇路跑進了葉小倩的房間,葉小倩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人是誰!而且還替他隱瞞了!」
我終於知道當時覺得奇怪的地方到底是哪裡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葉小倩那天的行為就像今天一樣怪異,不符合她一貫的性格。而她知道那個人是誰,並且為他隱瞞,這並不讓人意外。以葉小倩的性格,她是極有可能做出來的。
張俊將石峰的房間與葉小倩的房間相隔的幾個陽台都查了一番,就在與葉小倩隔壁的陽台那裡停了下來。我也垮了過去,看他用手電筒照著一處,那裡放著一個只盛著土的大花盆,花盆上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