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復仇
在這張床上躺了三日,期間只有那個婢女每日送粥給她,濃香的白米粥,放了紅糖,半強迫地喂她吃下去,三日後,她終於能坐起身,方君遙撐著病體,推開了屋門。
門口,那個婢女正坐著打瞌睡,方君遙輕輕從她身邊走過去,走出了這個院子。
院外是一叢竹林,兩個小姑娘正蹲在林中吭哧吭哧挖著什麼,一個小姑娘回頭看見她,驚訝地問道:「你是聖女大人嗎?」
「聖女?」方君遙摸了摸額頭,走了這麼一段路,她已經搖搖欲墜,扶著竹子低喘片刻,她才強撐著露出一個笑容,和藹地問道:「誰跟你們說的啊?」
身後傳來腳步聲,有很多人,她轉過身,便看到烏壓壓許多人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叩請聖女大人聖安!」
她茫然地看著這一切,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是方家的女兒么,方家沒了,為什麼她卻成了什麼聖女?
沒有她發話,這些人都不敢起身,於是一時周圍都靜了下來。
「聖女大人,您身體尚未恢復,還是不要站在風地里吹風為好……」
「啊?哦。」方君遙點點頭,卻見這些人還跪著,於是抬了抬手,「起來吧。」
婢女從院中跑了出來,看見她在這裡,鬆了一口氣,上前看似恭敬實則強硬地將她扶回了屋子。
在這裡的日子於是也就安安靜靜過著,如果不是這個婢女每過一段時間便會來劃破她的手腕放一碗血,其實她的日子過得還是很安逸的,沒有人來這個院子打擾她,這個婢女也不過是個啞巴,閑暇時她走出院子,每一個遇見的人都會向她下跪請安,如果不是還記得莫名死去的方家滿門,方君遙或許便要在這裡這麼安然地過下去了。
可是她還記得醒來時滿屋的棺材,每一具棺材裡面,都躺著她的親人,仇人未明,現在,他們的冤讎只有她來報了。
「小桃,你們都叫我聖女大人,可是,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的主人是誰?」她終於開口問這個啞巴婢女。
婢女小桃坐在桌子前打瞌睡,聽見她說話,回頭看了她一眼。
方君遙面色平靜,但是很認真的樣子,並不是隨口一問。
小桃拿起紙筆,寫給她看。
於是她知道了,這裡是魔教,他們的主人,是魔教教主陸言,而她,是他親自救回來的。
「我想見見你們教主。」
陸言是一個很年輕的少年,方君遙原本以為魔教教主應該是個老頭子,但是對方看起來年紀和她差不多大,十三四歲的樣子,這麼大的年紀,不知怎麼才能讓手下的人信服,怎麼才能帶著他們和正道對抗。
「為什麼救我,」方君遙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她只是一個被滅門了的家族中唯一活下來的一個小丫頭,哪裡當得魔教教主大駕前往救她?
陸言正坐在樹飲茶,聞言瞟了她一眼,又漫不經心地低下頭去,「路過,順手。」
「我想知道是誰殺了我的家人。」
陸言抬眼,笑得輕佻,「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因為,我的血還是有些用處的,不是嗎?」
陸言收回了笑,認真看著她,「可是這是一樁無頭公案,官府查了也有幾個月,一點線索也沒有。」
「我只有這一個心愿。」
安靜了許久,只聞陸言一聲輕嘆,「我給你人,你自己去查。」
「好。」
查案的過程很曲折,她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縱使陸言給了她人,最開始她也毫無頭緒,直到手下其中一人提醒她,可以從與方家有過節的人開始查起。
陸言讓她從那方小院搬了出來,啞巴婢女依舊跟著她,每隔七日便來放一碗血,方君遙也習慣了,她現在住在陸言隔壁,近得她能聽到陸言疲倦時打哈欠的聲音。
偶爾陸言心情好,還會來陪她看看查到的卷宗,甚至幫她分析分析,他說得都很有道理,每當線索陷入死角時,他一席話便讓她頓悟,換個視角再去查。
這麼查著查著,也過了三年。
時光走得很快,陸言身量高了些許,方君遙卻沒什麼變化,她沒有長高,沒有變胖,常年失血過多,即使各色補血珍品沒有斷過,她還是瘦削而蒼白,走路時腳步聲輕輕的,似乎下一步就要走到天上去。
案情再次走進了死角。
她目前鎖定了幾個有嫌疑的人,但是這些人都是「名門正派」,按道理,不會做出滅人滿門的殘忍事情,而且他們與方家的怨仇,也不足以讓他們出手滅門。
「所謂名門正派,其實真正的面目有誰見過呢,那些人私底下殺的人,不比我少多少,」彼時陸言正撥弄著茶,他最喜歡自己煮茶,也不像時下流行的那般,在茶中加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是泉水與茶,煮出清淡卻悠長的茶香。
方君遙聽著他這話,在手底下幾人的名字上輕輕畫了個叉。
這一筆下去有多大分量她很清楚,但是她腦中此時想起的,卻是那些黑沉沉的棺木,那裡面,是她的親人。
「等這事完了,就嫁給我吧,」陸言輕描淡寫地說道。
方君遙拿筆的手頓住,片刻後放下筆,「好」。
落筆,數百條人命。
婚事準備的很快,魔教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之後,便大肆宣揚,教主與族中聖女即將成婚,那些名門正派自是出言討伐,但是魔教與其屬下那些教派卻是張燈結綵,方君遙撫摸著手底下這件嫁衣,有些出神。
啞巴婢女示意她試試嫁衣,方君遙順從地起身,嫁衣上身,她一抬手便發現衣服小了,啞巴婢女忙捧著衣服打算讓重做一件。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也只穿一次,」方君遙坐下來,她心中其實有些不安,不知道這不安源於何處,但是偶爾心跳會突然失常,譬如現在。
大概,是因為因她落筆而死的那些人中,有冤魂吧,她抬手按住心口,小桃拿著衣服退出去,不一會兒拿著匕首和碗走了進來。
血液流出手腕的感覺很熟悉,似乎連疼痛都已經熟悉了,她面色蒼白地接過葯咽下,不一會兒手腕上的傷便恢復如常,一絲疤痕也不留。